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果木烤鸭

这顿饭给梁妤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两道菜，一道是桃花乌鸡汤，一道是桃胶做的甜点。

        前者，在古籍中有记载：将采摘的桃花晒干磨成粉末，混合乌鸡血调和成糊状，用时则直接取适量涂抹在面部或其它需要保养的部位即刻，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厨师巧妙地将古籍中的养颜面膜改良成了一道汤，在炖乌鸡汤时加入适量的桃花瓣，桃花排毒，鸡汤补气，都是对人身体极好的东西。

        金灿灿的鸡汤上漂浮着粉白色的花瓣，像一只只小帆船在海上航行，二者相得益彰，让这汤色香味俱全，入口浓郁的咸香中混杂着淡淡的清甜。

        后者，梁妤尝到的时候眉头微皱，这道甜点下面是入口即化的焦糖布丁，上面是用冰糖燕窝桃胶熬制的甜水，混合入口后，先是极致的甜，待布丁在口中化开后又有一种厚重的苦味在舌尖散开，一甜一苦，本应该是相悖的两种味道却混合的恰到好处，布丁和燕窝丝滑的口感搭配桃胶的弹舌，极大的丰富了口感。

        可是，布丁不是从西方传入到国内的吗？抱着这个疑问，梁妤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突然高出有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长公主，这次宴席你最不喜欢哪道菜？”

        这个反套路的问题把梁妤打了个措手不及，提问者正是张贵妃。这让梁妤一下子回到做米其林“监察员”隐瞒身份悄悄潜入餐厅，回来后对着一张评分表打分的日子，这个时候就要抱着一种批判的思维去判断这个餐厅的好坏。

        此时此刻，梁妤又陷入了这种怪圈，这场宴席确实很完美，但要说她不那么喜欢的菜也还是有的，她清了清嗓子：

        “这次宴席的餐单由贵妃主操，先是一道凉拌桃花虾作为前菜开胃，桃木烤鸭配薄饼作为主食，桃花乌鸡汤清口，桃胶甜点收尾，整个餐单的安排不仅十分契合宴席的主题，在餐品的顺序上也费了一番心思，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溺于这满园春色。”

        “但是”梁妤看着周围投射来的目光转折，“我不是很喜欢作为主食的烤鸭，果木烤鸭本是一道稀疏平常的菜品，但果木主要指枣木和梨木，很少有人用桃木去烤制，厨师可能是为了契合主题，也恰恰因为如此，弄巧成拙了。”

        “哦？”张贵妃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果木烤鸭之所以使用枣木和梨木这两种木材，是因为它们都带有一种独特的果香，这恰恰是桃木所欠缺的，为了契合主题改变了这道菜独特的味道，岂不是本末倒置？”

        言毕，院内鸦雀无声，张贵妃端着一杯茶笑而不语，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附和梁妤，害怕因此惹怒张贵妃，得不偿失。

        迟迟得不到回应，梁妤也有点发怵，万一张贵妃说的是反话，其实想听她将这次宴席夸得天花乱坠，但话已出口，断然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更何况她说的都是实话，想到这里梁妤挺直了腰杆。

        这时，对面竟然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只见谢道年大笑着站了起来，走到站贵妃面前，“娘娘，微臣觉着长公主说的好极了！微臣才疏学浅，尝不出烤鸭木头之间有什么区别，经殿下这么一说，臣才发现宴席上除了这道烤鸭，其他菜都让微臣唇齿留香，彷佛置身于花海之中，就是这细微的差别，让微臣终于明白了娘娘为何会把这样突兀的一道菜列入菜单，娘娘用心良苦，实在让人佩服。”

        “你倒是聪明，那你说说本宫是为何？”张贵妃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娘娘是在用桃木喻指那些将自己伪装成良人的男人，他们欺骗姑娘们的感情，婚后揭开真面目后，让女人们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臣想这就是娘娘的用意，提醒在座的姑娘们都擦亮眼睛，莫要被歹人欺骗。”说到最后，谢道年转头看向下面坐着的女孩们，似是要把这句话塞进她们的脑袋里。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滑头。”张贵妃早就没有了刚刚的威仪，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时候，众人还哪管什么烤鸭好不好吃，都跟着张贵妃大笑，满园笑声，一扫阴霾。

