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尘归尘，土归土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他第一次到PDC的时候，程心几乎没变过，无论是哪一方面。
　　罗辑仔细端详着这张脸，从上面看到了希冀、恐惧、还有很多他分不出的情绪。
　　这就是哪个贯穿原“历史”从头到尾的人，她长的很美，但也没有到惊天动地的地步；她很善良，但世界上总有比她更善良的人；对她的评价有好有坏,  有人说都是她的错，也有人说她只是社会的缩影，众说纷纭谁都没法说服对方。
　　他想起来之前问过老首长的问题，只不过却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但就在决定要去火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罗辑就这么怔怔看着对方，过了很久，终于在程心不解以及很快绝望的眼神中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依然被按跪在地上的女人。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像是机械般的冷酷。
　　“其实你本不该如此,  我对此有一定责任。但即便这样你也罪不至死，或许你的人生本就不是平凡的。”
　　罗辑一边说着一边向前伸手，接过了一把手枪。
　　这把手枪很有历史，这是当年他从坎特那里拿来的手枪，这把枪被保存到了现在，妥善的保养让它看上去几乎崭新，金属表面反射着银白色的光芒。
　　直视失去言语只能不断颤抖着摇头的程心，罗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悄悄说了一句：“对不起。”
　　枪声在封闭的房间里震耳欲聋，章北海很有先见之明的捂住耳朵张嘴，叶戈尔则差点被吓傻，耳朵似乎还在嗡嗡作响，但他的手还是牢牢抓住失去支撑的身体。
　　点四五口径的子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颅骨，秀美的额头上出现一朵鲜艳的血花，那张脸上还保持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到死都没有做一个明白鬼。
　　罗辑的耳朵也被震的短暂失去听力，但他并没有因此失神,  反而很快平静下来。
　　“和他们一起烧了吧。”罗辑收起了手枪，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章北海和叶戈尔面面相觑。
　　从被套上头套的那一刻起，修塔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试过挣扎，最后当然是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押送上了漫游车。
　　虽然看不见也不能说话，但他还是知道自己已经出了火星城，身旁的人应该同样是昔日的同僚。
　　多么的讽刺，多么的愚蠢而天真。
　　他终于读懂了皮尔离开时最后的眼神，那是同样的讥讽，他早就知道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修塔特知道要被带去哪里，他熟悉周围的一切，连坐漫游车摇晃的节奏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短暂的旅途中，他已经通过呜呜声认出了周围的几个人，但却并未回应。
　　漫游车停进了过渡的气闸，随着车门打开时的压力差，他知道到地方了。
　　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地押着修塔特前进，然后在一个地方停下一脚踹在他腿弯处，修塔特吃痛立即跪了下去。
　　淡淡的刺激味让他感觉有些熟悉，正要回想却被一把扯下了头套。
　　炫目的灯光让他适应了好一会儿,  入眼的东西首先就是一大堆冒着白气的管道。
　　这儿是一处停止运转的化学工厂,  是之前火星城建设时应急用的厂房，原本的拆解工作后来被停滞，剩下的一些液体因为不危险也没人处理。
　　他的面前正是沉水用的坑，现在这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粘稠液体，闻上去很刺鼻。
　　突然，按在他肩上的手放开了，修塔特转过头，只见一个从胸口处露出海魂衫的士兵正点上了烟，看了他一眼后又拿在手中。
　　“这是送行用的，没忍住抽了一口，不过你应该也抽不完。”
　　说完就一把取出修塔特口中的抹布，将燃烧的香烟放进他嘴里。
　　修塔特不抽烟，但此时烟气入喉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感，但也没有多少快感。
　　他的身份特殊，排在第一个，向右看去一样还穿着睡衣的人相隔不远跪了一排，在他们后面还有等待的人，虽然都在抽泣着不敢看前面，却也没人破口大骂什么的。
　　修塔特收回了视线，眼睛盯着前面滴水的管道，嘴里的香烟上下晃动，随之吐出青色的烟气。
　　虽然因为不会抽烟让烟杆燃烧的很快，但当坚硬的枪口抵住后背右边的时候，也不过燃烧到一半而已。
　　很急促的短点射在极短的时间里陆续响起，修塔特感觉身体一紧，然后视野就天旋地转，半仰躺着倒在湿漉漉的池子里。
　　他还没有死，但也没法做什么，只能机械地继续动嘴抽烟，他只感觉嘴里越来越干，但很快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逆流上来，润过口腔涌出来。
　　腥甜味与烟叶的刺激同时发生，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哪怕是一个重重的物体落在身上时，他也没有松开嘴里的烟。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闷响，修塔特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长头发的东西。
　　灯光突然消失，最后一声巨响让他的精神短暂的清明，然后就只感觉似乎有人再用抽气机疯狂将肺部的一切气体抽出，紧接着低温就让正在紧缩的肌肉冻住，皮肤表面的水分也被飞快的蒸发，几十秒就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地上的粘稠液体也被蒸干了水分，只留下一滩深色的痕迹。
　　很快，破碎的厂房就被浇上了含氧化剂的液体，火焰很畅快地在这片荒漠中燃起。
　　就爱不远的地方，罗辑将最后一铲土撒在土坑里，然后用力踩实。
　　“看起来你很重视他。”
　　章北海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罗辑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叶戈尔，才回答道：“他不一样，至少值得留个体面的遗体。相比于被烧掉的那些人，这个人真正为理想奋斗过，虽然失败了，还酿下了大错，但我无法否定他的出发点。”
　　皮尔得到的是一杯伏特加，那是他家乡酒厂生产的，品质也就一般。喝完之后他只来得及做出回味的表情，就倒在了地上。
　　罗辑看向已然灯火通明的火星城，不再想过去的一切，抬起腿一步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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