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起床啦,练剑啦!”无论我怎么拍、推、掐、踹,这个人就跟块石俑一样一动不动。
“算了!我自己去!”我翻过他坐到床边伸手拿鞋。
这下他不装了,双臂一合就把我重新揽了回去,沉着嗓子吐气,“再睡儿会儿,这么勤快干嘛。”
哼,这就开始了是吗?昨天暗地里跟慕程安谋划联手阻碍我练剑,真当我傻呢!
我盘腿坐起来,盯着他想了个办法,“这样,你教我练剑,晚上我就让你~嗯嗯~”
“嗯嗯?”他麻利坐起来,眨着双眼扮天真,“嗯嗯是什么?”
“听不懂?听不懂算了。”我抬屁股准备走人。
他长腿一伸拦住去路,抓住我,“你看,你不说明白我怎么懂啊~”
还装?你那俩眼色眯眯跟头饿狼似的,就差流着口水扑过来了。
我冲他假笑,“您就当没这事儿,既然不明白那以后就都没有这茬了!”
“这不开个玩笑嘛~瞧你这急脾气,跟那张飞似的。”
见我瞪他,忙改口,“我是张飞我是张飞,走,为了晚上的幸福!练剑!”
他虽嘴上答应的痛快,但出房门后根本没有要到宽敞之处习武之意,而是径直走到慕程安房前,高声喊道,“起来练剑了!”
我赶紧拉住他,小声急切制止,“你叫他做什么!这不捣乱吗!”
他根本不理会我,见里面没动静,“哐”的一声将门推开,“居然不在,我又没让他留宿七府。”
喂!你那是什么失望的表情,少了一个阻止我练剑的帮手很不爽哈!
“这下死心了吧,赶紧的。”我拉起他的衣袖走到庭院中央,端起剑,“来吧,开始了。”
他慢吞吞地拔出剑,只听“哎呀!”一声呼喊,老大个人开始捂着手委委屈屈拘在那。
“又怎么了?”这又玩什么花样呢?我走过去拍他。
这家伙楚楚可怜看过来,把手递到我面前,“受伤了……”
我垂眼细瞧他那所谓的伤,浅浅一道短痕,渗出零星点点血色,“你这也叫受伤啊,那厨房切墩儿的大哥岂不是每天都身受重伤。”
“你还说风凉话!都不心疼我,都流血了,你看!”他又把手伸过来几分,另一个大拇指还拼命按压往外挤血。
我无语看他,“那怎么?难道要去找宋医官给你在手上缠个大、粽、子、吗?”
他双眼冒光,“诶!这个主意不错!走走!快点,疼死了!”
我发誓,我一点都不想搭理他,前些日子胸前那么深一刀都没见他喊疼,现在装什么弱不禁风!以前的他很端庄沉稳处之泰然的,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幼稚轻浮了呢!
拉耸着脸随他到宋医官房前,他捂着手满目可怜,“手疼,你开门。”
的确得让宋医官给他治治了,看看王爷是不是患了相当严重的脑疾。
我抬手叩门,门却自己开出一条缝隙,嗯?晚上睡觉连门都不关好?
我看了眼王爷,狐疑地推开门,“老宋?”
无人应答。
外室都是些瓶瓶罐罐木匣药柜医术典籍之类的,虽然摆放满档却井井有条。
“还没醒吧。”我俩朝内室大步流星。
“诶!老宋!快起来了,王……我去!”我看到屋内场景后赶紧回身拦住王爷,“呃,少儿不宜。”
“论岁数怎么都是你更年少吧,”他扒开我的手迈过去,“我这岁数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我心里默数三声,果然传出王爷惊诧,“程安?你跟宋昌明??”
但无人应答。我叹了口气进去走到床前,看这俩人衣衫不整的叠卧在一起,场面意外地……尴尬。抬脚踹慕程安,“诶,醒醒!”
没反应?
我回头看王爷,他靠近些,“继续。”
那既然王爷有令,可就别怪我公报私仇了。我连打带踹外加摇晃,这家伙总换有了点反应,抚着头嘴里直“哎呦”,然后坐起来半睁着眼,“王爷?球儿?你们……额?这是哪儿?”
又回头看到躺在一旁的宋昌明,这下他可全醒了,“这哥们儿怎么在我床上呢?!”
