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救赎
又是一个不安的夜晚。
和过去半年多的每个夜晚一样漆黑、寂静,镇子口猪肉铺养的几只土狗偶尔叫唤几声,听起来竟也格外亲切。
总比毫无声息的好!
小鱼抱膝缩在角落,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铺陈在地上,沾染了些许尘土。她轻叹一声,直起腰来把头发掬在掌心,脸凑过去轻轻吹上面的土屑。
几乎才吹净,门外就响起争吵和撕扯的声音。
“臭娘们!你敢管老子的闲事?”
“我是你老婆,还管不了你?!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得逞!”
“你他妈不能生蛋,还不许我找别人生了!想让老子断子绝孙吗?”
女人刻意压低嗓音,如困兽般痛苦地嘶吼:“少废话!你有能耐出去随便找,别在家里乱来!我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柴房里,小鱼勾起嘴角,淡漠地笑了笑。
这女人是镇上中学的老师,在外总是端着笑,说话声都几乎一个调子,抑扬顿挫地十分有韵律感、也很文雅。
她爱面子得很!怎会允许家里出这样的丑事?
也正因为爱面子,自己丈夫对养女的非分之想即使令她作呕,她也还会费力遮掩,生怕让人瞧出一丝破绽。
她利用职务之便,给小鱼以养病的名义办了休学,把她关进柴房里,自己则请了长假日夜看守。
白天,因为那男人要出去工作,小鱼通常都能睡个安稳觉,到了晚上便时常不得安宁了。
这几率取决于男人是否工作顺心、是否喝了酒,看情形,今晚大概又要闹个半晚了。
小鱼困倦急了,想着今晚两人还能理智地对骂,没有动手就应该问题不大了。
她站起来,去后门处辟出的一间简易厕所解决完个人问题,又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回墙角坐下来,头枕在膝上,阖眼浅眠。
她不敢睡的实,一直半梦半醒,偶尔能听到几句屋外压抑的吵闹声。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肢体摔打的声响。
直到坛子坠地的清脆声音响起,小鱼才瞬间清醒,警觉地睁开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窗边的沈彻。
他又从客厅里搬了单人沙发来,此时正抱着巧克力慵懒地半躺着,侧头揉着它细软的毛发。
明亮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屋内,一人一狗都镀了层浅浅的莹光,温和、宁静……
——不是那间阴暗的柴房,没有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了。
她是苏熠。
有父母兄姐疼爱、有朋友关怀的苏熠。
沈彻抬眼望过来,对上她空荡的眼神,两两对视久久不语。
怀里的巧克力耐不住寂寞,哼哼着扭动小屁股,要下地。
沈彻一松手,它立即跳下地,摇着尾巴往床边跑,两条前爪搭在床沿撒娇地低叫。
苏熠收回目光,垂眸静静看着它,目光依旧沉寂。她很累,一句话也不想说,什么表情也不想做。
只想安静地待着,安心地睡觉。
她重又躺回床上,翻身背对着一人一狗,拉高被子盖住头,在黑暗里吸了吸鼻子,很快又沉沉睡去。
沈彻一直安静地坐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人,眼神越来越冰冷。
开除、拘留,能补偿得起苏熠对生活失去的信念吗?
-
沈彻第一次见苏熠,其实并不是在苏颖表姐的婚宴前夕。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兰宸带他去买中意许久的一款游戏机,去之前却是先去了一趟郊外。
“去那里送点东西。”
兰宸说得轻描淡写的样子,他也就没过多在意。
那天风很大,小鱼站在福利院的大门里,身穿白色棉布长裙,披散着过腰的乌黑长发,黑与白的碰撞强烈而惹眼。
沈彻坐在副驾驶玩手机,不经意地一抬头,便再也移不开眼。
她并不多美,全身都瘦得几乎没有几两肉,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骨节凸起,皮肤苍白无血色。
虽然五官精致,却因为空洞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而略显渗人。
大风天里,神情萧索、眼神空洞的白色长裙女孩,乌黑的发随风吹拂在身旁……这场景并不美好!
却让沈彻第一次觉得,被命运的绳索羁绊、扼住了脖颈,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从此再也挣不脱、逃不开,却甘之如饴。
几年来,沈彻一直在。
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一点点有了血色、一点点丰盈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不再空洞、慢慢的开始有了笑容;
她吃巧克力时会餍足地眯眼,和大家一起玩时,虽然总是乖乖站在一边,但眼神越来越有光,偶尔还会尝试一下。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是知难而退,但也是不小的进步了。
这一切,都是兰家、苏家甚至包括沈家、还有几个好友,所有人共同努力的成果。
却因为阮秋一时的恶念,让这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让苏熠再次缩回自己的壳里。
沈彻恨不能杀了阮秋!
