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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相拥取暖


若说大坪那处是热闹,距离大坪不远的一棵参天槐树下,则是远离喧嚣一片僻静。

        树下正坐着一灰衫男子,他端坐在一块较平整的青石上,青石的岩角爬满青翠的厚厚青苔,抽发细长的柔软青丝正被稚嫩的小手摆弄拉扯。

        拔出几根小青丝后,小小的身影继续在他周围忙碌,迈着小步伐在草丛间四处扒拉,玩儿的不亦乐乎。

        “安儿,别乱跑,小心虫子咬。”

        男子无奈望着玩儿的自得其乐的小儿子,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没有哇,没有虫子咬安儿呀!”安儿好奇地抬头,手里还攥着一把小野花,水漾的眼睛懵懂地盯着自家爹爹无比肯定道。

        “虫子见到安儿全都玩躲猫猫去了。”

        这一抬头,渐渐有了点婴儿肥的脸蛋上那颗突兀的红痘露出全貌——不用说就是被草丛里的小虫子给叮咬的。

        “小傻瓜,脸上被咬了个痘。”沈知嘴角荡起抹浅笑,手指轻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小儿子的鼻尖。

        小家伙一听似惊吓般急忙捂住脸,糯声道:“唔!安儿……安儿不信!”

        “这么大个痘痘,爹爹还会骗你?不信安儿自己摸摸……”

        槐树下的沈知展眉微笑,清隽秀气。

        他刚要伸手去抓安儿的手,安儿突然后退一步,小心翼翼从指缝里露出一只乌黑漆亮的大眼睛瞧着他,稚嫩的童音有些无精打采:“爹爹,安儿长了包是不是……不可爱了……”

        “安儿在爹爹眼里永远都是最可爱的。”

        “那娘亲呢?娘亲看到安儿脸上有小痘痘,会不会就不喜欢安儿,就不要安儿了……”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话问得沈知一哽,沉吟片刻僵硬道:“不会的。”

        “那娘亲怎么不回来,大坪上的哥哥姐姐都说娘亲不要安儿了。”

        安儿捂着脸,小身子颤抖地厉害。

        忽而一头扎进了自家爹爹怀里,手里还死死握着那束野花,“那娘亲……为什么还不回来……安儿要……要娘亲……呜哇……”

        小家伙的泪大颗大颗地坠下,湿热的泪水很快沾湿他的衣襟,埋在怀中的小脑袋让沈知无所适从。

        不知不觉,安儿和她的感情已经到了如此深的地步了么……

        手轻拍着小儿子的背,沈知抬眸望向天际。

        天边落日余晖撒下一层绯红朦胧的薄纱,远山疏林,村道房屋皆笼在一片橘红艳光里,那人的身影却从未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沈知收回目光,眸底尽是暗淡,浑身血液也渐渐冷滞。

        怀中安儿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了。

        ………………

        离开虎啸林,贺兰锦便拜托杜源先带江柏洲抄小路去她家,时间已近,她现在要立马赶去大坪。

        杜源知道这场赌约的重要性,毫不犹豫应下,心里别有小九九的江柏洲自然也非常乐意。

        安排好一切,三人分道扬镳。

        在前往大坪的路上,贺兰锦没成想见到的会是树下一父一子孤零零在余晖中怀抱取暖的模样。

        已然是暮色苍茫,气温骤降,男人衣衫单薄,拖着条病腿坐在冰凉的青石上,怀里的小家伙正蜷缩依偎在他臂膀间。

        “沈知,你怎么在这?”贺兰锦不知自己怎么问出这句话的,只觉唇齿麻木。

        闻声沈知怔愣迎上她的目光,墨瞳微缩,发白的唇微微翕动,“……我想在这等你回来。”

        等她回来?

