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冬至
西域三十六国，几乎是连天的大漠雪山和草原，千雨收策马去追西凉的足迹，广阔苍穹悬着耀阳，这是她追出来的第五天了。
“真是奇怪，西凉大军虽然撤退，可这行军轨迹也太没有章法了。”
这几天的追索下千雨收有些摸不透西凉的意图，似乎经历了战斗但几乎没有大的伤亡。一路曲折没有确切的行进方向，更是偏离了回西凉的路。
一腔热血支持着她出来寻陛下，此时倒迷茫起来。
远在百里外的桑琬终于不再亲自领兵，底下的将领们有了用武之地，学着陛下快去快回倒也有斩获。
“陛下，这一场就让臣去吧，臣自出了边城手中剑还未出鞘呢。”孟南荷在议事的时候请求道。
眼见着这几次出征的将领都有功劳记上，其他人早就不愿白待着，如今皇后的姐姐都开了口她们更是意动。
旁边的崔兰莹却出言打断，“孟将军皇亲国戚想来不缺这份战功，不如让臣去这一遭。”
所有人都被这一句话惊着了，孟南荷悄无声息的在心里啧了一声，这话说的真难听啊。
清河崔氏在朝堂上一败涂地后博陵崔氏崛起，这几年可以说得上是如日中天，世家多傲气自然看不上她们眼中靠裙带关系发家的孟家。
桑琬仿佛听不出其中意思，笑道，“你问问南荷可答应。”
“那便预祝崔将军旗开得胜。”孟南荷没让桑琬为难立马示弱道。
崔兰莹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竟生受了这句话自得的很，孟南洄性子爽朗大气在军中交好无数，有人为她抱不平，“你往日嘴上能说出个三皇五帝来，今天怎么让那姓崔的抖这么大威风？看看她那个样子，像是坟头冒青烟了。”
孟南荷出了大帐面色带着不屑，“陛下还在她又扯什么皇亲国戚，我要是和她吵起来宫里的殿下该怎么办。”
听她这么说众人又是一番好生安慰。
崔兰莹自觉下了国姑的面子很是得意，等看见早就点好人马更坚定了她的想法，这是陛下想要给小姑姐做功劳，此去定是顺顺利利风光凯旋，立时上马出战。
冬至那天女官在城楼上宣读皇后懿旨，教坊女子于鼓上起舞彩带飞扬，衙役抬着新铸的庆丰铜板抛洒，众人忙着拾钱热闹非常。
朝廷摆出这样大的阵仗百姓们也就跟着乐呵，毕竟国家繁荣小民才能过得好，各舞坊也在门口的彩楼上歌舞相合，各家都拿出了看家本事，百姓们聚集在一起品评着哪家最优。
这样的大热闹任枝枝自是不会错过，她盛装打扮拉着自家丈夫出了门。
殷牧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为了和任枝枝相配他也是一身的珠光宝气，因为皇后殿下说是与民同乐他强压着任枝枝没舍弃那些前呼后拥的奴仆，妻夫两个简简单单的拉手闲逛。
“这胡旋舞当属碧云阁的朱颜最好，但剑器舞最好是冠华楼的付小霜，她们二人并称坊市双姝。”任枝枝如数家珍的和殷牧介绍。
殷牧知道妻子在玩乐这方面简直登峰造极，安安心心的听她讲解，听到这里有些疑惑，“我常听人说心月楼的柳知意舞蹈可为榜首，怎么这双姝里没有她？”
“柳知意是半隐退的情况了，更何况她多在宫廷登台，坊市之间评比大多不会带上她。”任枝枝俏皮的眨眨眼，“等晚上我带你去丹凤门，皇后殿下在那设台供以献艺都是顶尖的歌舞。”
殷牧笑着应了任枝枝的话，朱雀大街上熙攘热闹，饶是他不爱出门也起了玩闹的心，两个人亲亲热热的一路观赏，及至晚上灯火亮起才是真正的繁盛。
整个帝都都挂着各色花灯，灯辉摇曳中满城光亮，越靠近朱雀大道的越是精致，丹凤门下更是燃起了白盏琉璃灯恍如白昼，这样的大手笔令百姓争相称奇观看，丝竹声慢慢响起歌者在高楼上开口，“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卷阿》是宫廷雅乐听来盛大恢弘，作为开场的曲子很是合宜，唱到一半的时候鼓声加入，歌者的声音也越发高昂，似乎是在唱与天听。
门前舞者身着彩衣踏歌起舞，衣袖翻飞间金玉琳琅环佩之声不绝于耳，那流光溢彩的华服熠熠生辉的珠宝，都在彰显着大宁的富有。
随着乐声结束女官高声唱诵着皇后的驾临，民众山呼千岁后不由得仰望，皇后未着朝服一身浅色广袖，衣上刺绣繁复距离太远看不清图案，但掺了金线的衣裳映射出一身光华。
皇后身姿挺拔如松，纵使华服璀璨亦压不住他，玉人一般立在城头，纵富贵无双却又飘然若仙之感，只觉是他在为衣服增添光彩。