“我发现你可以啊,糟蹋人家七王爷不够,又来玷污宋医官的清白,你简直是个极品败类啊,专挑良家妇男下手!”
“诶!怎么说话呢!”他麻利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你可看好了,我俩衣襟虽然有些松散,但还都牢牢实实挂在身上呢!”
王爷自然不会像我们这样斗嘴,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想……”他抓挠几下头,“对,昨天从七府回来,我就直接来找宋医官让他分析分析昨天那个可疑的脂粉。”
“然后呢?就分析成这样?”我打量着问道。
“这就是宋医官的不对了,虽然他有神农尝百草可歌可泣的精神,但也不能拿起脂粉闻两下就往自己嘴里塞啊,这又不是藕粉!结果刚吃进去没半刻就倒地不起了,还是我好心将他拖到床上的。”说完他还摆出一副我错冤好人的嘴脸。
我毫无愧疚,追问,“那你是怎么倒下的?”
他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呃……然后我看见他衣服上还沾了点儿粉末,就好奇这玩意真的这么神奇么然后就……也尝了尝……”
“你是蠢蛋吗?”我毫不客气地说道,“眼看他这样了你还非要亲身尝尝?你神农尝百草精神比他还可歌可泣!”
“好了。”王爷打断我俩,“程安,你先把宋昌明叫醒。”
慕程安摩拳擦掌,“没问题!”
王爷将我拉到一旁,“这是昨天七弟带回来的那脂粉么?”
“是,忘了跟你说,昨天我们去请凝姜时,她神情呆滞跟我在席上的状况一样怎么叫都无半点反应,我们两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接触过这粉末,所以就带了一些回来。”
“哦。”他思索着点点头。
“王爷,醒了。”慕程安唤道。
我们围过去,宋昌明懵懂着,“我头怎么这么疼……嗯?王爷?”他仓惶起身,没站稳又摔回床上,又折腾着起来,王爷皱眉,“免礼了,少折腾免得又晕过去。”
“是是。”他乖乖坐稳。
“昨晚给你的粉末可看出有何端倪?”
“哦!对!王爷,这粉里面可大有文章啊!”他激动地说道,“这粉里面掺了至少十几味药,有木鳖子、紫金皮、半夏、乌药、川芎、川乌……”
“说重点。”
“重点是还有一味醉仙桃。”
“什么?”
“醉仙桃是我朝内称,在外域都称它曼陀罗,若少量服用或者被身体吸收进去,会令人呼吸困难,浑身燥热心跳加快,出现幻听幻视,神志不清甚至昏迷的症状,不过过些时辰就能恢复,若长期接触或者食用过多,就会让人陷入昏睡、痉挛发绀,甚至丢掉性命。还有我说的那些药材均含麻醉成分,一般在军队里用的多些。”
“这里面竟然掺了这些?!”
“不止这些,还有的我也探不出,只是曼陀罗和那些的用量,还不至于让我们出现这么大的反应。所以,那些不知名的成分,是比曼陀罗更致命的东西。”
听完宋昌明的话,不禁毛骨悚然。
“王爷,这……”
“老七昨日带脂粉回来时,是不是说过这是六弟花重金为凝姜配制的?”
“是,他有提到。”
王爷陷入深思。
“糟了,那笨蛋手里还有满满一盒!”慕程安突然惊叹道,神色慌张道,“我去把那些拿回来给宋医官研究用!”
说完就跑没影了,速度丝毫不逊色于千里良驹。担心就担心呗,找什么借口。
“你再休息会儿吧。”王爷对宋昌明说。
“谢王爷关心。”
“沈恒,先去用早膳。”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美好的练剑时光,又不知不觉地被糊弄过去了。
直至下午未时过半,慕程安还没回来,这是干什么去了?
我在门口左等右等,却等到了匆忙而来的秦覃。
“秦大人?怎么看起来如此慌乱啊?”
“我今日来迟,王爷没怪罪吧?”
“没有,他正和苏少卿在书房教学呢。”
“那烦请沈护卫带路。”
“好,您随我来。”我一路引他,又问道,“大人怎么今日迟了这么久?”
“京里出了大事,我部正紧密核查城中百姓户籍呢。”
我略思,“可是跟城外坟场一事有关?”
“此事都惊动王府了?!”
