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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少年


入夜,月色清凉如水,又如银辉倾泻,静静流淌,人间大地默默无声,衬着古月愈发清冷!

深夜时分,寻常人家早已入睡,可是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却是没有睡意。前门并没有关,月色入户,映在地上,拉出的光亮却显得床榻四周格外的黑暗,少年自小害怕黑暗,所以很快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少年的身影在月色中拉出一条长影,略显蓬乱的长发虽然被一根红带子绾起,一些还是荡到了额前,几乎快要遮住眼睛。身在北地,可是皮肤却不如绝大多数北方人一般,常年受朔风凌冽的吹拂,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自然皮肤往往黝黑蜡黄,可少年却是直教女子都嫉妒的白皙,站在门前,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十四五岁的眸子清冷的如同月光。

五官清秀的少年在院子站定,抬头看了看月亮,张了张嘴,想起当年有位文坛圣手,便是于月夜出行,吟诵出一篇脍炙人口的佳作,其中那“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松柏影也”一句,更是令后人神往,将那月色之美拔高了一筹,然而眼前少年吐出的却不是什么诗篇佳句,而是一口——痰!在这月色映户,四下无人之际,他却吐了一口痰,月色之下,划着优美的弧度,飞进了黑暗里。

“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少年没来由想到一句诗,“嘿!咏个屁!”不过他却真没有这样的才学,真能东拼西凑出一首打油诗,也会被学塾的赵夫子打板子的!少年丝毫没有感觉这时的美景有多美,大晚上睡不着觉,只是打算出来放个水,在钻回被窝继续酝酿睡意,明天还要去抄书!挣钱要紧事,不能马虎!

在给院墙根某棵小树施了肥之后,少年又晃晃悠悠的回了房间,顺带关上了门,本就怕黑的少年一个虎扑爬上床,赶紧将身子缩成一堆,躲在被子下面,强令闭上双眼,这般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是昏沉睡去!

……又是一个奇怪的梦!每个人都会做梦,美梦里自会有一片春光无限,山花烂漫的田野,或是小桥流水,小娘捣衣,可是在陈三七的梦里,却是一副模模糊糊的景象,有帘幕重重,雕梁画栋的影子,高墙外似乎是潺潺流水,有好像有笛声鸟叫,有一个温醇的嗓音在呼唤自己—“慢些~慢些……”陈三七想要看清楚,却仿佛置身于流水之中,将那身子探进清泉,却只是激起了涟漪阵阵,越不真切了……

“陈三七?你个瘪犊子还在吗?”一阵嚎丧似的叫门声,惊醒了正在屋里睡觉的少年。

少年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紧了紧松动的红绳,重新绾起那几缕垂额前的长发,少年从床上弹坐起来,天色有些阴沉,约莫是要下雨啦!

“来啦来啦!”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李十月,李十月家老宅子就在陈三七斜对面,只不过李十月家里开了一家小酒馆,所以平时住在镇子东边,今天居然舍得跑这么远路过,陈三七有些奇怪,不知道这货又要干什么!

“快开门,大爷快累死了!一会死在外边,我娘找你麻烦,可别怪我!”门外一个年纪跟陈三七相仿的少年正在砸门,少年身材较为高大,加上一张圆脸,看起来有些微胖。

“嘎吱!”两片木板做成的简单门户,似乎也经不起再多折腾了,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刺耳声音!陈三七打开门,李十月正站在门口,一只脚正在往回收,果然,再晚一刻,这扇门就不是“安享晚年”了,少说也得挨上一脚!

李十月讪讪一笑,道:“我以为你死在里面了,好心过来瞅一眼!”

陈三七没好气的说道:“放心,有这份孝心就够了!”接着身子突然侧转,果然,一只拳头,就已经探过来了。

“可以啊,反应不慢嘛!”李十月笑嘻嘻说道,这边却是变拳为掌,试图抓住陈三七。可惜陈三七滑如泥鳅,又是闪身躲了开来!

“臭小子,还躲?有种别跑?”

“没种!”

“你别跑,让我踹一脚!”

“你那你也让我踹一脚?”

“做梦呢?别跑!”

“抓到我再说!”

……

疯闹了一阵过后,陈三七终究还是被李十月抓住一个机会,一招极其歹毒的猴子偷桃,成功制服了陈三七,两个年轻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李十月骑坐在陈三七身上,双臂环胸,得意道:“服不服?还抓不住你?”

陈三七一脸鄙夷,笑骂道:“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亏你也使得出来?”一脸不服气

李十月开心道:“江湖人打架都有那撩阴腿,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你小子服不服?”

陈三七倒是极有气节,当即道:“服了!”

李十月十分开心,正准备从陈三七身上下来,结果身下少年却是如泥牛翻身,将李十月个大块头掀翻在地!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角色互换!这次轮到陈三七了!

陈三七骑坐在身上,一脸笑意,“服不服?”“服个屁!等大爷起来!”

李十月一身蛮力确实比陈三七大了许多,可惜他陈三七骑坐在身上,他腰间却是使不上劲的,只能被压在地上!陈三七笑道:“这叫兵不厌诈,懂不?连大丫的屁股瓣都碰不过,你这块头也没多大劲呐!”

李十月脸憋的通红,可以还是翻不起身,听到陈三七这般说,一脸怒容,大声道:“闭嘴!呵呸,小子搞偷袭,还暗箭伤人!你这就是,就是~夫子说的那个词叫啥来着?”

