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伏地吃土
两日后。
清晨破晓，稍显清凉。
离火城外，一行牛马车队停驻在路旁，周边有数十名守卫环顾。
方言携两小儿上前拜道：“多日不见，贺老员外别来无恙，今晨咱们一同出城赈灾，还望多多提携。”
“哈哈，小事！”
贺老头长声一笑，拱手还礼道：“赈灾一事，本应当所为，既然离山书院有托付，正好一并料理，顺便图个心安。”
话音刚落，他将旁边一个面色白嫩，身材瘦小的少年推出，互相介绍道：“此为方二郎之父，方言，方老爷。此为家孙，文才，他与大河是同窗，交情甚好，自不用提。”
“方老爷好。”
贺文才的声音颇为稚嫩，显然生长在富足门庭，又勤奋读书少见人，稍有些怕生。
“好。”
方言颔首以示。
随后见方大河与贺文才携手私聊，便回头道：“大山，快来拜见长辈！”
“是，爹。”
方大山连走上前，躬身抱拳道：“贺老员外早好，小子方大山，见过贺老爷。”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大郎身材如此魁梧，想必武艺颇精深。”
贺老头捻须一笑，伸手作引道：“方言，不如咱们先上马车再聊，即去城外灾民的汇聚之处吧！”
“好。”
方言连应声，跟在贺老头身后，一起坐上首辆马车。
后列马车里，坐着方家两小儿和贺家长孙，同龄人安排在一起，显然话题更多些。
“起——”
只听老管家一声令下，牛马车夫尽数扬鞭，在众护卫的拱卫下，碾着碎石小路，上下颠簸而行。
恰逢大旱之年，行走不过片刻，就看到城外有各种机关巨兽活动，正在抢收抢种。
方言这段时间早已了解到，那神农系列的农家器物，共有六尊。
分别为翻土耕地的神耕机，插秧播种的播种机，足水灌溉的分水机，布粒施肥的施肥机，收割麦稻的收割机，和运输谷米的货运机。
因修真界在炼制机关巨兽时，刻意将其下功能划分明确，借以多敛钱财，所以每一种机关兽都有其特点，余者皆不能代替使用。
“方言，你看那机器轰鸣声，真是不复往年啊！”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贺老头将珠帘掀开，喟叹道：“自古有句老话：机器一响，黄金万两！”
“可惜，如今遭遇大旱，这机器使用成本变高，各家各户都不好过，机器使用率反而还不如人力。”
“看出来了。”
方言朝外看去，只见那稻田里尽是衣衫褴褛之人，虽然今年歉收，但大户人家们通过人力灌溉，索性还能落下一些收成，此时正派遣诸多人手，势要挽回一些损失。
不过富农大户，仅仅只是降低了一些许生活质量，而普通人家大多数都是颗粒无收，对比鲜明！
念及于此，方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天灾人祸，谁能提前知晓？若不是有心无力，说不得就要出手将他们全部救出火海了。”
“你倒有一颗善心。”
贺老头笑了笑道：“可惜灾民成千上万，非普通大户所能挽救。”
“确实如此。”
方言闻声，不由心道：“如果在前世，倒可以众志成城，共渡难关，可惜这世道并不是一个人心向齐的社会环境，仅凭一人之力，实在是有心无力，徒增笑尔。”
前世经历的一切，包括教育和生活环境等，都给方言留下了许多不可磨灭的，十分珍贵的回忆，即使来到此界，也未曾改变三观。
所以他招揽灾民时，自诩先生而不是老爷，便源自于此。
也许往后见识多了，或是踏入伟力集于一身的修真世界后，可能会改变自身心态，借以适应环境。
但至少当下，还没人能够威胁到他的身家地位，所以遵循本心，保持一腔热血，不与世俗与同，倒显得方言十分特别。
也许陆青鸾如此钟情，亦是源自于此，方言仅猜测，并不知晓。
坐在旁边的贺老头见方言陷入沉默，倒也能理解，毕竟初开眼界，恐怕还有些难以承受，这乱世逼近的压力，一时也缄默不言。
一个多时辰后。
牛马车队终于抵达目的地。
还未下车，方言两人俱是回神，透过窗帘看到了外面的情景。
只见周遭山林的空地上，已经建起一片零落的木制住宅，蓬头散发的灾民三三两两，走走停停，脸上呈现出一片颓败之色。
虽然有城里大户施粥救济，也有官府派人维持秩序，不时还有人宣传以工代赈，拉拢灾民无数，但依旧是杯水车薪，混乱无际。
肉眼可见，灾民看似已安顿下来，实则依旧面临绝境。
因为旱情仍在持续，从远处而来的灾民也源源不断，迟早有一天，离火城也管不了那么多。
恐怕……
面临冷秋寒冬，要死不少人。
“老爷，方老爷，咱们到了。”
贺家管事抱来一块木质踏板放在车厢下面，口中连声说道。
“嗯。”
贺老头应声，在管事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
方言既不做声，亦不踩踏板，纵身一跃而下，就稳稳落在地上。
抬眼四顾，不禁皱眉道：“这城外的灾民，怎么比我们上次所见，还要多出数倍？”
“方言，你消息有些闭塞了。”
“据我所知，这段时间离火城外已经涌来超过万人！这些都是被人挑选剩下的灾民。”
“其他的，比如身段苗条，面容姣好的少女；踏实能干的劳动力；有一门手艺的能人等，都已经被人带走了。”
贺老头摇了摇头，干巴巴的老脸上带着几分感慨道：“乱世当头，人不如畜，身上若无几分价值的人，根本无人搭理，连狗都不如！”
“这倒是。”
方言见两小儿与贺家长孙都已来到旁边，刻意说道：“人生在世，若无一技之长，确实难以立足，甚至一生蹉跎，到老亦无善终！”
“爹，我终于明白何为‘乱世人，盛世狗’了，突遭天灾人祸，这如此混乱的世道，简直让人心寒！”
方大河上前两步，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出几分悲悯。
在他耳闻目见的事实，带入内心情绪，轻易便能得出一个结果。
如果方家老小未进城来，依旧待在乡下村落，恐怕……现在跟这群灾民相比，亦是同样凄惨。
想到这里，方大河不禁回头仰望着方言刚硬的侧脸，心道：
“老爹拖带大哥与我，一路走到如今地步，真是不容易啊！”
站在旁边的方大山并无如此细腻的心肠，只感觉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凄苦惨淡，原本有些不耐烦出城，此时情绪也受到几分感染，慢慢变得沉重下来。
“老爹，咱们快施粥吧！”
方大山抿了抿嘴，出声道：“我刚见到一个三岁小女童，好像饿了许久，正伏地吃土，咱们须得好好帮他们一把，不然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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