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鸯回家不久就睡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车祸的原因,她最近总是犯困,打电话给之前的脑科医生,他只说是没事,多休息就会好。
夏鸯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口干舌燥,咕咚咚喝掉一大杯水后,她草草吃了点晚餐,这才像完全清醒过来。
她抱着沙发上的抱枕沉思。
下午好像又做梦了。
自从车祸后夏鸯时常做梦,偶尔会出现闪回症状。
有时梦里是家人和宋唯真,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个看不清脸的男生。
一个阳光、大大咧咧、讲话时很雀跃的男生。
下午的梦里,夏鸯又和那个叫她“鸯鸯”的男生见面了。
他坐在她的对面,他们旁边还有很多人,似乎是在一家学校的食堂里。
“今天的干煸四季豆,阿姨少放了很多辣,正好合你口味。”男生把他的餐盘推过来,笑嘻嘻地,“微辣,你最爱吃。”
梦中的场景突然转换,来到了学校的绿茵场。
男生从远处向她跑来,蓝白色校裤裤腿被他挽上一截,露出劲瘦白净的小腿。
“鸯鸯。”他似乎刚打完球,声音很喘,落在草坪上的汗比阳光还要烫,“我要去超市买水,你要喝什么?”
“冰可乐。”夏鸯听见自己说。
男生半蹲在她面前,似乎很不情愿:“碳酸饮料喝多了不好。”
“这样,我们来抓阄,抓到哪个就买那个,好不好?”
夏鸯想,他可真像在哄小孩啊。
男生从校服上衣里掏出笔和纸,边写边说:“有三个选项,冰可乐,矿泉水,还有果汁。”
“闭眼,不可以偷看哦。”
夏鸯看见自己的手在三个纸团里慎重地选了一个。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可乐。
男生状似无奈地叹气:“没办法啦,上天的安排最大嘛。”
说完,他笑了声,转身跑远了。
夏鸯明明睁眼偷看到,他三张纸条写的都是可乐。
“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了夏鸯的思绪。
“喂,夏夏。”宋唯真的语气又急又喘,像是在奔跑,“你开车来一下弃水酒吧总店,季崇理和池屿喝醉了,我一个人没办法弄他们两个。”
“你别急,我很快就到。”
夏鸯挂了电话,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开车去了宋唯真发在她微信上的地点。
她到时,弃水酒吧的老板正站在里面和宋唯真说话。
“他们不常喝这么多酒,你叮嘱后我就有嘱咐服务生,不会拿酒精度数太高的。”老板正在和宋唯真解释,“弟妹,今天估计是我两位兄弟心中有事,才喝了这么多。”
“怎么回事。”夏鸯小跑过来,气都没喘匀,“池屿下午有事,怎么在这里喝醉了?。”
老板打量着夏鸯,问道:“这位是?”
宋唯真抢白:“她是谁你得问池屿了。”
老板一脸恍然大悟:“懂了,就也是弟妹呗。”
还没等夏鸯解释,老板立马转头跟她抱歉:“弟妹,今天第一次见面就给你落了个坏印象。弃水酒吧是正经的清吧,他们俩也不常来,偶尔来了也不会喝这么多酒。”
“今天池老弟肯定是心里有点不痛快,才喝成这样。你回去可别骂他,他这人脾气有点冲,要是因为在我这多喝了几杯酒让你俩打起来了,我可是大罪过。”
“……”夏鸯一时不知从何解释,只得连连点头,“不会的。”
季崇理比池屿酒量好,现在还能勉强维持清醒,朝宋唯真和夏鸯招手,示意他们的位置。
池屿已经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撩上去的碎发还有点湿,露出英挺的眉骨和额头。
他周围的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贴着的标签都是花体外文,夏鸯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宋唯真推开靠过来的季崇理,扫视着周围的空酒瓶,愤怒道,“季蓝蓝,你的胃不要了?”
