第14章 第14章
转眼间比武大会已近在眼前。费里曼原本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比武大会在那些贵族看来,是一次炫技与争夺荣誉的机会,而在费里曼眼中不过跟场杂耍没什么区别。
然而一个月前罗伊托雷克瑟先生转达的一句话改变到了他的想法。
罗伊告诉他,如果在比武大会上胜出,就可以获得见习骑士的身份,从而拥有上战场与龙作战的资格。
费里曼乍听之下一头雾水:“我不是已经在驭龙骑士营了吗?”
雷克瑟先生解释道:“驭龙骑士营也不是人人有资格上战场,上战场的荣誉是靠个人争取的。”
费里曼皱起眉头:“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雷克瑟面对他的无礼并没有发怒,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现在只是通过了入营测试,还不具备骑士资格,只有在比武大会上表现突出的人才能获得见习骑士的身份,见习骑士和骑士才有资格上战场。如果见习骑士在战场上有立功表现,可以获得骑士的封号,功绩卓著的骑士则有机会得到贵族的身份,当然,要成为贵族,一般的功绩不可以,所以这件事十分困难。”
费里曼听得一肚子火,当初骗他进骑士营的时候罗伊可没跟他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定,于是他没好气地问:“那比武大会到底在比什么?”
“骑枪比武和格斗。”雷克瑟先生接着说道:“所以,您需要把陛下赐您的盔甲拿出来了。”
那日测试结束后,罗伊遵守承诺送了他一匹马和一副定身量制的盔甲。他嫌弃那副盔甲笨重,一直扔在仓库里吃灰。反正他们平时训练用的是木剑,即使被击中,最多也就是疼一些,没有多危险。
见费里曼不悦,雷克瑟先生解释道:“这两项比试危险性极高,盔甲是必要的保护。特别是骑枪比武,即便是着全甲仍有过不少被飞溅的碎片穿过铠甲缝隙打伤的事情发生。”
费里曼忍不住抱怨道:“你们这些贵族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招数。”
“费里曼先生,”雷克瑟正色道:“要上战场的骑士应该适应穿着盔甲作战。”
费里曼听到这句终于不言语了。
这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圣光城一年一度的盛事吸引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前来围观。
其实小规模的比武大会贵族们时不时就会举行,毕竟他们养着那些骑士,总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然而以君王名义举报的比武大会一年就只有一次,这也是王宫侍卫与驭龙骑士唯一会参加的比武大会,其精彩程度可想而知,每次举办,可谓万人空巷。
比武场上旌旗飘扬,彰显着骑士们的出身,观众席上都是穿着盛装的贵族,内城的平民只能挤在场地的围栏外,这样一来,前排的人还能看到个赛况,后面的人只能从人头与人头的缝隙间捕捉点骑士骑马掠过的身影。
一队穿着白色长袍的侍卫队将人群分开,形成两堵人墙,留出了一个宽阔的通道。接着,场上奏乐声起,圣光城的君王在仪仗队的陪伴下出现在通道尽头。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一齐注视着他们的君王。罗伊身穿一件象牙白的军服,骑在一匹通体纯黑的高头大马上缓缓前进,他军服上镶嵌的金边在阳光下随着他身体的摆动闪闪发光。
罗伊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比武场,他翻身跃下马背,动作娴熟,身姿矫健,让人忘却了他身形的单薄。贵族纷纷让道,罗伊步履稳健地走到看台的正中心,缓缓坐下,众贵族这才重新落座,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费里曼此时全身都被盔甲包裹着,只能从眼睛的那一道缝里看到外面的情形。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罗伊。倒不是他处于正中心的位置,而是他的气质实在是太突出了。哪怕在一众将风度仪态引以为傲的贵族里面,仍显得出类拔萃。
现任君王的仪态举止,是所有贵族的骄傲。他们觉得,在这方面,他们对君王的培养实在是太成功了。那样一个喜欢躲在角落里的孩子,在千万人瞩目下应该是极度恐慌的,然而罗伊在所有重大的场合中,从来没有出过半点纰漏。
他永远举止从容,风度优雅。不了解他真实性格的人,必定会以为君王的性格沉稳而镇定。
罗伊的性格虽然跟沉稳镇定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十分优柔懦弱,言行举止上却能时刻保持克制与得体。他怯懦的表现不过是声音变小,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他的脊背也永远是笔直的,声音大多时候能保持一贯的平稳。
即便是此刻台下振奋人心的赛况也没有让他表现出任何的激动或者紧张,他平静如水的面容,与四周迭起的惊叹与欢呼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费里曼讨厌那些贵族礼仪的原因。贵族讲究的是冷静自持,在任何场合都不能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像个假人一般。
然而那些以此为傲的贵族在这场盛大的赛事中,还是揭开了面具的一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他们的紧张、得意、失落乃至嫉妒。只有罗伊,仍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
费里曼有时候忍不住怀疑,坐在那里的君王只是具没有情感的空壳。
只是,这具空壳实在是太漂亮太特别了,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费里曼正走神,隐隐听到背后有人叫他,他回过头去,是约翰·坎布里奇。
“什么?”他下意识问道。
“费里曼,该你上场了。”约翰对他没听到自己的话显然有些不满。
费里曼压根不在意他高不高兴,翻身上马,驱马步入场地。
场地上响起一片嘈嘈切切的议论声。
“栏杆左边那个人是谁?盾牌上怎么没有纹章?”