        心头似万蚁撕咬般酥麻痛痒,贺兰锦低头,视线落到男人怀中的小家伙身上。

        小家伙脸正贴着沈知的胸膛,闭紧的双眼红肿粉嫩的像是桃子皮,眼角依稀挂着晶莹,明显大哭了一场。他的小手虚握着什么放在胸前,指缝间露出三两片花瓣。

        沈知垂眸凝在那几片花瓣上,哑声道:“安儿还小,哭累了就睡着了,也没闹腾很久。”

        “沈知……”贺兰锦放低声音生怕把孩子吵醒,语气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涩然。

        “你快去吧,天要黑了。”

        望了一眼天色,沈知抱起安儿缓缓起身。

        正要和那人错身,下一刻从身后覆上一具火热的躯体,炙热滚烫。方才渗着凉气的肌肤瞬间毛孔舒展,热意透过单薄衣料从后背左心口处蔓延到全身。

        温暖的让人不想离开。

        “阿…阿锦!你……”沈知语不成调,不知是不是受女人体温的影响,他脸颊发烫,顿生绯色。

        “还冷么?”

        “……什么?”沈知喉结轻动,二人前后几乎紧贴,那人的气息尽数吐纳在他敏感的颈后,好烫好热……

        贺兰锦讪讪道:“不好意思,让你等了很久吧,这样是不是……暖和一点?”

        阴差阳错放了人家的鸽子,贺兰锦也想不到什么弥补的办法,想着沈知身子骨弱又畏寒,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她驱动身体异能,暗暗将体内热气渡给他,只为让拥抱之人身子更暖和一些。

        却不知背对她的沈知脸上红潮晕成一线,皓齿轻咬着淡薄的唇的模样,比晚霞更加艳丽诱人。

        “很暖和。”每一次拥抱都很暖和。

        “真的吗,那我再抱你一会儿。以后注意防寒,山林里昼夜温差大,你身体羸弱,特别是你的伤腿耐不住寒疾。”

        提到腿疾,沈知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阴冷沉郁,恍惚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贺兰锦还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道尖利刻薄的嗓音就灌入她的耳中。

        “你们、你们还真是不知羞耻!”

        林杏本是听那瘦猴子似的女人说,贺兰锦的夫郎在前面的树下等她,反正是无事可做,跑过来不过是想看看那女人娶的男人到底长得如何模样。

        毕竟时常听闻“酒疯子”糟蹋夫郎的恶行丑事,对那可怜男人也是抱着一丝怜悯,谁能想到二人竟然如此大胆在外拥抱行亲密之事。

        当亲眼看见二人在霞光中相拥的画面,不明不白涌出的怒火完全吞噬了他的理智。

        林杏想也没想,眼冒火光冲上前就想强行分开抱在一起的两人,“不许你们抱在一起!”

        被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拉扯,贺兰锦眉头颦蹙,担心会惊醒沈知怀中抱着的安儿,连忙松开了手。

        她松手的一刻,沈知也心有灵犀般的抱好安儿,捂紧小家伙的双耳。不想被人狠狠推搡一把,扭到脚踝直接摔坐在地上。

        林杏见伤了人,手足无措地退到一边,还不忘推卸责任:“自己不知道小心点……”

        “沈知!”

        贺兰锦急忙蹲下,掀开沈知的裤腿想查看他的伤势,那人却把腿往后缩了缩。

        “阿锦,我疼……”男人双眸剪水,尾音因疼痛带着一丝颤抖,衬着那苍白的病容让贺兰锦心头微微生悸。

        当即她站起身,怒不可遏地回头质问林杏:“又是你,你推沈知做什么!”

        女人冰冷森然的语调让林杏的目光倏而变得怨愤,随即他嗤笑一声,面露讥讽道:“哟,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我必须得认识你么?没见过像你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居然也下的去手。”贺兰锦眸中泛寒,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听见贺兰锦这么评价他,林杏脸涨得通红,不屑道:“我可没推他,是他自己跌倒的,关我什么事?”

        “况且他本身就是一个瘸子,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摔倒栽赃陷害我?”

