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5章
林昱曈举着钥匙对着夕阳愣了两秒,正要站直,却听见岸边像是有人声。
一队人杂乱的脚步声从小径处响起,紧接着是“嘘”的一声,那队人便慢慢停了。
“小声点,别吓跑了……万一真在这儿呢?”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却因为过于急切,还是暴露了大致方向。
“你还有脸说,”另一个声音低喝,“少了一个人过了大半天才数出来,你娘生你不如生一窝花卷。”
是来捉我的。林昱曈缓缓蹲下——她站直时和芦苇叶差不多高,在穗不茂密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一颗黑色的脑袋。水位本来接近膝盖,她往下一蹲,整个人就剩肩膀以上露在外面。关卡里已经起风了,体感温度迅速下降,河水也越发冰冷。
好在不是冬天,她边哆嗦边想,否则就是天要亡我了。
她趁一阵大风,顺着芦苇丛摆动的方向从尸体处挪开,把钥匙放进物品栏,握着刀静静地等镇民们搜完过去。脚步声越来越近,但林昱曈没听见人趟水的声音。
他们怎么不下来了?
“别往前了。”一个人说,“万一……”
“万一什么,当时不都清点过吗?”另一个声音回答。
“那位,”第一个人顿了顿,“是个不识数的。几十个都数不过来,几百几千的那不差得远去了?而且,你怎么知道一定什么都没剩下啊……再说了,他们只溜走了一个人,能干什么啊。走了走了。”
另一个人嘀咕了两句,林昱曈没听清,只能感受到那声音渐渐飘远了。
她在心中数到一百,缓缓起身,借着芦苇的掩护往外看——那队人正原路返回,在往去祠堂的反方向走——于是她没有立即离开芦苇丛,而是顺着边界线走,免得对方突然回头。
现在她被通缉,镇民随时会在她去山洞的路上添堵。万一关卡中途还把她塞进一个类似骨堆那样的异时空,那就更完蛋了。
所以更要争分夺秒。
雾气渐渐起来了,风也越来越大。林昱曈唯一一套镇民的衣服被河水浸透,沉甸甸地挂在身上。好在她选的是深灰色的袍子,在暮色的遮挡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五点五十三分,她重新回到了祠堂前。
祠堂的大门紧闭着,上面挂了五六层彩绳,光是拆开就得花半个小时,更别提进去了。会场已经布置妥当,但落座的人还不多——基本都围在中午搭的高台边看戏呢。
那高台现在成了戏台,几个戴着面具的人正在演祭祀过程。站在台中央的两人戴着巨大的头套,上面用漆描着两张极诡异的娃娃的脸。两人身侧各站一名画花脸的祭祀,下巴额头上黑一道白一道,随着锣鼓和二胡声唱着些林昱曈听不懂的东西。观众们比中午时放松多了,不时鼓掌喝彩,大约是送完了祭品如释重负。
与戏台边的灯笼火烛齐明不同,祠堂的背后则是一片凄凉之景。这祠堂白日里看就已经是一副阴气很重的模样,天黑后更是——再伴着远处飘来的有些走调的咿咿呀呀声,这角落就越发显得安静得可怕。
林昱曈戴上手套,加了两步助跑翻上墙,骑在墙头确认院子里没人,才轻轻翻了进去。祠堂里更是一片漆黑。摁开手电后,她半捂着光源找到了柳依牌位上的小孔,把钥匙插入孔中,费力一拧,木盒的底部就松动了。一块直径大约三厘米的小球从滑槽里滚了出来。
林昱曈放下牌位,赶忙捡起小球,就着手电凑近确认了它的确像是块白玉,就将小球收进物品栏,再翻墙出了小院。
之后便是要上山了。
高台边的镇民还在一阵阵叫好。目前戏已经唱到了童男童女在戚戚亭拜别父母。那两个头套太大,导致“童男童女”跪下了还比“父母”高出一截,林昱曈只看了一眼都觉得脖子疼。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戏也快唱到了尾声。她便在一片喧闹的锣鼓声中踏入死寂的小镇。
她还没在天黑后出过客栈,现在看着夜色中的街道,觉得颇为陌生——仿佛周围的房屋不再是白天时的模样,而是成为了夜色的载体,用屋檐投下一片片更深的阴影。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像是所有人都忽略了客栈的外来者中还有一条漏网之鱼。正当她准备加快速度时,巷子深处隐约传来一阵梆子声。
不可能啊!
