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心机
宋垣对此话半解不解,宁枝盛接着道:“我和她一同上课,叶先生教我们一些浅薄的学问。可下了堂,苏西婉反而不问她课上的内容,转而说一些针砭时事的话。我看她不简单,隐藏这么深,估计你那便宜弟弟也被骗了去。”
宋垣呸了一声:“我还没见过谁能骗过宋玺呢,他看起来老实罢了,其实是一只老狐狸。不然,爹怎么就这么信他,让他四处跑,做那些事儿。”
“行了,别不服气了。你五弟弟风头出尽也不是什么好事,公公也并非完全信任他,不然,怎么会把这地图交给你让你去寻上官家的秘密。”
宁枝盛和宋垣继续叨了会儿,两人才搂着回了去。
不想半路上正你侬我侬的,前方有人轻咳了一声,瞧见是大管家刘福,往后头一看还站着一个身影,两人吓得立刻弹开。
“爹。”
“公公。”
宋骋的目光在黑夜里分外明亮,他的面相看起来十分和善,却自带着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
宁枝盛和宋垣一同行礼,宋骋才道:“天气冷,这离石竹轩近,你俩也一起去喝杯姜茶再回去吧。”
宋垣和宁枝盛面面相觑,也只能应“是”。
石竹轩是宋骋平日里读书、处理事务的地方。外头竹木掩映,里头还算宽敞,摆满了宋骋珍藏的字画古玩。宋垣和宁枝盛往日极少能到这个地方来,于是心惊胆战的。看着周围的东西,竟然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刘福,给四少爷和四少奶奶上茶。”
宋垣和宁枝盛战战兢兢落了座,接过刘福奉上来的茶,温暖入肚,才松了身子。
宋骋见二人面色回缓,才开口道:“上次说的事,办得如何了?”
宋垣差点把含在口中的姜茶喷了去,宁枝盛从容道:“公公,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龙血佩,为您分忧。”
宋骋淡扫了宋垣一眼,知道他不争气,没想到还真是这么不争气,事事都得让媳妇拿主意。但数一数,也就宋垣能再打磨打磨。大儿子宋蔺读不下书,下海经商,一头扎进钱罐子里去。二儿子宋梧痴迷武术,从军镇守边关,不在身边。三儿子宋晟性格懦弱,不善与人交谈。
宋骋并不想让宋玺一人独大,过于突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宋玺并非不知道宋骋的算盘,他虽然感激宋骋,却谈不上推心置腹。
尤其是让他不得以娶了林淑萱之后,两人的关系十分微妙。宋骋便把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了宋垣,再扶一把他。而宋玺依然按照他的吩咐,往返于各地,联系当地有反叛之心的乡绅农民。
宋骋眯着眼睛,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又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苏家和上官家倾倒之后,宋家明面上看起来独得恩宠,然而并非如此。
作为永平帝乐正厷明面上最宠信的权臣,他过得并不舒坦。永平帝总是有意无意对他试探,即使他起先并无谋反之心,也被逼到了尽头。这个皇帝真是疑心过重。
还记得那日宴席之上,永平帝几杯酒下肚,看起来晕晕乎乎的,脸喝得涨了红,他就指着宋骋的脸道:“宋爱卿,你的脸上怎么有颗痣,朕瞧着和苏琢那颗一模一样。”
在场的人无不屏气凝神。觥筹交错的声音顿时停滞,殿内鸦雀无声。
而宋骋只是哈哈一笑,打了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但这件事一直扎在他的心里,就像一根怎么也拔不掉的刺。
永平帝也是被苏琢给逼成了这样的性子。
原来永平帝是四五岁即位,当时苏琢被提成了辅政大臣,掌握朝中大权。两人明争暗斗,朝中的实权才逐渐落回永平帝手中。传闻苏琢当时的专权给永乐帝落下了阴影,永乐帝由此恨屋及乌,连带着厌恶那些权贵大臣,尤其是开国八支柱这几家,只恨不得连根拔去。由此擢升寒门子弟以此形成对抗。
现在自己养的狼咬死了其他的狼,这匹狼,难道还要继续养下去吗?终归也是一匹会吃人的狼。
宋骋不知道永平帝何时会采取行动,只能自己先行一步。
某种意义上,宋骋和苏琢这两个对手,最后竟也是殊途同归。
苏家的祖训第一条便是忠君,这些字是要被纹在每一个苏家男子的身背的。这件事为大齐的美谈,讽刺的是,苏家有反心很久了。因为不反,永平帝始终会找机会杀了苏家。这是一场你死我活。
而现在,宋家也差不多处于一样的位置。
宋骋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让宋垣和宁枝盛退出去。他的头开始发疼,过去常常熬夜苦读,便落下了这头疼之症。尤其是在想不开的时候,便会更加疼痛难忍。
所有的谋反都要师出有名顺应天意。他宋骋是极为看重名声的。而要有好的名声,所有一切都系在“龙血佩”之上。
龙血佩,顾名思义,传说中真龙的血凝成的一块玉,后被郑人做成了一块玉佩。郑人曾言,拥有这块龙血佩的人,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上官一族原名“宫”,是郑王朝皇室比较偏远的旁支。而龙血佩一直由上官家保存着。宫氏背叛了郑王朝,转而投靠齐人苟活下来。而谁又知道,他们竟然偷偷藏着龙血佩。
这也是宋骋在上官家破败后命人搜寻一番找到的。地图是夹在一本用郑文字写成的小书册之内的,宋骋只把地图给了宋垣和宁枝盛,书册却自己收着。小书册只记录了龙血佩对郑人的意义,可是上官家为何藏着,却让人无法理解。
不过暂时放着也无碍,最重要的是把龙血佩找到了,才能安稳。
不知不觉中,苏西婉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
宋玺此时把她送回了紫芝阁,搓着她发冷的手,顿了顿道:“过几日,我就要去一趟平洲。”
“不是刚去颍州,怎么又去平洲?那里据说开春了四处结冰,你去那里干什么?”
