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炖羊肉汤

梁妤不可置信地看着宋锦，可宋锦却是笑而不语，示意梁妤继续听下去。

        “汪侍郎向皇上上疏，大将军谎报伤亡人数吃空饷，贪污抚恤金一千万两，朝野震惊，皇上斥责汪侍郎信口雌黄，污蔑忠臣，为了还大将军一个清白，皇上派督察院前去搜查将军府，没想到在大将军书房的密室中真的搜出了一千万两银子，银子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军饷’二字！”

        说书先生讲到这里，梁妤已经猜到了原型是谁，她的熟人里和将军有关的只有谢道年，谢道年的父亲老侯爷，就曾是大梁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老侯爷一生征战沙场，立下累累战功，却只得了一个从祖辈世袭下来的爵位，其中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定远侯不慕名利，拒绝了先帝的封赏；也有人说定远侯素来与先帝不和；当然更广为流传的则是说书先生口中的这个版本，定远侯被朝中小人暗害了。

        小人是谁，大家无从得知，但都更偏向于是先帝的亲信。历代皇帝都忌讳功臣，恐他们功高盖主，恐他们在百姓心中威望更甚，遂使用各种手段打压功臣，对此众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如果老侯爷真的是被先帝打压才不得志，那为什么他离世以后，先帝还会如此善待他的独子？直接找个理由把谢道年养废或者除掉，不是更好吗？这般培养谢道年，就不怕将来谢道年知道真相后引狼入室？

        宋锦仿佛看透梁妤此刻的想法，笑着说：“人呀，年轻的时候做了亏心事，老了就想拼命弥补，皇帝亦然。”

        上一辈的恩怨总归和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梁妤只关心谢道年，“谢道年知道这件事吗？”谢道年应该不知道吧？知道他还能和先帝心平气和的相处。

        “你去街头随便拉一位七旬老翁他都知道，你觉着谢道年会不知道吗？只是强忍着，逢场作戏罢了。”宋锦语气平淡。

        梁妤突然感觉自己穿来的这半年都白活了，她像是被罩在一层巨大的玻璃罩子下，罩子里是所有人合力为她打造的世外桃源，在这个桃源里每个人都很简单，简单到她一眼就能看透他们，可现在有个人过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人在你面前都戴着一层面具，你根本就不知道真实的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可真的是这样吗？就算所有人都在骗她，谢道年也不会呀！梁妤痛苦地抱着头，她不相信谢道年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在逢场作戏。

        就算谢道年和所有人都在虚与委蛇，但他对梁妤所说的每一句肺腑之言，每一次坦诚相待，都是在演戏吗？

        “还有一件不为大众所知的事情，我倒是略知一二，听说老侯爷被匈奴包围之时，曾向朝廷请求支援，却没有等到朝廷的一兵一卒，他又苦苦支撑数十天，直至弹尽粮绝，最后自刎殉国。可笑的是，他刚死朝廷的援兵就到了，”宋锦仿佛真觉着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笑完反问梁妤，“殿下，觉着我讲的这个故事好笑吗？”

        梁妤不懂他在笑什么，觉着对面好像坐着一个疯子，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宋锦一把拉住，“殿下，一直活在假的世界里有什么意义？您到底是不愿意接受真实世界，还是不愿意接受这真实世界的人？”

        梁妤回过头，紧盯着宋锦的眼睛，义正言辞道：“宋公子，你我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我凭什么要因为你的几句话就去怀疑我最重要的朋友？”

        “最重要的朋友，”宋锦狂笑着喃喃自语，松开梁妤的袖子，自嘲道：“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梁妤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背对着宋锦说：“宋公子，不是你自作多情，而是你低估了谢道年在我心中的位置。”

        梁妤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记得路过那个卖糖人的小摊时，她特意走过去问，可不可以再做一个小狐狸，却被摊主告知做糖人的糖浆用完了，若想买只能明天再来了。

        回府后本想不用晚饭了直接睡觉，玉竹却跑过来说，皇上知道她今日在马场受了惊，特赏赐她布料百匹，赠一头羊。

        “一头羊？”梁妤不解，这东西有什么好送的。

        “是呀，听说是西域都护府特供的，是野生的岩羊，这种羊常年生活在石壁上，最是难捕，但物以稀为贵，民间岩羊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白银百两，即便是皇宫里，能吃到陛下御赐岩羊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玉竹滔滔不绝地给梁妤讲解。