“倒还没这样夸张,只是略有耳闻。”看他如此震惊,我忙摆手让他放松些精神。
“哦……唉,这事实在太过诡异,大理寺那边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的。”
“秦大人案牍劳形,可要注意休息啊。”
“有劳沈护卫记挂,我会注意的。”他说完这话,却自顾笑了。
“我刚才的话……惹笑话了吗?”我有些迷惑。
“哦不是不是,”他忙摆手解释,“只是想到之前自己做的一些蠢事。”
“哈哈这样,谁都有这时候,不必太过在意。”
“其实在接到上级修建新民营指派时,有人跟我交流过臻王府的事情,如今看来,尽是些误导之言。”
看来他想到的蠢事跟这有关啊。用腿毛想也知道是谁,“是勤王的人吧。”
他笑了笑,“差不多,是现任户部侍郎司马濡,穆御史的门生。”
“可大人并没有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影响此事流程,可见您为人正直,公事公办。”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当面夸人。
“之前私以为你是那种……呵,现在回想真是有愧。”
“哈哈无妨,我既选了这条路,便不在意这些了,数月来我也习惯了。您不用为这些小事自责烦扰,眼下还有更多事情需您为王爷排忧解难呢。”
“是我太过拘泥小节了,想不到沈护卫心胸如此豁达。”
“您过奖了,只是跟随王爷耳濡目染罢了。”
眼看就到书房了,从没感觉这条路这么漫长,我实在不擅长与人寒暄,心里松了口气,叩门,“王爷,秦大人到访!”
“进来吧。”
我推开门,发自内心的笑着说,“您请进。”
目送他进去后长舒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重返府门前,其实等慕程安回来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就是总感觉今日会有事发生。
正无聊地与门口站岗的舒月扯闲磕,一穿着土朴,满身补丁的妇人踉跄几步扑倒王府台阶下。我们赶紧走下去将妇人正过身来,嗯!?这不是小柄的……几婶儿来着?
“乞丐吗?”舒月问道。
“这人我见过,先扶到宋医官那。”
“嗯。”
我同舒月两人把不省人事的妇人搀扶到宋昌明处,宋昌明一脸兴奋,“这是谁?怎么了?是疑难杂症吗?”
“别太激动,只是晕过去了。”就算是常日甚少有人光顾,也不能看见病患就表现出这么兴奋吧。
他撸起袖子,“来来,放到躺椅上,我诊诊脉。”
然后一脸高深地静诊了一会儿,撤回手直摇头,舒月急了,“怎么了?没救了?!”
我也急了,“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唉~”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药柜前翻出黑色的小药瓶折回,“还真的只是晕过去了,没意思。”
我忙按住舒月,“别激动,自己人自己人,把他打坏了就无人能制杀虫鼠的药了。”
宋昌明用水将药顺了进去,“唉,想我也是医术世家出身,十三岁便通晓百症,十五岁自研脉法撰写《穴灸脉经》,十八岁研制出治疗感染半城的疫症得圣上召见赞赏,怎混到如今,却只能看看这些丝毫不能证明自己实力的小问题呢?”
这些话来回来去念叨,我都要会背了。
“怎么,你是期盼着府里出大事,还是期盼着京里再闹疫病啊?麻烦你留点医德吧。”我没好气地说。
“呵呵……”他干笑,“不至于不至于,我也只是感叹一下。”
“诶,醒了!”舒月指着妇人激动喊道。
“我这是……沈,沈护卫!我可找到你了!”
“慢慢说,别急。”
“小柄啊!小柄他不见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她干咽了几下,“昨天中午还在的,等晚上唤他吃饭的时候人就不见了,我问了所有人都说没看见,你说他一个孩子,能去哪儿呢!我附近找了一大圈都没见个踪迹,心想不好就赶紧连夜往城里走,想着天亮就能到去衙门报案,可衙门见我这样,以为我是乞丐忙撵我走,我连台阶都没上去!走投无路最后想起你了,就打听着王府一路寻过来,你可一定要帮我找到那孩子啊!”
流民营也在城外西部方向,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坟场所在也是西边,小柄在这档口失踪,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联?
