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一晃一年过去了,虽然苏西婉进了门,宋玺却从不在苏西婉的紫芝阁过夜。每次只是短暂的停留。
下人们却总喜欢说宋玺为苏西婉着了魔,许是当初为了她要死要活让人印象太深,难以磨灭,更有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在嚼舌根推波助澜便是如此了。
外头人知道宋五少有个小妾,且她还是个罪臣之女。苏西婉几乎不出门,从不见客,也不给两位长辈请安。如此的特殊待遇,更是让府中人对她颇有微词。
“小姐,您还得收拾,等着待会儿去祭灶,那狐狸精却缩着不出来,这人可好歹进了宋家的门啊,连过年过节也不出来,她以为她是谁呢?”飞燕忿忿不平,周围的几个小丫鬟更是点头不迭。林淑萱却突然道:“我想去瞧瞧她,若是她病了呢?除了她进门那日,我匆匆见过一眼,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不成,小姐,那狐狸精是个不祥之人,您去了沾染上晦气怎么办?”飞燕又道,“何况……姑爷下了令,谁都不能去看她。”
林淑萱淡淡笑道:“总还是在一个屋檐下的,又都是伺候一个人的姐妹,不见一见,如何说得过去。你姑爷那边,我自有说法。”
说着就令飞燕拿了件宝蓝织锦皮毛斗篷,抱了个掐丝珐琅团花纹手炉便出了门。林淑萱在飞燕的搀扶下走过长长的廊道,绕过楚园,进了个月洞门,再走一段窄窄的石道,才到了紫芝阁。一路上,林淑萱走得很是沉重,旁的丫鬟也是大气不敢出。等真到了紫芝阁,林淑萱反而放松下来。
这地方算是偏僻的,灶屋那边的鞭炮声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阁前有个小花园,栽种三五株梅花,红红点点,开了些,却还是有点寥落。
所有人都以为紫芝阁会是“金屋”,布置得分外富丽堂皇,然却见花园都如此冷清寂寥,众人绷着的脸一一松下来。又走几步,丫鬟都没几个,只看到花园里的小亭子里,歪坐着一个女子,瞧着这边来人了,才微微动了动。
飞燕想开口,被林淑萱制止。她丢下后面的几个丫鬟,自己亦步亦趋独自过去,这才渐渐看清楚这个女子的容貌。当日在长安街上疾驰的盛装女子,如今只披了件茜素青色的软毛披风,头上插着一只白玉碧玺花簪,便再无其他。
还来不及细看,苏西婉那双无情似有情的桃花眼,却能勾了人半魂,眼波稍稍流转,便有缱绻万千,连林淑萱都有些看愣了。又打量着,她的肌肤比四周的白雪还白上几分,身形还挺娇小,那小小脸蛋儿更看得人怜惜几分。
苏西婉看她走近,慌忙抱住旁边一根柱子,不说话也不动,等林淑萱上前道:“是苏妹妹吗?”
苏西婉低着头,还是不语。林淑萱不紧不慢道:“苏妹妹?”
倏地,苏西婉站起来,推开林淑萱快步跑回了房,门窗都关得死死的,怎么敲也不开。
“怎么给脸不要脸?”飞燕怒道,林淑萱却展露出笑意,拍拍她的手道,“咱回去吧,别扰着她了。”
苏西婉听着声音远去后,才从窗下站起来,她戳了戳糊纸,看见林淑萱带着几个丫鬟渐行渐远,才如释重负。
这时又一个人来了。是伺候她的丫鬟小玲,不过十一二岁,活蹦乱跳,全身圆滚滚胖乎乎的。她拿着早饭,又看到门窗都被关了,习以为常,把盛着早饭的食盒放在门前道:“婉小姐,你的早饭。”
因着五少爷的命令,不准叫她姨娘,便只能叫“婉小姐”。小玲打开了食盒,堂而皇之顺走几个金灿灿的炸馒头。反正这个婉小姐不过略动几口吃不多,自己拿走一些又何妨?
小玲咬了口馒头,边跑边故意扯着嗓子喊:“我走了——!”
随后拔腿飞一般地离开,一个转身缩躲在月洞门后边,探出圆脑袋出来看到那边儿房门打开了,瘦弱的苏西婉出来把食盒端进房内。
小玲哈着气,在冷风中把馒头吃干净了,等守到苏西婉再次出来,把食盒放回原位,小玲才安心过去拿走盒子离开。
人都说五少爷为了苏西婉着了魔,小玲觉得何止是着了魔,简直是要捧在手心里护着、在心里供奉着啊!每次苏西婉用过的食盒,都得拿回去给大管家刘福报备,然后把单子递给五少爷看,生怕她吃少了。
小玲方才略略一扫,明显婉小姐越来越瘦了,瘦得都快没了,遂啧啧嘴,权贵之女落魄了,还是改不了奢靡浪费的本性,丰富的早点不过略略动了几口,折腾别人也折磨自己。
苏西婉只喝了点儿皮蛋粥,便再没胃口了。拿着手绢儿擦了擦嘴,踱步回到房中,落坐在黄花梨木书桌旁,端起一本书册子就读。
然而心里却是乱糟糟的。方才那个喊她“苏妹妹”的人,还能是谁,定是宋玺的正妻,林淑萱!
