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选秀
屋子里的香炉轻烟袅袅，孟南洄已经看了这股烟半个时辰了，也跪了半个时辰了，祖父叫他来却迟迟不现身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闻着檀香的味道他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缘由，却半点琢磨不到头绪，里间响起了衣料摩挲的声音，不一会一个清瘦的老人在一众小厮的簇拥下走出来。
既然已经跪着就不必再跪，孟南洄低下头道：“给祖父请安。”
作为这孟府上的老太爷，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袍子，清贵文雅的很，看得出当年冠盖京华的样子。
孟老太爷坐在上方语调平平的开口道：“陛下登基已过三年，今年已经下了明旨选秀，依照咱们家现在的情形是要送一个人入宫的，叫你来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孟南洄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语，他是男子不假，要入宫为妃嫔也不假，如今的天下是女子为尊的天下。
千年前还不是这样的，一切缘由都
是因为桑氏的始祖女皇桑舟，无人知其真正来历，她于天地间悟道修得秘术，并且发下誓愿以己身为天下女子求自由，随后自尽献祭天地，从此以后天下女子从出生起便可修行秘术，力量凌驾男子之上，桑氏后人更是创立了女尊王朝，代代女皇祈祷下更是产生了男子生子的改变。
孟老太爷作为郡主府的嫡子算是下嫁到了孟家，要知道孟南洄的祖母虽然当时是京中官员，但终究与勋贵人家不同，宁朝向来是尊卑分明的。
见孟南洄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孟老太爷叹了口气，“送你去选秀也不一定会被陛下选中，倘若中选你的性子我也是放心的，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孟南洄是他母亲的嫡幼子，性子最是安静不过，平时更是只顾礼佛念经，直让人觉得他要出家去，但是对于孟家来说安稳才是最重要的，他马上要被二女儿接去奉养，只能言尽于此了。
“孙儿明白。”孟南洄郑重下拜道。
皇宫里的温贵妃也在烦心着选秀的事情，作为目前六宫之中位分最高的人，选秀的事情自然由他来操持，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光看册子就让人头昏眼花了。
正苦恼的时候就见桑琬走了进来，他赶忙站起身拱手行礼道：“陛下万安。”
桑琬伸手扶起他，看到桌子上那繁杂的册子问：“阿宴这是忙什么呢？”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温宴笑着调侃，“忙着给陛下选新人呢。”
桑琬粗略扫了一眼，有些吃惊，“这么多人吗？”
“我的陛下啊，您是选秀要的就是这万里挑一，可苦了臣夫还得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温宴抱怨着。
桑琬拍拍他的手，有些幸灾乐祸道：“朕的温贵妃能干，朕可是万事不管的。”
温宴无奈的看着桑琬，陛下还是不愿意理会这些事。
“那陛下可有什么内定的人选？”温宴问道。
桑琬有些疑惑，“朕选秀当天才能见到人，现在朕能有什么内定人选。”
温宴还想说什么，桑琬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朕知道前朝也盯着选秀的事呢，不用理会他们，尚宫局进了新发簪上来，你帮朕挑挑。”
桑琬最喜欢精致的衣物首饰，尚宫局自然做的精美非常，呈上来的发簪里有一支更是巧夺天工，白玉雕琢的山茶花剔透无瑕，拿到手中还有山茶的香气，温宴拿起来递给了桑琬。
桑琬果然喜欢的不得了，示意温宴给她戴上。
今天她穿着了天水碧的凤袍配茶花簪子也算相得益彰，临镜自照很是满意。
“选秀的事你按旧例办就行了，旁的你都不用理会，前朝的事少听些。”桑琬语调平淡却不容拒绝道。
温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是他逾越了，皇上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后宫跟前朝有瓜葛，要不是两个人有多年的情分在，恐怕就不是说两句这么简单了。
桑琬握了握温宴的手让他定心，道：“行了，朕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温宴起身道：“恭送陛下。”
桑琬回太极殿打算歇一会儿，一进屋就闻着了香料的味道，一只脚都踏进门了生生退出来回身问身边的宫女，“凝香儿，你闻这殿里是不是有熏香味？”
凝香儿肯定的点点头道：“是的，陛下。”
“不用怀疑是臣点了熏香，这香是献给陛下的。”一个清朗的女声传出。
凝香儿听了这一句笑道：“陛下，听声音应该是敏郡王。”
“如此放肆，除了她也没别人了。”桑琬迈步往里走道。
果不其然看见了千若，她穿着一身襦裙，深深浅浅的紫色染在裙子上恰到好处，好像半开花朵，裙角绣了好大一只白泽除此之外无半点花纹，头上不戴钗环只发间零零散散的缀着银蝶。