苏西婉已经竭力抑制自己,可这一切都被宋玺看在眼里。每次他要走,苏西婉总会显得有些高兴,不知不觉她都忘了自己说话变多,整个人也更有生气了。
“问这么多,你是担心我吗?”
宋玺没个正经的,苏西婉每次都只能佯装生气轻轻捶他个拳,心里却是一阵失落。
她非常好奇,宋骋让宋玺四处奔波,好好的国子监差事不干,一年到头数一数好几个月不在家。可是每一次的试探,都让宋玺的话一转移开了。
“今夜,我可以在这里休息吗?”
宋玺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像一条小狗。苏西婉被他的话吓得啊了一声,他只能咧开嘴笑道:“我、我说笑的。”
“今日是初一……”苏西婉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出来解了尴尬。
“哦……”
初一,是要在正妻房中过的。
宋玺看她长舒一口气的模样,无可奈何。只能转头走了。
苏西婉锁好门,什么人都不许进去。她移步到床边坐下,从袖子里掏出宁枝盛给她的地图。
关乎上官家的命运……
她反复看,直到了深夜,她才猛然想起来,怪不得如此让人眼熟,这是她苏家的地下室!可是为何却关乎上官家的命运?思来想去,只能直接去找一找才知晓了。
苏西婉倒在床上,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窃喜狠狠扇了自己的耳光。
宋玺在的话,只要他一开口,自己出府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不在了,自己四下无依无靠。有林淑萱的人盯着,更有宋骋的人盯着,自己是活在一双双眼睛之下,如何出去?
她急得心慌意乱,直到了清晨,竟是一宿没睡。
小玲拎着水进来,看见苏西婉穿戴整齐地坐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婉小姐,您怎么自个儿梳头了。”
苏西婉的眼底一片乌青,她拽着小玲的袖子急道:“快,带我出门。”
苏西婉十分后悔没在府中多走走,把地形摸个透。现在要找正门,还只能求助于小玲。
大清早的两人飞奔在廊道上很是惹眼。小玲边跑边问:“婉小姐,您这是要去正门做什么?”
“去送你五少爷。”
苏西婉和小玲到达正门之时,看到宋玺刚要上马车,而还在病中的林淑萱,也撑着去送他。林淑萱扶着他,两人看起来甚是亲密,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苏西婉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多余。是宋玺一年来的宠爱放纵迷惑了她,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
“婉婉?”
宋玺眼中再没其他人了,他直接走过去问她:“你怎么来了?”
丈夫出行,送行的,一般轮不到地位卑贱的妾室。飞燕和一众下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苏西婉。苏西婉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下眼泪就下来了,她说:“我舍不得你走。”
宋玺心中是想,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可他真真看见了苏西婉流下的眼泪,冷风中哭得一抽一抽的,还是忍不住心疼。便用袖子拂去:“你放心,我早点回来的。”
“非去不可吗?”
宋玺点头。
林淑萱过来,拍了拍苏西婉的背,好人做尽:“妹妹,你不必担忧,夫君这一趟不过去十余日,比往常都短了。”
说罢,飞燕示意赵礼扶着宋玺上马车,直到进了马车,宋玺还看着苏西婉。只见苏西婉一双含着泪的眼睛追随着他,让他心里一阵发慌。就在他来不及反悔的时候,马车已经驶远了。
却不知,这一走,却让苏西婉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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