这一年来,她没有出门,佯装着不和任何人接触,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为她与世隔绝,对她掉以轻心;二来,她是真的想要好好学习一番,毕竟她的敌人,轻轻一捏就可以把她捏死。
方才不过出去透气一二,其实在林淑萱到来之前,她就听到了一群人来的声音。
她的心鼓鼓跳着,一年来,宋玺护着她,顺着她,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现在,竟真的有人耐不住,要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了。
还能怎样?再狠心的人,对一个遭遇悲惨、柔弱可怜的人也生不出任何防备之心吧!便故意佯装着,让那林淑萱掉以轻心。
在这个府中生存,第一个需要提防的人,便是她。瞧她喜笑眉开离去,真是上了苏西婉的当。
这时忽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外头的光照进来,她迅速盖好书,刚下了圈椅,抬头见红木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身高八尺,玄衣裹身,发上衣上还落了些雪屑,眉目之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着之气。他看见她怔在原地,冲她微微一笑,露出的八重齿才显得些少年稚气。宋玺提前回来了,却没告知任何人。
苏西婉连退几步,把视线移开,听见宋玺道:“一个月不见,有没有挂着我?”
苏西婉立即抬头朝他羞涩一笑,苍白的脸上有了点红色,宋玺越过她,拿起桌上那边未读完的书,晃了晃对她笑道:“你读这个?《策谋》?”他随手翻翻旁边的书堆,抽出一本《三字经》:“苏西婉,你可不能一口吃成胖子。毕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才是你的跬步。”
苏西婉佯装生气着要过去拿走《策谋》,却一个踉跄正正摔在他的怀里,宋玺顺势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白养你了,瘦得。”
“你能不能少说点儿话?”苏西婉故意轻轻推开宋玺,宋玺反抓住她的手,才笑道:“原来还没变成哑巴,幸好幸好。”
宋玺端详她一会儿,便收住了笑。
她比以前的她瘦了很多。脸色也只是苍白,毫无血色。便是比一年前在苏州见到的她,还是整整瘦了一圈儿。那时她落难后不久,不知如何从流放地辗转到了苏州,在歌乐坊当个卖唱的歌女。她从前不学无术只琢磨些宫商角徵,谁料到世事无常,竟然这些玩意儿成为她落难后的营生。
再见到她时,她一身淡粉色的襦裙,半裸着胸,披一件大袖纱罗衫,高高的发髻别着一朵粉白色牡丹,就像仕女图里走出一样。她轻拢慢捻手中琵琶,娇软的声音唱着那些歌女常唱的曲子,台下的男子看得都直了眼。
他气得摔了杯子,当晚就花了千万两银子把她赎了出来,坊主送走人时还叹道:“这位爷,你虽然出手阔绰,我还是觉着有些惋惜,婉婉,可是我们坊的头牌呢。”
不说还好,一听此言,宋玺挥手扇了坊主一巴掌:“闭嘴。”
宋玺把苏西婉带回苏州的府邸,暂且安顿。苏西婉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暗自垂泪。直到半个月后,她才徐徐开口说第一句话:“宋玺,你为何要帮我?”
“我骂过你是狗。”苏西婉直言不讳,“你还有个刚过门的妻子。”
宋玺出手绝对不是突然起意。事实上,他一直在暗中打听苏西婉。自从苏西婉当街辱骂过他之后,他看透了这个草包,早就下定决心断情,发愤图强,一心读书。谁料在上官隽的死讯传回京城之前,他提前一步收到了一张血书。
上官隽知道那场战役是殊死一搏。信中说,即使战嬴,他也很有可能战死沙场,便早一步写下这封信。他也没说任何原因,只是一再乞求,要宋玺好好护着苏西婉。
血写成的书信过于触目惊心,读完信纵使有太多的猜测,宋玺也在心里默许了这个请求。便又回了一封答应信过去,谁料信还没送到,人就已经死了。
又过不久,苏琢被告发,苏家败了,紧接着,上官家也败了。反而他宋家又更进一步,宋骋成为内阁之首,不再是之前宋、苏两人争锋相对,甚至是有苏挡在前头的局面。宋骋权倾朝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自己还被皇帝赐了婚。林家可不仅仅是书香门第,林沐节的正妻,可是皇上的表妹——成阳郡主。百年来,林家都和皇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与此同时,以宋骋为代表的一批寒门子弟纷纷被提擢,而类似苏琢这样的权贵却被再一打压。这表面上看起来,皇上在拉拢寒门。
这圣旨下来,抗是抗不了的。宋骋也没给宋玺拒绝的机会,只说了:“要成亲了,好好准备。”其他几位兄弟,更是觉得他是一飞冲天了。不过一个过继之子,科考中了探花还不够,还能赢取贵女,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都还没来得及去给上官隽祭拜,就被人按着成了亲,一场变换过的京城,在宋玺和林淑萱的婚礼中悄悄掩盖了诸多不安,苏家和上官家,一下就成为了过往云烟,再也什么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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