“我错了,宋老师。”季崇理摇摇晃晃站起来,拎着西服,撒娇般半靠着宋唯真。
宋唯真勉力支撑着他,吃力地从季崇理的臂弯下抬起头:“夏夏,你把池屿送回家吧,季崇理喝醉了特别缠人,我没空管池小岛。”
夏鸯应下。
池屿醉得很厉害,昏沉得像一滩软泥。
他又是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让夏鸯无处下手。夏鸯犹豫了半天还是拍拍他的脸颊,想把人叫醒。
“池屿,醒醒。”夏鸯声音轻柔,“回家再睡,好吗?”
池屿脸侧绯红,缓缓坐直身子,通红着眼睛看向夏鸯,又闷着头准备趴下去:“我没家,就在这儿睡。”
双眼皮褶皱沉郁得很深。
夏鸯心里蓦地涌上股不舒服的酸意。
“怎么没有家。”她揉揉池屿柔软的黑发,像在哄小孩一样,“我们池屿有家,现在就回家。”
夏鸯在酒吧老板的帮助下,把人扛上了车。
以防池屿在后排颠簸不舒服会吐,系上安全带后,夏鸯把后排的车窗开了个缝,还贴心地在他耳边挂了一个塑料袋。
回去的路夏鸯开得很稳。
月光在沥青路上烙印下锦缎般的柔光。
她也想过送池屿去迟夏。
可现在时间过了八点,贺童早就下班了。
送池屿回他的家也没什么两样,在他心里,那里只是一处用池屿这个名字登记的房产。
没有父母亲人,孤零零一个人,算什么家。
于是夏鸯把人带回了自己租的公寓。
池屿对她来说太高太重,夏鸯踉跄着把人扶到沙发的位置时小腿一软,两个人摔在了沙发上。
夏□□料薄,夏鸯几乎趴在池屿身上,感受到他坚实的腰腹,连忙赧红着脸爬了起来。
她拍拍自己脸,夏鸯,你可不能趁人之危。
夏鸯把池屿扶好,在他脖颈后垫了块软枕,去厨房烧水。
把水晾上后,夏鸯担心池屿半夜醒来会饿,又熬了锅皮蛋瘦肉粥,放在电饭煲里温着。
做完这些,夏鸯才返回客厅,坐在沙发旁的长毛地毯上,望着池屿。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地灯,月光静谧地落在橘黄灯光的影子里,温温柔柔地在落地窗前铺了满地。
那双偶尔凌厉又咄咄逼人的眼睛闭上后,池屿整个人显得格外温顺。
高挺的鼻梁,远山般的眉眼,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此时都宛若被月光映衬出一层柔和的阴影。
把池屿整个人,显出几分脆弱的美感。
刚才一直在忙,直到现在静下来,夏鸯才有空思考池屿的反常。
中午分开时还算愉快,还约定了会再见面。
夏鸯想,许是下午重要的事情出了差错,池屿才去找季崇理喝酒。
究竟是多大的参差,才让池屿如此消沉。
这样好看有吸引力的人,即使没有家人陪伴,也该不缺朋友和爱慕者的。
夏鸯趴在膝盖上,抿唇注视着池屿微微皱起的眉头。
怎么都觉得,他这个人,孤寂又伶仃的。
“水。”池屿仍然紧闭着眼,鼻音有些重,嘴唇很干,“喝水。”
夏鸯听了,立马站起身,把茶几上晾的正好喝的白开水端过来,半扶着池屿的身子,给他喝了大半杯。
“琅琅。”池屿搂着她的腰身,重新跌回沙发,含混着叫了一句。
他声音很小,在安静的客厅里却异常清晰。
夏鸯一怔,心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她迟钝地掰开池屿的手指,缓慢地移开扣住她腰身的大手。
琅琅。
她没听错,池屿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琅,华美如白玉。
是如果美玉般的人,才让池屿酩酊大醉后,依然念念不忘。
夏鸯靠近了沙发,轻声问道:“池屿,你刚刚在说什么。”
“琅琅。”池屿仍迷糊地醉着,嗡嗡的鼻音中,那人的名字却仍旧清晰,“我好想琅琅。”
夏鸯在毛绒地毯上呆坐了几分钟。
空调风温度调的有点低,夏鸯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地看向池屿,见他眉心微皱,去卧室里拿出一床轻薄的空调被,给他盖好。
池屿的眉目又渐渐沉静柔和,呼吸平缓,夏鸯忍不住伸出手。
她想摸摸他的眼睛。
手指伸到一半,夏鸯又颤巍巍地收回了手。
她现在是凭借什么身份触碰他?