“好我会帮你搜寻小柄的,你先休息,我去跟王爷汇报一下。”然后对舒月说,“你带大姐去吃点东西。”
“嗯。”
到书房如实禀报,王爷却说,“这件事交到顺天府去办理,我们不便插手。”
“只是个流民营里走丢的孩子,他们根本不会放心上。”
“……”王爷无奈地看着我,“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啊,还是没改。”
当着秦覃和苏少卿,我自然不能像私下里那样反驳他,干脆闷不作声。
“沈护卫说的确实在理,”苏少卿突然搭腔,“而且王爷现在主持新修建安居事务,流民的安危自然也有您的责任。”
“认真通读手里的卷宗,没你的事儿。”王爷朝他冷丢了句。
苏少卿悻悻埋头继续翻阅。
王爷与我对视良久,轻叹口气,“你去叫程安来。”
“他还没……”
我刚要说那完蛋玩意早上出门后到现在都没回,慕程安便出现在门口,“王爷叫我?”
我不禁错愕,脱口而出,“你是曹操吗?”
他没理我,“王爷找我何事?”
王爷打量他一番,“刚回来?”
“是,在顺天府衙堂门前看了会儿热闹。”
大哥你出去了整整三个时辰啊!是去看判案还是去犯案了!
“说来听听。”王爷靠坐在椅上,秦覃也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慕程安清了两下嗓子,“月初时胡家二小姐胡瑶儿与城东曲家三子曲庆阳三媒六证定三月初八完婚,本是一桩喜事,新娘子却在出嫁前夕投河自尽,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后来胡家整理遗物时发现原来胡瑶儿外有一情郎,是城东一家脂粉铺的老板,叫柳炔,据说胡家小姐生前常去光顾,一来二往日久生情了。投河那晚其实是两人约好要私奔,不知中间出何变故,让胡小姐命丧河底。这丑事儿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曲家,上门找胡家讨说法,胡家愧极便把柳炔告上公堂。”
“你确定这不是从隐韵轩听来的故事?”我嘴角抽搐,怎么情节都这么雷同呢?
“你接着听我说啊~”他走到茶桌前匆忙喝了杯润喉,“柳炔说自己从未约过胡瑶儿深夜河边相聚私奔,还拿出一张自己拒绝胡小姐私奔之邀后胡小姐的回信作证据,可在胡家找到的书信上无论字迹、气味均属他,根本抵赖不掉,也就成谜了,今儿就在堂上吵得不可开交,那叫一个热闹。”
“到最后也没个结论?”
“没有,各持一词,难以定论。但柳炔与胡瑶儿私交属实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暂且收押进牢房,等证据充足再审。”
“继续。”王爷坐直看他。
继续?不都说完了吗?
慕程安嘿嘿一笑,“有趣的是,胡家小姐的坟被人刨了,棺内陪葬玉器饰品都在,唯独尸首不见了,曲家与胡家都认定是柳炔贼心不死,将胡瑶儿的遗体藏匿他处满足自己变态癖好。”
这哪里有趣了!听得我直往外翻酸水儿,哪个正常人会去偷那玩意?
王爷点头深思。
“胡小姐可是安葬在西边的平山?”秦覃问,“最近多起盗尸案都在那边。”
“没,虽然与盗尸案情节有相似之处,但胡家有自己的祖坟,就在城南竹林里圈了块地。”
“我倒觉得与地点无关,重点还是尸体被窃。”我分析道。
“我看那柳炔身条单薄人也病白,情急之下仍唯诺蔫语,不像是有胆力掘坟的人。”
“先不说这个,小柄他婶儿找来了,说孩子失踪了让我们帮忙找找。”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莫名其妙人就没影了。”
“最近怎么了这是?活的死的一起玩失踪?”慕程安皱眉,“王爷要插手?”
王爷叹口气,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无奈道,“夫唱夫随,谁让我摊上这么个主儿。”
“要查盗尸案?大理寺和顺天府内有能用之人?”
“不,我只答应找那孩子,其他的事先不要插手。”他站起来,背着手踱了几步,“且不能兴师动众,免得引人误会,就你们两个绕流民营附近寻找便可。”
“这么上心?依我看要是真能把这孩子找回来,干脆收进王府当小世子,这样王爷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慕程安调侃说道。
“踏实做你的事吧!”我给他一脚,拎着他后衣领夺门而出,“走,找人去了!”
“都这时辰了还折腾城外去?难不成要在野外过夜?我不去!明日赶早吧!”
“那可是个孩子啊,半夜喂了野狼怎么办!”
