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轨迹

柳清河昨夜在地牢里忙活了一晚后，刚一出来，便听见将士们在窃窃私语，一质问才知昨夜军中又出现了萧声。

        如不是他之前下过死命令，当萧声出现的时候，任何人不得靠近或探知声源，违者格杀勿论。也因这一条死命令，军中传过一段时间的诡谈，有的说是曾经死去的将士们的思乡之音，有的说是哪个怨妇的鬼魂阴魂不散，有的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看见一个神似王爷的身影站在高墙上吹箫，一时之间，王爷以音寄思的流言也传了出来，纷纷不敢打扰王爷。

        柳清河却是心知肚明的，出现这种情况，无疑是王爷体内的十七岁人格又跑出来了。自从王爷十七岁那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后，不管他年长了几岁，这个人格都会隔一段时间出来，且十分任性固执。

        这可把他愁到了，他可是唯一见过王爷上房揭瓦、上天入地的人，这副玩世不恭、任意妄为的模样若是被将士们瞧了去，可就君威扫地了！

        柳清河马不停蹄赶往议事堂。

        议事堂比起往日要热闹了许多。殷也、罗启和付武皆在，柳清河正觉奇怪，原是王爷召集过来的。他才想起昨夜本要与王爷商讨之事，看来王爷的事得先放一放了。

        罗启呈上一份书信，正是齐国使臣死时“留下”的书信，“王爷，此封书信已经经过鉴定，并非使臣的字，倒像是字体娟秀的人刻意模仿，写成这般潦草的。”

        “还有，根据仵作验尸结果，使臣并非是无缘无故死亡的，而是中了毒。”

        “中毒？”其他三人齐齐惊讶，只因首次验尸并未查出是毒杀。

        罗启道：“根绝仵作验尸结果，使臣中的毒我国并没有，而是齐国本土才有产的‘金杜’。”

        萧景衍持信的手蓦地抓紧，不可置信地咬紧了后槽牙，这“金杜”可也是害他母妃撒手人寰的毒药！

        时隔这么多年，竟然又听见了这剂毒药的名称，这位药向来毒辣，能够杀人于无形，甚至很容易便查不出来死因。

        柳清河骇然，出于担心，时刻留意着王爷的神情，只是看起来王爷神情自然，似乎并没有被这消息激怒，才稍微放下心来。

        萧景衍手指摩挲着下唇，来回踱步，应是陷入了沉思。

        此时，柳清河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向殷也问道：“末将记得殷少前些日子跟随令尊去了一趟齐国，不久前才刚回来可真？”

        殷也颔首，“自然。柳将军莫不是怀疑我？”

        殷也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清河，柳清河忙解释道：“不敢不敢。殷少自小与王爷玩乐，岂敢猜疑，只是是否有人乘机携带了进来？”

        “若是如此，能躲过守城士兵的搜查，恐怕也不简单。”萧景衍如是说。

        “王爷是指，有内奸，且这人可能在军营中咯？毕竟这里是齐黎往来的必经关卡。”付武一语道破一切。

        众人皆默，气氛变得有些胶着。

        须臾，一声绵延而急促的“报~”打破了寂静，一名士兵匆匆而来，方一入议事堂便急着跪报：“启禀王爷！城内几个百姓出现疑似瘟疫症状！”

        “什么？！”

        萧景衍鹰眼忽睁，瞳孔骤缩，现下此种瘟疫无药可解，一旦肆虐，必将死伤无数，若是未加以控制，可能会毁灭一个国家。

        “罗启！即刻前去查看百姓病情，先进行隔离查看情况，千万注意安全！”

        “末将领命！”罗启利落地跟随那上报的士兵而去，背后的披风因他大阔步的动作迎风而起。

        “王爷，罗将军虽然精明，到底嘴上淬毒。为避免引起百姓恐慌，臣还是前去协助为好。”付武请示道。

        萧景衍摆了摆手，以示应允。

        “看来现下的情况焦灼，既然本少爷也有嫌疑，便回去好好盘查一下殷家到底有没有私通将士，里通外敌。”他忽地展扇，扇面上青墨色的“无欲”二字明晃晃地随着他摇扇子的动作起伏，与他那一身明艳的华服真是格格不入，一旁的苍梓紧随其上。

        眼看王爷正因齐国的事头疼，柳清河也未敢再提昨夜之事，毕竟每次王爷一失心变成了年少的王爷，醒来后都不太愿意提起，至于王爷究竟还有没有印象，他也看不出来。

        军营里的士兵向来对城外的齐国流民严加防守，城内一般都是风平浪静的，但福吟去上早市的时候却撞见罗启带着几个士兵把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给带走了。

        周围的其他百姓们默不作声，神情微妙地观望着。甚至有些老太太都掩面哭泣了起来。

        未知事情全貌，她也不好插手。

        于是只能问罗启道：“罗将军这是何故抓人？”

        罗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个拉着自己披风的小矮子，鼻腔里哼出一股热气，“与福御厨无关。老实本分做好自己本职便好。”

        他随意一摆手，福吟整个人都差点被抡到了地上，往后好几个踉跄才勉强立稳。罗启似乎察觉到自己力度没控制好，却还是仰头冷哼，没再说话。

        眼看他们走远，福吟才听到旁边有人低声抽泣：“真要是瘟疫可咋办啊……”

        瘟疫扩散了吗？

        福吟骇然，前世直到她被斩首那一年，黎国一直安然无恙，未曾听说有瘟疫肆虐一事，难道重生后一切的事物发展的轨迹都将变化吗？

        她的心思蓦地沉重起来。

        她想知道王爷是如何对待这件事的，是打算一旦这些百姓被查出患了瘟疫，便要秘密处置吗？还是说……她狂摇头，让自己不再往深了想。

        萧靖王是百姓称道的好将帅，威望要远远高于当今圣上，如若他真的那般对待他的子民，她只会觉得辜负百姓们的期望。

        她疾步赶到议事堂的时候，萧景衍正端着身子，坐于案前，神色凝重地执着笔在写着什么，看起来十分专注，以至于福吟入门后连唤了几声都未听到。

        福吟见王爷没反应，也不敢再唤，只是伸长脖子，瞪大眼珠细瞧他在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可惜王爷的用词都太深奥了，她也就在冷宫那些年因无聊识了几个字，她实在看不懂。

        看萧景衍眉头紧锁，一会儿落笔，一会儿又提笔，修修改改，却始终没写完一封完整的书信。

        看得福吟有些困乏，干脆托着腮顶在案前，等着王爷写完。

        不过，这样一瞧，王爷的模样似乎比前世所见模样要更加精致了，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鼻子高挺，紧绷着嘴角的仰月唇，高高束起的长马尾中细小的鞭子顺势垂落肩头，悬在空中。那双清冷的眼眸一直落在信纸上，这认真的模样竟叫她看走神了好一会儿。

        脸颊上一股热气腾起，她悄悄地捂了捂脸，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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