林昱曈被吓得魂不附体,慌忙从袖子里扒拉出手表,一着急还挠到了自己两下——六点半刚过,根本不是敲梆子的时候。
谢天谢地,山妖还没醒。
那敲击声越来越近,林昱曈找了棵歪脖子树爬上去藏好,不久后就看见一队穿白衣戴纸帽的人一边撒纸钱一边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人拿着根木棍敲打着一个方形的盒子。等他们快到树下时,林昱曈才看见中间那几人抬着一顶白布轿子,里头的人面如白纸,身上却穿的红衣服。
纸钱纷纷扬扬,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还带着一股呛人的香烛气味。林昱曈本来就着了凉,鼻炎都快犯了,现在被这气味一熏,只能用一只手捂着鼻子强忍着,终于才没把喷嚏打出来。
那些纸钱落了地,忽地一闪,成了半个巴掌大小的红包。
原来是冥婚,她认出来了。
冥婚分两种,死人和死人的,还有死人和活人的。有传闻说,如果不是两家谈妥了配阴婚,也有往地上扔红包的——谁踩到,或是捡了,就相当于是和死者配了阴婚。
问题是这帮人不要钱似的撒红包,整条路铺得没几个能下脚的位置,刚好把她去山脚的道给占了。
能绕路吗?林昱曈思索着,这要是走到一半被谁袭击,那才是玩完了呢。
结果这队人一转弯,朝她的备选路线过去了。
靠!合着您还要绕城一周是不是?
等梆子声很弱了,林昱曈从树上下来,半垫着脚在一地红包里小心翼翼地走着。不一会儿,一阵风刮过,把红包吹得乱飞,一封两封的全往林昱曈脚底下跑。
扯淡吧,林昱曈想。
她现在卡在路中央,离道路尽头少说还有五十米。要是这阵妖风不停,她一晚上都得杵在这儿。更要命的是,冷风把衣袍全裹在了起,湿哒哒地摁在她背上,还自带降温效果。
她要是再不走,不到五分钟就得冻僵了。
林昱曈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人,于是擦了根火柴,往面前的红纸上一扔。纸瞬间被点燃了,蹿成一簇火苗,再被风一吹,满街的红包立刻上演了一出火烧连营。林昱曈本人站在上风口,反而没事。
等一地废纸里只剩些星星点点的余烬,她便继续前进。
剩下半段路倒是十分平静,只是偶尔有一两只蝙蝠擦着她的头顶往河岸飞去了。至于第一天那群玩家说的白绫女鬼和突然出现的井,林昱曈没能领教。
快到山脚下时,她看见山道入口处有一丝亮光——眼镜在她兜里,现在她看远点的东西那简直是人畜不分。正当她准备躲在树后观望时,远处那个小光点开口道:“小姑娘,你是要上山救人吧?”这声音很微弱,但硬是飘过大几十米,十分清晰地传进了林昱曈的耳朵里。
是那个道士。
林昱曈朝他走去。
凑近了看,才发现是那位道士举着火把,等在道路尽头。“上了山,拿着剑,杀了山妖,救你姐姐。”那道士说道,语气不再如第一天那般装疯卖傻,倒是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认真。还没等林昱曈说什么,那道士又点点自己的眼眶:“你那个东西,得戴着。之后不会有镇民去找你了。”
林昱曈道了谢,取出眼镜戴上,撑着登山杖往山上走去。
按照老道士的意思,她已经有了辟邪的玉石,现在需要带走白塔里的剑,把它捅进山妖肚子上的眼睛里,这个关卡就算完成了。
可她越是往上走,就越觉得不对。山风刮一阵停一阵;无风的山上万籁俱寂,只有她鞋底蹭在土石上的沙沙声;可当山风刮起来时,两旁的树便像蛇一般扭动着枝干,在一阵阵浓重的血腥气中将树叶拍成一片惊涛骇浪。
也可能是我鼻子冻坏了,林昱曈想,我是去找山妖,又不是吸血鬼,哪来那么重的血腥气?