“都过一夜了,要真被野狼盯上,我们这不是上赶着给野狼加餐嘛!”
“少扯淡,赶紧的!”
“哎呀知道了,先松手!”他挣脱开,整理仪容,“跟你去可以,但得听我的。”
“凭什么。”我白他一眼拒不接受。
“论野外寻人、生存之道,我比较有经验。再说那地方最近不太平,万一把你丢了,臻王还不把我剁碎了喂猪啊!”
“猪造了什么孽,还要被迫吃下如此粗粝之物。”
“我发现你最近话多了啊,性格也活泼不少。”
谈话间已经走到马厮处,“人总是会变的。”
他笑了笑,喊住在里面铲草的小泉,“泉儿,给我们备上,出趟郊外!”
“好嘞!”
不一会儿便装点齐全,我们牵马后门出府准备出发,苏少卿却追了出来,“等等!”
我们已经上了马,侧头看他,“有事?”
“路上小心,无论遇到何事,先确保自身安全。”
“我们会小心的,转告王爷让他放心就是。”我笑着回道。
“对我呢,没有要说的话吗?”
“……”我沉下嘴角,对他眼中散发出的期盼倍感压力,“没有。”
冷冷丢下两字,挥鞭离开。
“你态度很冷诶~”
“对他温柔就是在害他。”
围绕流民营附近寻了两圈,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找到,天也暗了下来。
“要不再扩大范围?前方好像有河,没准儿会有发现。”
“那就过去看看。”
还是一无所获,天也彻底黑了。
靠河边扎火休息。
“现在离流民营怎么也要五六里,一个孩子徒步能走这么远?”我有些困惑。
“难道进城了?没往林里走?”
“出城的时候不是问过看守了么,都说没见过。”
我们陷入沉思。
“有没有可能,不是他自己走的,而是有人把他带走了?”
“那流民营二十多口人楞没瞧见?除非是鬼……呃?”本是自己随口一句调侃,但联系最近的事,问道,“这儿离平山坟场还有多远?”
“你觉得我能知道吗?我一外地人。难道你不知道在哪儿?”
“你可比我来京时间长诶,我才两年!”我回道,“你不还在宫里当过差吗,这种最常引起热议的起源地你能不知道?”
“你见过宫里谁死了会跟平头百姓埋在一起的?再说了,我在宫里也不是杀人埋尸,找人喝茶聊八卦的活儿啊!”
“真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嫌弃道。
“你行,有本事你来。”
我灵光一闪,“你鼻子好使不?”
“这是又想出了什么馊招儿。”
“你之前上过战场,肯定没少闻死人味儿,动动鼻子试试。”
“你当我是狗啊!再说沙场战死的跟这种安详躺棺里的一样吗?”
“切,没用。”
“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你来。”
“来就来。”我站起来拍拍土,“走,去平山!”
“大哥你眼里冒光啊,这哪是来找孩子的,分明是想看看鬼怪啥样吧!”
“确有此意。”我一脸兴奋地说。
“变态。”
“要直接提平山,王爷肯定不让我出府。”我跨上马。
“你要出发前说这话,我也不来。”他拾起根火把,牵住缰绳,“知道怎么走?”
“我刚才想起之前听府里人说沿河向西走就能到。”
“可这看着不像有山啊,全是林子。”
“平山啊,是片凹陷地,后来坟堆得多了,远远看去与平地无分别,所以起名平山。”我解释道,“这可是京中家喻户晓的事儿。”
“哦,这样啊~”
“我有个疑问,王爷明明表明自己要与勤王抗衡了,可却还和之前一样对世事不闻不问,难道是闲散惯了,察觉不到这些重点?”
他扑哧乐了,“你是觉得他不让你主动查这些乱事是懒散逃避?”
“不然呢,盗尸案沸沸扬扬,朝廷也很重视,要是能把这事查清楚,也算大功一件吧。”
“你啊,思想太单纯。我劝你少在这些无用之事上费心思,踏踏实实按吩咐办事就好。”
这不就说我头脑简单么,心里不服气,“那你说说这事儿复杂在哪儿了?”
