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喜欢便好
入夜，长街中央。四层高的红木楼阁都挂起了红色大灯笼，一排九盏，很是打眼，将周围几丈远的地都照得亮如白昼。
微微绯色之中，笙笙着一身藕色跌靠在灰墙上，单薄双肩时不时抖动，脸色还有些发红。
“月儿姐，我跑不动了，真跑不动……要不，我们今晚就不去了吧。我也该回去寺庙看看，夫君他……都整整五天了。”
笙笙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便彻底没了音。她知道自己挺没有骨气的，可万一，夫君还在寺庙，并没有离开呢？
“跑不动就歇会，反正不夜楼的场子也还没开。”月儿双手叉腰的大喘气着，佯装没有听见笙笙后面的话。
“月儿姐，我们今晚还要去……”笙笙抬头瞧她，一个目光还没落实就被吓了回来。
“当然要去，”月儿一手扶住笙笙的肩，犀利视线在她的心虚小脸上扫来扫去。
“月儿姐，我想……”笙笙低声喊着，原本涨红的脸颊变得更红了。她为什么要在五天前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十天都不会回去？
月儿应了声，手掌轻轻拍着笙笙肩上的细沙，依旧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她记得笙笙五天前来找她的惨样，整个人像是没魂了，一张小脸煞白，两眼通红，就连双手双脚都是下意识拖着走的。
“月儿姐，我不回去了，我十天都不回去了。夫君他讨厌我，他最讨厌的就是我。”
月儿瞬间回想起笙笙靠在她肩上低吼的嘶哑嗓音，骤然轻笑了声，“笙笙你想去的，你看看咱们也没花银子，那一堆接一堆的美人，前几日还没看完呢！”
还没看完？笙笙上唇微张，杏眼瞪得大大的，她都已经连着去了五个晚上，不夜楼到底还有多少人……
“走吧走吧，咱们今晚就去最高的四楼看看。”
不夜楼四楼，拢共只有四个雅间，能上去坐坐的人非富即贵，而且还不是每晚都开，得看掌柜的心情来。
笙笙刚听着话音就站直了腰背，毛茸茸的脑袋直朝着亮色阑珊的四楼。她眨了眨眼，目光中的窗户上有好大一朵莲花，还有几尾鱼在游动，跟真的一样。
“月儿姐，我们真能去四楼吗？听说那层楼的木栏杆都会发出香味，若没个百两银子，连走都不敢走上去。”
月儿见笙笙的迷茫神情，便知道自己又得逞了。她早就知道傻丫头想回去，连一个晚上都没忍住。可自己怎么会让她回去受气，那个男的爱滚就滚。
“那当然能去，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你又记错了，不是百两银子，是百两黄金。”
月儿推搡着笙笙往前走，头顶的月色都更美了。装模作样的死男人就该滚，她一定能给笙笙找个生得更俊的男人。
走吗？笙笙边走边迟疑，她记得自己是要回去的。
扑闪目光恍惚了下，可四楼窗户是真的很好看，有粉红花瓣和赤色游鱼，比她小时候在寺庙里看到的墨黑线条美多了。
迎宾楼，雅间外，木苏已经站了整整两个时辰，可屋内的太子还没出来，其间只唤了店小二送一盏茶水。
嘎吱一声响起，木苏迎着玄色身影往后退了步，太子应是要回湘江府，毕竟盐巡之事耽搁不得。
“备马车，一个时辰后城门口见。”赵晔顺手解了腰间的黑色小荷包丢给木苏，神情淡淡的，“这二十两，应当够今日的茶水了。”
木苏微愣了下，掌心的冷意莫名熟悉。他知道这荷包是笙笙姑娘留给太子的，可两壶茶水着实用不了这么多。
片刻后，赵晔不经意扫过长街上的熙熙攘攘，那擦肩接踵的人影竟在灯火通明里闹出了一股躁人的市井气。
他下意识探寻腰间，略有薄茧的指腹却落了空。清冷眸子瞥向来路，修长骨节朝身侧的木苏扬了扬，“刘府的小公子还在寺庙，一同顺路些。”
赵晔话落，径直往来路走去。木苏望着玄色背影走远，才敢拿出袖中的小荷包掂了掂，这二十两再怎么少，也是笙笙姑娘的一番心意。