“好像是那个外城人?”
“怪不得。外城人也能参加比武大会?”
“外城人还进了驭龙骑士营呢。”
“咱们的陛下真是仁慈,对下等人也能施加这样的恩典。”
“谁说不是呢?”
议论的语气越来越奇怪,到后来逐渐带了几分尖酸刻薄的讽刺意味。
比武大会中,所有人都被铠甲包裹的严严实实,除非熟悉他们的铠甲,否则很难认出身份,所以骑士们身上马上和盾牌上都有着彰显身份的纹章,只有费里曼因为出身低微,什么都没有,反倒引人注目。
费里曼听着场边蚊蝇一般嗡嗡的议论声,左手持缰绳,右手举起□□,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罗伊不动声色地看着场上,见到费里曼对手的纹章时,大概明白了费里曼的处境。
那纹章属于坎贝尔公爵家。场上应该是坎贝尔公爵的小儿子阿兰·诺丁汉。诺丁汉家族以骁勇善战著称,战绩卓著。第一场就给费里曼安排了这样一个对手,可见他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费里曼和阿兰分别在栏杆的左右侧,将骑枪摆好角度。
场上旗帜一挥,双方开始冲锋。
只听接连两声巨响,两人的木制骑枪都在对方的盾牌上撞得粉碎,木屑四溅。两人的身形都晃了晃,接着交错开去,策马跑到了场地的另一头。
这一场,未分胜负。
两人接过新的□□,掉转马头,等待指令,又向对方冲了过去。
随着几声急促的马蹄,场上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观众席上发出一声惊叫,阿兰·诺丁汉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后仰倒,然而他反应迅速,才一触即马背,立刻将身体弹了回来,并未坠地。
这一局费里曼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判定费里曼胜。
观众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围在场外的平民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外城人居然赢了坎贝尔公爵家的孩子?”
“外城人能这么厉害?”
“听说是前一阵打到王宫脚下的叛军首领?”
“居然是他?”
阿兰整张脸都被铠甲遮挡着,看不见他的表情,然而他握着□□的手随着场边的议论越攒越紧。
罗伊冷眼看着他的变化,心中默默感叹,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全然忘了阿兰此刻已经十七岁,而他接管整个王国的时候还不满十三。
两人扔掉手中的断枪,拨转马头,换了新的□□,再次冲锋。
这次阿兰发了狠,让马跑得飞快,只听一声巨响,两人的盾牌同时被对方击中,木剑爆开,竟如同火药炸裂一般。
这一击威力非同小可,费里曼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仰倒,阿兰更是直接飞下马去,重重摔在地上。
观众席中有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因为太过震惊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她用双手紧紧捂住嘴,才没有发出惊叫。
她意识到自己的忘情,迅速坐下,十分歉意地看了身边的加登伯爵一眼。加登伯爵眼神里满是责备,狠狠瞪了少女一眼,让少女羞惭地低下头去。
罗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又将目光转回场上。
这一局,明显也是费里曼胜出。
阿兰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可见摔得不轻。
费里曼已经坐起身来,翻身下了马。他们分别接过侍从手里的钝剑,双手持剑举在身前,朝对方冲了过去。
铮然一声巨响,两剑相撞。阿兰双手持剑挡在身前,架住了费里曼的攻势。也不知是刚才摔得太重还是底盘不稳,他被震得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
费里曼仗着蛮力将剑向下狠狠一压,逼得阿兰又退了几步。他若是不借着这几步将力道化解,很可能直接被费里曼压得跪在地上。
阿兰借着这几步脱身出来,狠狠向旁边一拨,将费里曼的剑拨开。
他刚刚输了马上骑枪比赛,格斗一开局又落入劣势,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倍感耻辱,他绝不能再输给这个外城的下等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阿兰登时发了狠,向前猛跨两步,一剑砍向费里曼的头颅。
他已然动了杀心,这一剑费里曼若是招架不住,必定凶多吉少。
费里曼是一路从外城打进来的,哪能看不出他这点心思,然而这样毫无战斗经验的对手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抬手一架,生生阻住了阿兰的攻势。
阿兰这一剑拼劲了全身力气,两剑相撞,一声巨响之后仍是不停抖动,发出嗡嗡的鸣叫声。
这样的力道震得阿兰双臂发麻,手腕酸软。他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还不待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就被挑飞了。
咣当一声,钝剑落地。阿兰头一次遭遇这样的奇耻大辱,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此情景,罗伊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若只是打败对手就罢了,打掉对手的剑,这未免有些太侮辱人了。
场面变得十分尴尬,裁判只好迅速出面宣布结果,进行下一场比赛,好让这场尴尬快些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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