        只有梁妤傻傻的坐在原地，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她呆滞地抬起头，看见谢道年正摇着扇子，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一瞬间，他的眼波就像是那微风吹起梁妤心中的涟漪，她用嘴唇比划出“谢谢”两个字向他道谢，看见这一幕的谢道年，忽然收起了扇子，拱手作揖，同样用嘴比划出“不客气”回应。

        这场景在梁妤眼里只是友人之间稀松平常的互动，但落在别人眼里可就不是这回事了，坐在她旁边的清河郡主攥紧手中的手帕，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迸出寒光。

        既然是“联谊”，必不可少的就是各种娱乐性质的小游戏，只不过古代玩的比较文雅，一男一女组队玩飞花令。

        由姑娘们选择和谁组队，男方有拒绝的权利。其实这是一个互通心意的过程，姑娘们在选择这个男子的过程，同时也是在传达对对方的仰慕之意，而一般情况下这些受过良好教养的贵公子都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拒绝一个女孩，一来二去这个游戏也就成为了京城的“预言家”，据说在比赛中拔得头筹的一对男女，最终都会喜结连理，成就美事。

        梁妤身为一个离过婚的老阿姨，本意是不想掺和的，她坐在位置上不愿意过去排队，但这张贵妃好像见不得有人在自己的场子搞特殊，反复用眼神催促她参与进去，无奈之下她只能过去排到最后一个，在内心祈祷最后剩下的是一个顺眼的。

        这时排在她前面的女孩回头，踌躇着好像要说什么，欲言又止的姿态勾着梁妤心痒痒，主动开口：“怎么了？”

        女孩绞着手指，像是鼓足了勇气：“长公主和小侯爷很熟吗？”

        原来如此，这竟然是一个仰慕谢道年的小姑娘，梁妤决定为好朋友把把关，“你是谁？为何关心本宫和他的关系？”

        “家父是淮南王，小女和殿下同姓，名唤清河，因家父常年驻守在封地，遂公主看小女眼生。”

        淮南王的女儿？此刻梁妤有些头疼，原著中淮南王在陇西拥兵自重，受叶晨挑唆，起兵谋反。可那是开元十六年的事情，为何现在他们一家就出现在了京城，是来探亲还是打算常驻？

        心里已经不知道绕了多少弯，但面上梁妤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竟然是清河郡主，多年未见出落的愈发俊俏，是姑姑眼拙了，没有认出你。”

        是的，从辈分上算梁妤和她父亲是一辈，是她父亲的堂妹。此时梁妤更加后悔来参加这个宴会，搞什么，她在这里都可以当姑姑了，默默在心里给张贵妃记上一笔。

        清河郡主这孩子十分上道，落落大方地叫了一声姑姑，梁妤像长辈一样拍了拍她的肩，“清河，姑姑和谢小侯爷只是朋友，并无男女私情，所以你可以大胆冲了。”

        此话一出，清河郡主立刻红了脸：“清河在这里谢过姑姑。”

        “你排的位置是不是太靠后了，万一他被别人先选走了怎么办？”梁妤好心提醒。

        清河知道她对谢道年没有意思后，也就放下了戒备，解释道：“大部分女孩都和她们心意的郎君早就约好了，谢小侯爷生性冷淡，是断不会做出和女孩私下相约这种事情的。”

        生性冷淡，原来在别人眼里这家伙是这种形象，梁妤怎么觉得他贱兮兮的，很欠揍呢。

        很快就要轮到她们，男生的队伍里也只剩下谢道年和一白衣男子，看来他们俩都是没有私约的可怜孩子。

        “我选谢小侯爷。”清河郡主慢慢走向谢道年，谢道年愣了两秒，向她回礼表示接受。

        清河郡主肉眼可见的开心，给了梁妤一个大大的微笑，梁妤则认命地走向白衣男子的位置。

        组队后，比赛不会马上开始，而是会给他们交流的时间，美其名曰讨论战术。

        梁妤这才认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席白衣羽带，五官清秀，身材单薄，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读书人，但又不是普通的书生，身形仪态都透露着一股贵气，许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世家子弟。

        “微臣姓宋，单名一个锦字，家祖乃是国子监的宋祭酒，见过殿下。”宋锦行礼介绍自己，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梁妤暗自窃喜，她这是和最高学府校长的孙子组队玩飞花令，看来这次他们是赢定了，“本宫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还要依仗宋公子了。”

        “公主言重了，和殿下组队是微臣的荣幸，还要请殿下多多海涵。”宋锦谦让。

        二人相视一笑，站在原地交流着游戏规则和技巧。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正死死地盯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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