在他身边,她明明什么身份都没有。
夏鸯的脸陷入膝间,怔怔地看着熟睡的男人。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池屿身边没有莺燕环绕。
因为他不想。
他心里装着一个叫琅琅的姑娘。
一个华美纯净如白玉一般,在他心头缭绕的佳人。
眼睛有些酸,夏鸯用指尖揉了几下,越揉越红。
自己这些天在他面前跳上跳下,像是个笑话。
池屿明明在迟夏的时候就拒绝了她,她却还要搜肠刮肚地追人。
像条恬不知耻的癞皮狗。
夏鸯贪恋又克制地把眼神从池屿脸上移开,转而去开落地窗外清宁的月亮。
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池屿看她的目光,明明和这月光一样清白。
-
池屿半夜被饿醒了。
他和季崇理从疗养院离开后,径直去了弃水酒吧,胃袋里除了混了三四个国家的酒液之外,空空如也。
现在烧得难受极了。
池屿从沙发上坐起来,口干得很,随手拿起杯茶几上的凉水喝了。
头有些痛,他轻按着太阳穴,环视客厅里浅色系的家具,最后眼神落在羊毛地毯上睡着的夏鸯。
鼻尖和眼尾都还有些红,素净的脸上唇瓣倒是有点发白。
二十四度的空调风仍不知疲倦地工作。
一看就是被冷风吹得。
池屿用空调被把人裹好抱进卧室,然后就准备离开。
大晚上的在人家小姑娘家里待着,不是回事儿。
准备离开前,池屿看见他的手机放在餐桌上,旁边放了张纸条,上面的娟秀字迹和夏鸯高中时相比,没什么变化。
【厨房有粥,记得喝。】
池屿走进厨房,闻到电饭煲里飘出来的粥香,胃里空得更厉害了。
在沙漠里踽踽独行十几天的旅人看见绿洲,是什么样的心情?
惊喜、感动、意外,以及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拥抱这片绿洲。
池屿却在厨房门前生生停住脚步。
贪得无厌总是没有好下场。
池屿的脚步拐了个弯,拿起餐桌上的手机,在纸条背面留下几个潦草的字,顿了几秒,还是没再写下去。
按照他每次醉酒后都要重感冒一个礼拜的特殊体质,还是离夏鸯远点儿好。
池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在街口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随便买了点东西吃。
便利店的营业员神情困倦,半眯着眼看韩剧。
剧中女主角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为什么你失忆了之后,没有忘记所有人,独独忘了我!”
池屿正在热饭的手一顿。
瞥了眼斜上方的电视屏幕。
女主角趴在雪地里抓男主角的大衣衣角,却只扑倒在地,抓了一手冷漠冰凉的雪。
男主角的声音从小电视机沉默悠远地飘出来:“我根本不认识你,更不可能喜欢过你。”
池屿端着热好的速食饭,面若寒蝉地坐在便利店临街的位置。
速食饭热得不均匀,有的米粒过于软烂,有的青豆却还硬邦邦的。
夏鸯做的粥那样香,一定比这个好吃。
池屿这样想着,吃了几口饭更觉味同嚼蜡,把塑料勺子插进饭盒,耳边还是电视里女人尖利的哭嚎。
夏鸯也是一样吧。
池屿垂着睫毛,眼神顺着地板上的砖缝漫无目的地游走。
夏鸯也会在恢复记忆后,收回这点怜悯和新鲜的喜欢。
毕竟,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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