陈三七哈哈一笑,放开了李十月,“搭把手!”李十月一脸幽怨。陈三七一脸笑意,伸出一手,拉住李十月,两人相视一笑,陈三七右手灌劲,最懂李十月的还是陈三七,李十月那股浑劲真是大的出奇,陈三七卯足了劲还是被拽的一趄趔,李十月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狗吃屎场景,有些失望,骂骂咧咧起了身!

李十月算是陈三七在这个小小草头巷子里能玩的最好的朋友了!其实,两个人很奇怪,能够玩到一块就更是奇怪,李十月是草头巷子原本的混世魔王,全身一股子蛮力,让他单挑从无敌手,可是那帮同龄人之中,都不喜欢跟这个动不动就把自己摔在泥堆里的人玩。至于陈三七这个草头巷子最大的破落户,自从老头子离开了之后,所有的家底都被掏空了,一年四季都忙着为了口吃的,东奔西走,上山采药,下河摸鱼,夏日去帮人家守夜看田,哪能挣钱就往哪摸,一个一心只有钱的泥腿子,既不搭理谁,也没谁搭理!所以,两个少年心性完全不一样,甚至长年都不曾打照面,却成了朋友!

李十月坐在台阶上,陈三七抬头看了看屋檐下的燕窝,里面那一对老燕子,从记事起每年都按时飞回来,李十月曾经就想着掏了它的窝,说里面肯定有一大堆燕窝!卖了还不知道赚多少嘞!可惜,陈三七个死脑筋,没有答应,差点就要把李十月轰出去,也是那次,陈三七真正生气了!

李十月瞥了一眼那个燕子窝,笑道:“方年被摘掉,如今怕是那对老燕子子子孙孙都有一大堆了。亏得你是个穷光蛋,不然,你以为家里能藏住粮食!就这还要拦着我!”看到燕子窝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李十月对着做了个鬼脸!

“你今天跑过来干啥啊?平常可是两步路你都嫌累的啊?”陈三七收起思绪,转头问道。

李十月随手在地上摸了颗石子,扔着玩,答道:“昨天赵夫子跟我们说今天可以不用去上学,算是小小放了个假。我寻思着今天没啥事,来找你玩呗!”

陈三七一脸不信,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李十月被看的发毛,打了个哈哈:“你别拿你那委屈的小媳妇眼神看我成不?我不好你这口!”

“说正事,嘿嘿,今天镇子开市啦!”李十月似乎是知道再逗这小子,也还是一个表情,便开口道。

陈三七正在把院子里的水缸往房檐下面挪移,听到话,扭头道:“就这?”又转过身继续忙活了。

提到开市,就不得不讲一下这座叫桃花的小镇。这个镇名的来源就是出自镇子东门外那一片桃花林,绵延数十里,花开时节,各色交织,花团锦簇,风景是极好的!每逢这个时候附近州城的那些豪绅俊彦,富家子弟都要来赏花玩景,而所谓的“开市”便是桃花盛开时节,小镇上这些个商家会出奇的默契,一致涨价,因此这时候就是这些商家的捞个盆满钵满的时候!

“废话,这事我需要跑过来跟你说?”李十月扔掉石子,开口道:“今个有点奇怪,按理说,今天才开市,外乡人来得不会有多少呐!可是今天一早上我就看到两三波了,都是生面孔!”

“而且啊”李十月神秘兮兮,朝陈三七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来,见陈三七不为所动,从地上捡了颗石子朝他砸过去,缓缓道:“我见着仙女了!”

陈三七把水缸移到屋檐下,没好气道:“人家仙子管你啥事?你连个大丫都搞不定!”

李十月一把把陈三七压在地上,笑骂道:“臭小子,再提这茬小心我翻脸无情啊!”陈三七扑棱这双手,挣扎着把李十月拽了下来。

放开了陈三七。李十月忧郁的坐在台阶上,有些出神:“陈三七,你相信缘分吗?我总感觉和那个仙女有缘嘞?”少年单手撑头,抬眼望天。

只是这副煽情的画面,落在旁人眼里,尤其是陈三七眼里却是一阵好笑,陈三七忍住笑意:“有缘有缘,你见了个好看的都说有缘!”李十月小小年纪就把巷子里的小姑娘,小手摸了个遍,也不知道谁教的!见着小姑娘,就借着由头去占便宜,甚至还去偷看哪家妇女洗澡!

这般人物,说他纯情,那简直是睁眼说瞎话。所以陈三七看着这一脸惆怅的胖子,一点也不担心,缓两天又好了!

“今天有啥事吗?”李十月不在纠结仙女了,转头问陈三七。

陈三七点了点头,开口道:“今天还真有事,赵夫子找我去抄书。你不来的话,我这会估计都过去了!”

李十月双手拍了拍,懒洋洋道:“得得得,陈大爷生财有道,我不耽搁你发财了。”说完起身往门外慢悠悠的挪步。

等到快到门口的时候,又悠悠转身,道:“你没事了,就过来找我。每次跑你这,我小腿都瘦了二两肉!大爷身娇肉贵的,你赔不起的,知道吗?”

陈三七双手拢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高大少年便闪身出了门,陈三七站着未动,果然见一个去而复返,满脸堆笑的二货,站在大门口,深吸一口气,大喊道:“陈三七!”然后抬起右手竖了根中指,笑着跑远了!

陈三七笑了笑,连他自己也没发现,本来泥泞不堪的生活,因为有了这些个朋友,泥腿子也欢乐了不少,一切都好,都还好,就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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