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望断行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南浦

文昭入宫的那天正是小暑，一大早整个李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准备着，李夫人张罗着一顿丰盛的大餐，大嫂一大早就拿着新制的衣裙来招呼丫鬟们把文昭裹了一层又一层。吃过饭，文昭在李丞相的灵位前行了一个跪拜礼。“爹，女儿的命从来就不由谁！”心里默念一句就抬起头来，李夫人在一旁早就泪眼婆娑，沉香这个小丫头就更不用提了。

        一家人站在门口送别，文昭一一和她们拥抱，最后由李澍把文昭送进宫。

        “时间差不多了，上马车吧。”李澍很平静，至少看上去很平静。

        文昭这才走上马车。文昭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打量这个繁华的金陵城，她今天坐在马车上贪婪的看着沿街的风景，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李澍骑着马慢慢走在马车旁，一言不发，他觉得过多道别的话只会徒增伤感。

        文昭放下帘子呆呆的坐着，昨天大姐李文媛独自回娘家来，文昭再一次见到这个姐姐觉得她好像老了很多，李夫人问起什么好像都是随意一说，文昭坐在旁边感觉找不到话说就悄悄走到院子里面去折腾那些花花草草。

        李文媛瞥见妹妹走出去，也对母亲说自己觉得有些闷想邀文昭去花园里面走走。

        文昭看见她提着裙子走下台阶，只是拘谨的站直了等她走过来。听闻自己在徐州病重不省人事的时候这个大姐挪用司马家的私权硬是往徐州送了很多珍贵药材，刚刚在门口迎接她的时候就想说声谢谢或者好久不见，长时间的对峙还是让文昭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文昭轻轻咳了两声，“大姐???”

        “陪我去走走吧。”李文媛说话好像结尾带着长长的吁气。文昭点点头走在她身边。

        两人手拿团扇，轻轻的摇着，细碎的脚步慢慢的穿过李家宅子里面的一个小竹园，再跨过一个圆形的洞门就到了花园，花园中央是一个人造的小小的池塘，围着池塘的是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池塘的西边是一个凉亭，李文媛不禁想起以前她带着三个小孩在这里玩耍的时光，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她还记得自己出嫁的时候李澍才十五岁，趴在床上哭了一整天，一百个不愿意姐姐出嫁。

        想着来，李文媛不禁笑出声。

        “大姐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我出嫁的时候可风光了，全城的人都来看，我坐在花轿里面，心一直砰砰乱跳，感觉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后来，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你可不知道，那时候你还小，我的嫁妆可是公主级别，皇后娘娘亲办的，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李文媛说着摇摇头。

        “你就是啊！”文昭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知道她一定是为了司马校尉纳妾的事情伤心，“姐姐，等一下！”文昭说着拉住她的手，微微踮起脚来把姐姐头上松动的金簪重新插好。

        李文媛羞赧的一笑，她从不会这样失了仪态，簪子也是今天早上随便选了临走时放在头上的。“其实我挺羡慕你，现在想来要是你嫁给了晋王烦恼一定不比我少。”

        文昭尴尬的一笑。

        “文昭？你说为什么女孩要嫁给一个自己从没有见过面的男人，甚至都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能够对我好！就???就把我赶上花轿???”李文媛突然哽咽起来，双眼里面的泪水决堤一样的往外流，文昭呆呆的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在妹妹面前哭成这样李文媛也很羞愧，但是就是停不下来，她只好一把抱住文昭，不让她在看自己，接着哽咽的哭声随着她胸口的起伏传出，“我???我不敢在家里哭，我怕下人们看见、又怕小筠看见???就是因为我没有为司马家生儿子???所以他们家的人没有一个站我这边，他们全家上下瞒着我把那个庶女接进府???我、我???”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只好放弃，嚎啕大哭起来。

        文昭拍着她的背，大姐嫁入司马家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女儿小筠，原来这才是司马校尉纳妾的原因。

        到了西华门，马车停了下来。文昭的思绪被拉回来。

        “从这里开始，你要自己走了。”李澍的声音传来。文昭拿起包袱走下马车，这里面是大嫂为她准备的银两珠宝，以备不时之需。

        城门两边是守备是士兵，还有矗立着的两根高高的石柱，从这里进去就是宫城。

        “文昭！”

        文昭正大量着高高的宫墙，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燕王跳下马。他们徐州一别，很久都没见了。文昭不知道燕王的心情如何，但是她的内心很复杂，甚至有些鼻酸。

        “对不起，我没有拦住父皇。”燕王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

        文昭略有些不自在，轻轻挣扎把手收回来，“殿下，人多眼杂。”

        “实际上···我从左斯那里知道，这件事情的推手恐怕不是尹礼。”燕王说着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李澍。

        李澍的眼神左右晃动，看来他猜想的没有错，“晋王？”

        燕王点点头。

        “为什么？”文昭发问，想不到想她进宫的是晋王，难道在徐州的那些浓情蜜意全都是做戏吗。

        “对于晋王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既然都已经站在西华门外了，文昭，前面就是龙潭虎穴也非走不可。”李澍拍拍妹妹的肩膀。

        李澍说得不错，已经没有退路了。文昭只要细细想，就知道在徐州和尹礼的通私信的唯有晋王，尹礼在京中肯定是得到晋王的授意才向皇上献计，因为单单是尹礼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尹礼根本不曾见过文昭，也不知道燕王在徐州办事身边有李家兄妹。对于晋王来说，这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自己没有办法把文昭困在自己身边，又担心她在皇室之争中若有若无的身影不停在局势中晃动，或者说担心她去了燕王府，皇宫是最好“关押”文昭的地方。

        文昭一下就明白了李澍的意思。

        这时西华门的城门打开了，长长的宫道好像看不到尽头，文昭侧目看着，眼神一下子失了焦。

        “殿下，你知道怎么才能救我出来吗？”

        燕王看着她，皱眉等着后话。

        “唯有成为这里的主人???殿下，此别旷日持久，文昭在宫中等你。”她知道燕王的心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坚定，她想推他一把。说完不等燕王的眼神变坚定，就用力捏着手中的包袱走向城门。

        一个老嬷嬷看见她走来，行礼道：“李姑娘，方总管吩咐老奴在这里等着你呢！”

        文昭莞尔一笑，“多谢嬷嬷。”

        “姑娘请吧！”老嬷嬷说完抬脚走在前面。文昭跟着，走出两步就忍不住回头，李澍和燕王还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她，心中泛起了波澜万丈，文昭不禁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李姑娘可是好福气，新人入宫都要去各宫做杂役开始的，姑娘一进来就是御前的人，老奴也是有福之人才能来教导姑娘宫中礼仪。”老嬷嬷一边走一边说笑着。

        “嬷嬷客气了，不知道嬷嬷怎么称呼。”文昭说着快了一步把一个翡翠镯子轻轻塞在嬷嬷手里面，双手更是轻轻捏着嬷嬷的手，不让她放手。

        “老奴姓崔，姑娘是聪明人，其它话我就不多说，姑娘既然是御前的人，就不要去稍稍沾一点点后宫娘娘们的边儿，这后宫啊???自古是纷争之地???”说着崔嬷嬷抬头看着这高高的宫闱。

        文昭也抬头看了看，又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个背脊微微佝偻着的老妇人。她以前也是依依不舍的离别了家人战战兢兢的走过这条宫道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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