-
傍晚时,落了一场小雨。
苏熠抱着被子,静静听雨滴敲打在窗上的声音。
她拒绝了苏眉关于去看心理医生的建议,她没病,只是忘不掉过往,除非能有让人失忆的办法,否则再多的心理疏导也没用。
近几日她除了吃饭和上厕所,都窝在自己的小床上,白天都浑浑噩噩地睡着,晚上无困意了就抱着被子发呆。
夜渐深,雨声也渐小。
苏熠半张脸埋进被里,缓缓合上眼。
几乎是陷入睡眠的瞬间,那些旧事便入梦而来。
血……满眼鲜红的血!
是她养父的血。
苏熠站在角落里,垂眸看着自己苍白而干燥的掌心。屋顶的灯年久失修,她的掌心也随着闪动的光影,时明时暗。
屋子中央,女人手里持刀,狰狞笑着走来:“贱人,你满意啦?他死了!我杀了他!看他还敢不敢有非分之想!”
站在苏熠旁边的小鱼没有躲。
此时此刻,苏熠竟难以分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到底是曾经的那个小鱼,还是现在的苏熠?
曾经的小鱼心如死灰,不畏惧死亡。
可苏熠不!
她有父母、朋友,有不可预知但可以期许的未来!
在女人挥刀的瞬间,苏熠扑过去想救小鱼,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趔趄着摔倒在地。她倏然转头,只看到女人的刀浅浅地在小鱼胸口处划过,自己却失力摔倒。
显然,方才同丈夫的一番厮杀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
她躺着,手还无力地挥着。“我要杀了你!!”
小鱼胸口的衣裳被利刃划破,慢慢渗出殷红的血。她似是感知不到疼痛,嘴角还挂着浅笑。
“我不想死了。”
她的命运,不能一直掌握在别人手里。
“你杀了人!会被抓走,我就自由了!”
自由——多么美好的字眼。
哪怕会再次孤苦无依,回到福利院,也好过现在的情形。
“自由?!”女人先前厮打时被丈夫打伤的眼角还渗着血,身上也被刀划了几条口子,她狠狠啐了一口,怪笑起来。“我家破人亡了,你却想自由?!做梦!”
她扬手把菜刀扔到苏熠脚边,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我现在就出去,留你和这个狗男人的尸体在这儿,我会报警说你情急之下杀了他,看警察来了会不会抓走你……”
苏熠也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小鱼身边,略带焦急地说:“你别怕!警察不会冤枉好人……”
话音未落,小鱼已经冲出去,扑倒要出门去的女人,两人扭打在一块。
她年幼瘦弱,此时力气却忽然打得出奇,如困兽般嘶吼着。
“凭什么!你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苏熠跑过去,想帮忙却无法触摸到两人。
刚一抬脚,耳边却忽然响起两声脆响,遥远却清晰!
紧接着骤然亮起的强光激得黑暗中的苏熠眉头一紧,挣扎着坐起来。
又是梦!
窗外的光晃了两下便灭了,敲窗声再次响起。
“苏熠!”
是沈彻。
她闭了一会儿眼,待眼底的胀痛感过去,才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沈彻穿着黑色外套和同色长裤,头上还戴着最喜欢的那顶黑红相间头盔。
他把手机揣进裤兜,抬手指了指窗,示意她打开。
苏熠沉吟片刻,抬手按住窗台把手,缓缓按下。
沈彻扬起嘴角笑了,对着她伸出手。
“出来!”
苏熠表情淡淡的,没有动。
“唉!”沈彻轻叹一声,身子前探两只胳膊伸进来,掐在她腰侧,骤然发力将人抱了出去。
院子里,巧克力听到声音跑出窝来,汪汪地低叫。沈彻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不顾苏熠的挣扎把人扛起来就往门外跑!
他几步跑出院子,把苏熠按坐在摩托车上,拿起头盔扣在她头上。
苏熠赤脚踩在湿漉漉的车蹬上,回头看沈彻。
他抬腿跨坐在她身后,双手按在扶手上,把她圈在身前,挑眉笑问:“带你去兜风散心,好不好?”
晚风里,还夹杂着雨后的清凉,他的笑带着些温暖,还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苏熠滞了滞,转过身默默系好头盔上的安全扣。
身后,沈彻轻笑两声,摩托车轰鸣着缓缓驶离。
院子里的苏眉拢着外套,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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