可太子何时同刘小将军这般熟络了？
朗朗月色下，夜风吹动了玄色衣袂，也将楼阁上的大红灯笼摇得左晃右荡。不夜楼在长街中央，纵然门前再宽，也能被好热闹的行人围个水泄不通。
在众多人影窜动中，赵晔跟前的路也没了。他侧目瞧着牌匾上的烫金大字，耳边不由得就响起木苏的话。
傻乞丐去了不夜楼，连着五晚都是，而且还是偷摸混进去的。
微微风声里，绯色灯影晃得更厉害。就在赵晔要收回视线时，灯盏下的雕花木窗被一点点打开了，两道人影浮动在红鲤戏莲的帛布上。
深邃黑眸微怔了下，鸦羽覆着的眼底已经被卷发四起的丸子头尽数占满。不夜楼的灯火燃得很旺，几乎是亮如白昼，哪怕四楼高的木窗，也同赵晔平地一般。
帛布之内，笙笙的藕色衣袖就快贴在木窗上，可她跟前站了个她压根就不认识的白衣男子。
“我真的可以摸摸它？”笙笙双手怯的收在身前，下颌抬着，瞪大的杏眼里写满了不相信。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谁，但在自己不小心撞进屋子后，他一直都是笑着对她的。而且他说话声音跟春天的风一样，很暖很舒服。
“姑娘又不信我？”赵晞面上噙起一抹浅笑，那温润目光的眼尾下，全然是盯着楼下门前的。
笙笙耳边又似一袭春风掠过，她连忙摇了摇头，脸上也有些红了起来。晃动灯影下，纤细十指骤然放开，映在帛布上的就像是笙笙要抓着跟前男子一般。
“我相信你的，你说话声音很好听，让我感觉暖洋洋的，比冷声冷气……”
笙笙露出的笑意戛然而止，两只胳膊也无力垂落着。她又想起了夫君，但她却连回去寺庙看看的胆量都没了。
“我说话声音好听吗？你是一个这样夸我的人。”
赵晞抬起长袖落到笙笙额前，待她回神之际，那两绺散乱的长卷发已经被理在娇小的左耳后。
笙笙有些呆住了，瞪大的眼睛里早就没了陷入回忆的心不在焉。他帮自己捋头发，可是她压根就不认识他。
笙笙想要大步往后退，可那声春风抢在她之前，“姑娘莫怕，是在下冒犯了。”
赵晞往后退了步，朝着笙笙双手作揖，还将后脖颈弯了弯。可在笙笙看不到的温润眼底，是他早已泛开兴致大好的戏谑。
冒犯？是他在向自己道歉吧。
笙笙点了点头，也学着他的动作，作揖弓腰，“不冒犯不冒犯，就是……你是第一个帮我捋头发的人，我有点不太习惯。”
笙笙笑得有些憨，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的窗影模样，两两相继对拜，宛如一双新人。而站在街上的赵晔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目光静如止水。
“那我真的摸了。”
笙笙再三确认后抬起了胳膊，就当纤细指尖要触碰上布帛的那刻，一缕细风从她脸颊吹过，嘎吱的声响起，窗开了。
然而，她追得更急，葱白一样的指腹轻轻贴在樱粉莲花瓣上，嘴角边的两颗小虎牙瞬间又露了出来。
“我摸到了，我真的摸到了。莲花好美，真的好美！”笙笙笑得很欢喜，那雀跃的嗓音都从四楼传到了一楼长街上。
“姑娘喜欢便好。”
赵晞迎着笙笙的笑意侧过白色衣袂，将手腕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现在可不是见皇兄的最佳时机。
“我喜欢……”拔高的软音戛然而止，那双将将抬起的星眸里全然都是她想了许久的面容。
“夫君……”
笙笙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嘴边喊声脱口而出。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都能很肯定的看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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