        梁妤倒是不以为然，再珍贵也只是一头羊罢了，这就像现代的和牛，被炒到几万元一斤的也亦有只，但归根结底也就是块肉罢了，不吃它人们也依旧好好活着，人为的哄抬价格只会便宜了无良商家，牛和消费者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见梁妤没有反应，玉竹又接着道：“还有这布料也不是普通的布料，而是蜀地前些日子送来的蜀锦，宫中好多娘娘都还没有呢，陛下就先给了殿下这么多。”

        玉竹就差在脖子上挂个喇叭大喊，我家殿下虽然已经出宫建府，但仍是陛下捧在手心的亲妹妹，陛下凡事都先想着我家殿下。

        若是放在以前，梁妤还能为这兄妹情深感动一下，但今天她刚刚被宋锦打醒，已经不想再相信周围的人了，对她好可以但他们休想再从她这里换取真心，在这个世界里能笑道最后的都是心如磐石，不被轻易打动之人。

        梁妤面无表情地说：“本宫知道了，改日进宫会好好谢谢皇兄的。”

        玉竹见她神色疲惫，提议道：“殿下看着脸色不大好，要不晚膳就吃那羊，补补气血。”

        “行，”梁妤侧头想了想，“就让膳房做一道清炖羊肉汤配卷饼吧。”

        玉竹小跑着去传膳，但毕竟羊肉汤是道费时的菜，一时半会也做不好，些许是这一天太累了，梁妤竟然就这样侧卧在榻上睡着了。

        梦中她还是骑在受惊的小白背上，却没有人再来救她，她直愣愣地撞在栅栏上，跌落在地，烈日下她身上的血就像是那泉水一般止不住往外流，她就那样从白天躺到黑夜，没有人来救她，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时光彷佛被定格在此刻，直到最后她的血流干

        “殿下！”

        梁妤从梦中惊醒时，早已泪流满面，那般躺在地上等死的日子太难了，因为身份的原因，她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无依无靠的。她自认为足够了解这个世界，但其实她所知的不过是作者展示出来的冰山一角，真正的人性本来就是多面和复杂的。

        仔细想想，她不正是在一步步揭开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吗？谢道年、宋锦、张贵妃、玉竹、紫菱他们不再是书中几笔略过的纸片人和衬托男主的工具，而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她既然已经选择接受他们真正的灵魂，为何不随心所欲，在这个世界里和他们再体会一次人生百态。

        想通了这一切，梁妤彷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神清气爽，暂时被封闭的嗅觉也恢复了正常，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悄悄咽了下口水。

        羊汤色泽光亮呈乳白色，有点像淡淡的牛奶，羊肉肥瘦相间，软硬适中，作为佐料的冬瓜已经被炖煮到了半透明的状态，吸饱了汤汁，党参和香菜成为了这汤中唯一的色彩，散落其间，真是令人垂涎三尺。

        先夹起一块羊肉，一抿脱骨，肉就像是坐着滑梯般直接滑到梁妤的嘴中，肉质却丝毫不软烂，紧实鲜美，越嚼越香，冬瓜则像那果冻，咬开后直接爆汁，鲜甜的汁水在口中四溢。

        再舀一碗羊汤，将卷饼放入汤中，不一会饼就泡软了，捧起碗来，一大口羊汤下肚，卷饼浸透了汤汁的美味，嚼在嘴里软软滑滑的，反复几碗，顿时浑身都暖和了起来，背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梁妤正吃在兴头上，紫菱却是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神情凝重，语速飞快地说：“殿下您让我盯紧淮南王府，刚刚我亲眼看到王丞相和叶晨从后门进去了。”

        哦？剧情果然出现了变化，王丞相至少比原著提早了一年和淮南王勾搭在一起，一切都在变得有趣了起来，梁妤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对紫菱说：“不着急，你盯紧他们，好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管家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进来，“殿下，有人把这封信放在了门口。”

        “你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吗？”梁妤接过信。

        “没有，我今天一天都在门口守着，这信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台阶上，我真的不知道它是怎么被放上来的。”

        梁妤直接打开信封，一张不大的信纸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可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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