“你今天的穿戴倒是挺巧的。”桑琬在上方坐下道。
千若先行了君臣之礼才笑着接话道：“陛下发间的山茶簪子从没见过是新的吧，看着倒是很衬陛下。”
太极殿的宫人奉上茶点来，桑琬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道：“就你眼尖，这香又是怎么回事啊？”
“臣知道陛下不爱熏香嫌它腻人，可这香是臣大老远派人去西域弄来的最是清香不过，陛下要还是不合心留着赏人也是好的。”
凝香儿接过敏郡王手中的盒子，珍重的收起来。刚才的话听着好像大方细想之下最是促狭不过，敏郡王乃忠烈之后自幼教养于宫中与陛下一同长大，可谓情同手足，也就只有这位可以和皇上玩笑一二了。
桑琬很是随意的提起，“御史们这几天轮番上奏折参你，说你一个月之内纳了三房庶夫不思政事私德不修。”
千若没憋住笑了好一会儿，眼泪差点没笑出来，“她们是没事情干吗？不好好看一下谁贪赃枉法营私舞弊，天天盯着我纳了几个庶夫，我上战场杀敌的时候怎么没人来帮我呢？”
桑琬知道千若一向和文官不对付，也就让她说个痛快才开口，“好了好了，大将军，敏郡王，你就不要跟她们计较了。”
千若撇撇嘴转而问道：“陛下要选秀不知道想选什么样的啊？”
桑琬想都没有想道：“好看的。”千若赞同的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陛下，谦妃主子带着大皇子来给您请安了。”凝香儿轻声道。
桑琬吩咐她，“告诉谦妃先回去，我晚上去他那用晚膳。”
千若眼睛里带着调笑的看过去，“六宫之心全在陛下一人身上，等选完秀恐怕陛下就更忙了。”
桑琬微微一笑有些懒懒的倚着，道：“朕有什么可忙的，后宫都是温贵妃管着，朕前朝的事还不够忙吗。”
千若不紧不慢的消灭着盘子里的点心道：“贵妃贤德，陛下就不必对臣炫耀啦。”
桑琬淡淡微笑，“贵妃的确贤德，在东宫为良娣时为朕把持后宅就已经是无可挑剔。”
这话千若可不敢接，夸皇上妃子贤德那是拍马屁，可要是夸到底贤德在什么地方就是找死了。
选秀这天是司天台选的好日子，别的看不出天气倒是万里无云，孟南洄早早的就坐着马车入宫等候，按着规矩穿了一身藏青色的交领袍，外面罩了一件大氅，袖子上绣了几支梅花。
面上依旧是让人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可手里那串十八子被他攥的很紧。
选秀的地方是在永安殿，这是孟南洄第一次进宫他才明白何为天家富贵，永安殿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居所，但一眼望去珠璧交映，金碧辉煌。
皇上在正殿选看，分五个人一批进去，其余的都先在西侧殿侯着。
这是皇上的第一次选秀，桑琬孟南洄曾见过当今陛下，虽然只有遥遥一面。
陛下是先皇唯一的女儿，嫡出的长女身份尊贵，尚未及笄时元昭皇后仙逝先皇痛失爱夫册封她为太女，太女册封礼上孟南洄在人群中隔着很远只看见了那赤色凤袍耀眼至极。
选秀需要经过重重筛选，但西侧殿里也还有不少的人，环顾四周有些京城里的公子孟南洄是认识的，这里出身最高的应该是云麾将军的长子许述白了，他祖母是越国夫人。
他穿了一身墨蓝色的箭袖轻袍没有绣任何花纹，鼻子高挺目如寒星，站在那里只觉少年英姿勃发，只是似乎性子有些冷淡。
要论最为俊美的当属御史中丞之子高维州，衣着打扮中规中矩也掩盖不了他的姿容高华。
选秀次序是按家室高低排定的，孟南洄没有等太久就轮到他了，他顺手将十八子揣进怀里就走了进去。
一行人下跪行礼之后等待司礼女官的唱名，然后一个一个再次行礼参见。
皇上就坐在大殿宝座上阅看，孟南洄微微抬眼去瞧那宁朝至高无上的君主桑琬，凤袍金簪下是云鬓花颜，她有些微微的斜倚着似乎有些疲累，但依旧威仪不减。
因为皇上未曾立后，所以她左侧的后座上并没有人，而右侧的宝座上坐了一位紫色蟒袍男子，气质高雅看起来温柔可亲，这应当就是温贵妃了。
“礼部侍郎孟湘之子孟南洄。”
听到自己的名字孟南洄立即下拜道：“在下孟南洄参见陛下贵妃，陛下万安贵妃金安。”
桑琬本来看的兴致缺缺，听到这倒是起了玩笑的心思，开口道：“孟湘的儿子？你母亲可是最守礼的人，朕且问你‘礼从仪，使从俗’何解？”
温宴端起茶盏挡了挡唇边的笑，哪有皇上这样的，人家母亲守礼和问人家《礼记》有什么关系。
孟南洄倒也不慌，回答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礼当以和为贵，恭敬礼貌为主，礼节仪式则要看当时的具体情况而施为。各地风俗不同，必须入境随俗。只要知道礼节是表示尊敬、有长幼之次序、有尊卑之分别这个总原则就行了。”
桑琬轻笑了一声，打量着底下的孟南洄，姿容并不算如何惊艳但也是个美男子，给的回答中规中矩并不算妙解。
上方很久都没有说是留是不留，孟南洄只是站在原地神色平淡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桑琬看了一会儿最后像是叹息一般道：“留下吧。”
孟南洄恭声行礼道：“谢陛下恩典。”
入宫或不入宫对于孟南洄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可一入宫门深似海他也无法确定能否一生平淡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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