可是和她第一次上到山顶时相似的感受慢慢将她笼罩,催着她赶快掉头,跑下山,躲起来,一定不能去山顶。
掉个屁的头,林昱曈对自己说,你就是冻傻了,人一冷就容易害怕。
她继续往前走。
八点二十六分,白塔出现在林昱曈眼前。白塔基座上没挫掉的浮雕在月光下缓缓显现,剥离,变成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灰色人影。这些人影像是从水中浮起一般,渐渐从石基上飘起,又渐渐鼓了起来,扭头看向林昱曈,再一步一步靠近。
林昱曈站着没动,举起手电照着前方。
那些影子依然步步逼近。
她没管那群灰影,直接从他们之间穿过,然后上了石阶,走进白塔,伸手去握那把闪着妖冶白光的剑。
四周的影子停了,站在原地,半仰着脑袋,从虚空中凝视着林昱曈。明明它们都站在林昱曈下方,但那视线却像是从四面八方将林昱曈包裹住,在另一个维度上扼着她的咽喉。
这把剑重极了,且长。林昱曈手腕稍软了一下,剑刃就磕在石桌上,把石面崩出了个缺口。
林昱曈不敢拿着它爬山,就把它收进了物品栏里。
接下来那段向下的山路两旁依然布满了蛇一般的枝干,那些人影没跟上,只是挤在道路入口处目送林昱曈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她才到了原本是婴儿塔的位置——塔身倒塌了,砖块和野草一起散落在地上,在黑暗中像是一个冢堆。塔里的细小骨节暴露在手电筒的光线下,白森森的,一根叠着一根,根本数不完。道路两旁散落着一群光裸的婴儿,有的只能躺着,眼睛还没睁开;有的却大些,正坐着揪地上的草玩。他们看见林昱曈来了,一齐咯咯地笑,睁着眼的那些便瞪大了他们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同时直起胳膊指向通向山洞的小路。
林昱曈近乎麻木地在一地婴儿之间找到下脚的位置,朝小路走去。她刚走出两米,一个人影便从小道的弯折处出现。婴儿们爆发出一阵更为响亮的咯咯声,林昱曈差点拔出一把小刀扔出去。但对面的人手中一闪,林昱曈才发现他手里也是一个手电。
是刘崎。
“山妖醒了吗?”林昱曈一把拖过刘崎,将他带离婴儿们的视线,“另外两个呢?”
“没醒呢,都没醒。”刘崎抓着林昱曈的袖子,“你玉找到了没……你衣服怎么是湿的?”
“别管衣服了。”林昱曈见没出事,便放开刘崎,准备继续往山洞走,“玉在我这,你下山干什么?”
“我提前醒了,下山看看你要不要帮忙。”刘崎回答。“那帮镇民可能剂量喂错了。”
不该啊。
按照关卡原本的判定,作为祭品的应该是刘崎和她。之前进骨堆时,祝凌和刘纹拿到的是指骨和脊椎,恰好对应在河边尸体旁找到的骨头。那她的骨牌和刘崎的珠子……
“你那串珠子摸出来看看。”林昱曈告诉刘崎。
刘崎当时听他哥的话,把那串珠子戴在手腕上,之后给他穿衣打扮的镇民们也没把它取下来。现在他捞开袖子,发现骨雕的花纹中隐隐透着一丝血色。
“大概是这个道具。”林昱曈说,“免得你在山洞里待着无聊,不如让你早些醒了找点事干。”
说白了就是关卡考虑了“林昱曈和刘崎被抓走,祝凌和刘纹又没去救”的情况,给了他们一人一支拮抗剂,真被捆进去了也可以提前出来找玉石拿剑,就是时间紧得多,最终打山妖的地点大概也会是镇里。
谁知道镇民一开始就抓错人了。
“现在九点不到,”林昱曈说,“但是我怕山妖提前饿醒了,得想个办法先把你哥他们叫起来,实在不行也得挪个地儿。”正说着,小路前方就出现了一块两米来高的巨石,正把路堵了个严实。
“刚才还没有。”刘崎说。
真缺德啊,林昱曈想,左边是石壁,右边是悬崖。
“我给你当人梯,你拉我上去。”刘崎朝巨石走去。
“我拉不动你,我俩换一下。”林昱曈学着祝凌之前的样子给刘崎垫了一把,然后伸手被刘崎拽了上去。
“姐姐你该剪指甲了。”刘崎表示。
“不好意思。”林昱曈大脑已经放空了,下意识地回答道。
最后一段路莫名多了不少锻炼项目,独木桥和大石头轮番出场。林昱曈折腾了一天,体力实在是不够了,速度就慢下来不少。
快十点时,两人终于到了洞口。
现在山妖的鼾声已经十分微弱,不仔细听很难分辨出来。林昱曈和刘崎进洞的声响把祝凌弄醒了,刘崎就又去叫刘纹。
“这边还有个小点的洞穴,你去把衣服换一下。”祝凌摸了摸林昱曈的领子,“别还没打起来呢,就先感冒了。”
林昱曈去边上把衣服换了。另一头,刘纹醒来后居然用卡式炉热起了酱牛肉,诚邀一整天都没吃上两口饭的几人共进晚餐。祝凌也借刘纹的炉子烧了壶开水,给四人都冲了杯热巧克力:“按照规律,这妖怪还有一个小时才醒,我们吃二十分钟,歇四十分钟,甚至不用担心阑尾炎。虽然这妖怪要真是二十年没吃饭,提前醒了也是有可能,但是我看这个洞,像是有个封印在,应该不用太担心。”
林昱曈动了一天脑子和腿,现在找了个包出来靠着,面无表情地喝热巧克力。不要说四十分钟了,现在就是只能休息三十秒,她也不要只休息二十九秒就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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