“你当朝廷养的官员兵将都是摆设吗?眼前这事儿闹的再大,也只是奴才们的活,王爷是什么身份,贸然插手只会被人说是邀功心切,急于求成,懂了吗?”他没好气地解释道,又嘀咕了句,“说你思想单纯还不自知。”
我恍然大悟。
他又补充道,“而且这事儿绝不是抓几个盗贼就能解决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事实真相。外围观局才更清晰透彻。”
“切,说的跟真的似的。哪儿那么多阴谋论啊。”
“你不懂,这就叫经验。世间之事从不会平白无故发生,都是相互关联的。”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你看左前方是不是带些微弱荧光。”
我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确实有零星蓝绿在林隐间透出来,“过去看看,没准儿已经到了。”
下马摸索进去,才发现这些光点其实是栖息在草丛中的小虫。
“是蒲萤。”慕程安随手一挥,捏起手心正如呼吸般散发微弱光芒的小虫说道。
“不该是这时节出现的吧。”我也学他挥手抓虫,那小虫灵敏得很,根本抓不着,啧。
“想要啊?给你。”他递过来自己手中那只。
“赶紧放了,残害生灵。”我不屑说道。
他手掌一摊,小虫重获自由,“这种小虫喜潮湿阴暗静匿之地,多聚集河川沼地附近,禁不住寒的,现在虽入春转暖,到底还是冷,它们出现在这里的确不寻常。”
“还用你说,幼时夏季去林里捕猎,我总能见到这些。”
他又笑,“这可跟你见过的萤虫不一样,现在看起来确实没大的分别,但蒲萤的虫卵,可是有毒的。”
“毒?什么毒。”下意识挥开落在肩上的小虫拔腿就跑,“有毒还不赶紧走,杵在这里给他们陪葬啊!”
“哎哎,我说的是虫卵有毒,成虫之后就没有了。”他一把拉住我,“看把你给吓得,就这胆量还成天叭叭着保护这个保护那个的。”
“我这叫爱惜生命。”
“之前行军征战时偶遇此虫,有毒一闻是当时手下告诉我的,具体是怎样的毒我也不清楚。”
我松了口气,“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它们为何会出现在此。”
“再往里探探。”
跟随萤虫摸索前进,杂乱各异的碑墓映入眼帘。
“就这地方闹鬼?”他举着火把扫视一圈,“寂静一片啊。”
“看看有没有露在外面的棺椁。”我说完便开始搜寻。
“不是吧这大晚上的,看看没东西走就行了呗!”他哀声哉道。
我没工夫理睬他,专心致志借光亮寻找可疑之处。
“哎,这儿有一个!你过来!”慕程安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前方去了,大声喊我过去,惊起草间萤虫。
我跑过去,“哪儿?”
“你看。”他将火把放低,照到一台大部分都半露在外的木棺上,“这一看就是新坟,棺材上的漆还透亮着呢。”
“你觉得这是家人没埋好,还是后来被人掘开的?”
“你没瞧见那碑文上写的爱女李环玉之墓吗?人家都爱女了,还能埋得如此潦草?”
我撇嘴,盯着眼前这半台棺椁,“那为什么盗贼还没把它打开就放任不管了呢?要不,我们把它打开瞧瞧?”
他立即呛声,“能不能尊重一下人家姑娘!要是你死了躺里面睡得好好地突然被人开了盖儿,你什么心情?”
“一死人能有什么心情!矫情!要真是我躺在里面有人找,那我肯定欢迎来者加入啊!”
“你要非想开那就自己开,我可不干这有损阴德的事,估摸这姑娘尚未出阁,有你这位主动送上门的年轻小伙子,正好弥补生前遗憾。”
“不干活儿就靠边站,废话这么多。”我瞥他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坟土情况,发现埋得相当松懈,于是直接用力掀动棺盖,还挺沉,费了不少力气才开出半斜,棺里露出一张清秀的睡颜。
慕程安围上来,“这姑娘模样还不错,可惜了。”
我赶紧拦他,“可不能说这话,小心找上你。”
“怕什么。”他蹲下打量一番,“不太对啊……”
只见他将手伸进棺里,背指轻抚女子面庞,“怎么有体温?”
“啊?”我也蹲下测试,面颊软弹,确实有温度,“我没死过,一般死人会这样吗?”
“我也没死过啊!”慕程安翻了个白眼,“难道她还活着?”