        林杏傲慢的态度无疑点燃了贺兰锦的怒火,她色厉内荏地说道:“真是惯会狡辩,你这样的人我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哼,还不就是争不过我,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林杏咬了咬唇,倔强的眼神微闪躲。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贺兰锦也不再管林杏,完全将他视作空气,双臂横打抱起地上脸色犹白的沈知放到青石上。放下去的瞬间她压掌将青石预热,总归不至于让石板冰凉。

        她背对林杏,遮掩住沈知的腿,帮他正骨:“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沈知眼帘微垂,眼底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直直盯着她的动作,吐出的字眼微弱无力:“我不怕疼的。”

        “说谎,刚才还说疼呢……”

        沈知苍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红晕,慌张地辩白:“我不是……嗯!”

        他闷哼一声,贺兰锦已将他脱臼的骨头正位。

        见二人如此甜蜜,林杏咬紧了牙又走上前不甘道:“贺兰锦,现在天马上快黑了,如果在天黑之前你不能把野猪带到大坪,就得把身上银两都如数退还给我舅姥爷。”

        “你不赶快走,居然还有心情关心这个瘸……”

        话音未落,林杏顿感被一股猛击击中,毫无防备地狠狠摔在地上,一时间他觉得浑身阵痛,脑袋晕眩发涨。

        抬起麻木的手,才发现被粗粝砂石蹭破皮的肌肤已渗出鲜血来。

        “血!好多、好……”他惊叫出声,两眼往上一翻,昏厥晕倒过去。

        聒噪的声音消失了,贺兰锦眉眼舒缓,面带愉悦,“世界终于安静了。”

        沈知掩藏在身侧的十指慢慢向掌心蜷曲,强行将心中一齐冒出的念头压下,又是和上次一样无法解释的怪力……

        目光落到彻底昏死的林杏身上,他眉头一拧,唇线紧绷,道:“阿锦,他怎么办?”

        低头替他整理裤腿的贺兰锦顿了顿,语气有些闷闷的,“管他做什么,是他自己摔倒的,与我何干?”

        好似小孩子赌气般的语气,贺兰锦还活灵活现照搬了那人的神态语句,逗得沈知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他脸上又不由浮现一抹忧色,刘氏只有林杏这一个儿子,从小便宠溺他。大元村无人不知刘叔把林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是得知贺兰锦这么对林杏,很可能又会再一次上门闹事。

        他长长的睫毛垂落,墨眉下的眼眸顿时染上几分阴郁狠厉,截眉的疤痕也逐渐狰狞。

        直到女人凑近,他的神色才稍稍舒缓。

        “安儿还在睡么,这孩子睡得也太沉了。”贺兰锦柔唇一咧,掐了掐熟睡中小家伙被挤压的圆滚滚嫩脸,“娘亲的小懒猪。”

        沈知唇角轻扬,眸光柔和:“我点了安儿的睡穴,怕吓到他。”

        “点穴!”

        贺兰锦眉心一跳,哇塞,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这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武功”?

        “阿锦,你不是也会武功么?”

        这问的贺兰锦心中蓦然一紧,抬头沈知透着怀疑的眸子撞入她眼眶。

        她一时语塞,马上翻阅起原主记忆抢答:“会啊会啊,哈哈哈,我是想不到你反应这么快,给安儿点了穴道……”

        “阿锦醒来后记性倒是差了许多。”

        “是啊,最近老感觉脑袋嗡嗡的。”贺兰锦摸着额头故作头疼状,心里暗想,原主给她的记忆不完整,她记性能不差嘛!

        眼看太阳快下落下,沈知道:“阿锦,你快赶去大坪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那你怎么办,让我把你留在这里放任不管?”贺兰锦眉头一皱。

        “不用管我,我可以照顾自己,”沈知摇了摇头,凝视着她的双眸,“你不是说好了让他给我道歉么……”

        那双漆黑澈亮的眼瞳犹如化不开的水墨,重重砸在她的心上,贺兰锦侧脸,雪白的肤色微微赧红。

        “我一定做到,你等我。”

        放下这句话,她利落转身将野猪扛起,顺着大路往大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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