我赶紧拍打女子肩膀,试探着唤她,毫无反应。
“没反应啊。”我看了慕程安一眼,准备继续摇晃女子试试。
“等等。”他打断我,自己主动凑近,脸都伸进去了,看得我一阵反胃,拍拍他,“兄弟,你清醒点,再漂亮也是个死人,亲不合适……”
“滚你的。”他嫌弃的声音通过棺木闷声传出。又将手伸了进去,随后起身将手指递到我眼前,“你看,虫卵。”
“蒲萤的?”在他指尖仅有一颗还不及甲盖十分之一大小的球状囊物,能在这昏暗光线下察觉到如此细小,眼力堪比鹰目啊!
他从怀里掏出锦盒,正是之前七王爷的那盒脂粉,把盒中脂粉倒出多半后将放入虫卵,又随手一挥捉了只蒲萤一并放进去。“都带回去,给宋昌明瞧瞧。”
他做事还真是手脚麻利,面面俱到,这点很是令我佩服。
“这姑娘的棺怎么办?”我问道,“也分不清她是死是活啊?”
“家里死了人都会请仵作检查,不会还活着。”慕程安收好锦盒,重拾火把。
“可她有温度……”
正当我们纠结要不要重新埋好女子,林中突然火光四起,一伙士兵围上来,“来人!将这俩贼人抓回去!”
什么情况?我赶忙抓起腰牌,被慕程安拦下,“随他们去看看是何人派来的。”
我收起腰牌,任由扑上来的士兵按压捆绑,本以为是要送我们回城,马匹也被他们牵在后面,结果却往城门相反的方向走进一处营地,把我俩推搡进其中较大的帐内,一人背对着我们擦拭弓箭,“哼哼,没想到只守了两日便有收获。”
这声音……
“呃,崔铸平?”是他吧,昨日还在街上遇到过。
他回身一脸吃惊,“沈恒?!”
挥手吩咐士兵,“快快,快松绑。”
士兵紧忙上手,又被崔铸平喊住,“等等!你们先出去,什么都不要说。”
士兵们奉令退出营帐,崔铸平走过来,谨慎问道,“难道这些事,都是四王爷做的?”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我们是来……”
“王府丢了个孩子,我们出来寻的。”慕程安抢过话头。
“孩子?谁的孩子?王爷有孩子了?”他看上去很激动,在我充满嫌弃的眼神中恢复了神智,“不对啊……王爷不久前才成婚,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这话,一脸无奈尴尬。
“王爷认的干儿子。”慕程安张嘴就来。
“啊,这样啊!那孩子丢了怎么跑这种地方找来了?”崔铸平居然没起半分疑心。
“这不都传闹鬼么,孩子顽皮总吵着要来,一没看住就丢了。”我就看着慕程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唉,这孩子可是王爷的心头肉啊,自从昨日走失后,王爷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兄弟你别说了,王爷的事就是我的事!王爷的儿子丢了就是我儿子丢了!我一定把这孩子给找到!”崔铸平一脸痛心疾首,“我这就吩咐下去,让手下去找!”
他这话是好话,就是听着有点别扭。
看他愤愤迈出营帐,慕程安笑道,“这下我们能休息休息了。那么多人就算是找只蚂蚁也不在话下。”
我瞥他一眼,“王爷可没认小柄做义子,你这样胡说,日后怎么解释。”
“我觉得眼下该关心的事,是刚才那家伙没给我们解开绳子就走了诶!”
慕程安没提我都忘了这事儿,三两下解开束缚双手的绳索,整理整理衣服上的灰尘草屑,踏踏实实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慕程安还被困着,一脸诧异走过来,“你怎么解开的?给我也解开啊!”
“之前吃了王爷那么大的亏,我便特意研究了解绳之法,免得再次身陷困境。”我慢条斯理的喝水,丝毫不想为他松绑。
“你还挺有一套。来,帮我解开。”他特意背过身把手递过来。
“要我帮你也行,答应我个条件。”我放下茶杯勾起嘴角。
“什么条件?”
“告诉我,为什么要妨碍我练剑?”
“切,没你我还解不开了?”他不屑说道,迈步出门,不久后传来一阵怨吼,“我靠!一个人都不留?”
又灰头土脸返回来,不情愿地说,“行,告诉你,先给我解开。”
“早这样不就好了~”我心情甚好,开始解绳。
刚解开绳子,那孙子就一溜烟跑出门,“我也去找小柄了啊!你乖乖看家!”
靠!又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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