头上金镶玉冠并无十分耀眼但天家之物哪有凡品，这百盏琉璃灯只为不辜负皇后这身衣衫。
只见皇后将一块玉佩放在女官的盘子里，女官立马唱和道，“皇后殿下添羊脂龙鱼纹玉佩一块为彩，以贺魁首！”
然后女官端着盘子一路从朝臣面前经过，等再回到城楼上时已经是满满一盘的彩头，不同于那块玉佩朝臣添彩女官并不报名，孟南洄看了看微微颔首，献艺正式开始了。
按着之前在礼部的抓阄顺序依次上台，开场的《贺岁》喜庆活泼，后来的歌舞也大多都是这样的，除了碧云阁排了一出群舞都做仙子打扮，衣袂飘飘很是出彩，最后的就是数年未曾登台的柳知意。
她没有穿过分华丽的舞服，不过是轻便些的纱衣，腰间系着红带长长的垂下来，乐声一起她整个人飘逸灵动的转起来，舞姿大开大合十分潇洒，但随着曲子变得婉转，她的动作也转而轻柔，从那舞动的身姿就能察觉出哀伤，腰的长带随着动作流转在身侧，平添说不清的千万情思。
那似有若无的牵扯感一直持续到最后，柳知意轻轻伸出手仿佛要触碰什么，最后却还是放下。
舞毕满场哀叹，这舞有离别思念之意。
柳知意对着孟南洄下拜，气沉丹田道，“此舞名《沾衣带》。”
泪洒沾衣带，不敢问归期。是男子思念妻子的诗句，很合朝野上下盼望陛下归来的心，也是皇后该有的心意。
本就是与民同乐的活动，没必要非评出了一二三来，孟南洄从盘子里给每家都挑了东西赏赐，但龙鱼纹玉佩给了柳知意，很显然皇后最满意的就是她的《沾衣带》。
帝都里的灯火照亮了半边天，而塞外军营的篝火下迎回了狼狈不堪的崔兰莹，连马都不见了三两个比她还惨的兵卒护着她，也只有她们回来了。
刚进了营帐崔兰莹便人事不知了，伤员赶紧被带下去医治，从她们的口中拼凑出了这场战争的激烈。
“我们遇上了西凉的大部队，崔将军执意迎敌，我们自然是不敌的。”
“但，将军迟迟不下撤退的命令。”
“带去的人为了保护将军都已阵亡，只剩下我们护着将军逃回来。”
桑琬让军医为她们好生医治，说等崔将军醒了一定给她们交代，
不出半日，崔兰莹将军好大喜功枉顾士兵性命的消息传遍了军营，军中难免出现了不满，作为军人死在战场是天命，可成为长官换取军功的砝码就让人无法接受。
崔兰莹醒过来的时候床前站了好几个人，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要不是知道自己没伤到要害，她简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兰莹，军中可都在传你为了军功不顾士兵姓名。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落下这么大的话柄。”
都是世家出来的，崔兰莹会干出这种事她们根本不奇怪，当然更不会觉得她做错了，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要军功那死人是一定的，就是事情闹得有点大怕陛下怪罪。
崔兰莹听完了士兵是怎么说她的，皱起眉头道，“这要是往常压下去就是，可偏偏陛下在，就要另当别论了。”
有人建议道，“要不去探探陛下的意思。”
崔兰莹不解，“这怎么探？”
同是崔家出身的一个副将说道，“不去去问问陛下身边的凝大人吧，看她能不能知道陛下的意思，她在京中不也时常做给人捐官的事，咱们多给些金银没有不成的。”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崔兰莹趁着夜色到凝香儿的帐中去。
凝香儿的帐子隐在陛下的大帐之后，是个天然的隐蔽之处。
对于她的到来凝香儿有些意外，“崔大人？您醒了？”
为了拖着崔兰莹对外的确是说自己还在昏迷中，她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开口道，“在下前来有事想求您帮忙。”
说罢奉上一个锦盒，打开是一盒子的珠光宝气，凝香儿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知道要我帮什么呢？”
见完凝香儿崔兰莹意气风发的回去，接下来几天她们肆无忌惮的谈笑风生，也不去管那些伤兵，甚至凑在一起商议下次由谁出战，彻底寒了士兵们的心。
凝香儿把珠宝呈给了桑琬，看着盒子里满满的珍宝首饰她笑了，“没想到崔家如此豪富，上战场还带着这么多金银。”
“臣向她们透露了您不会惩处，她们这几天很是潇洒。”凝香儿很是适时的递上话。
桑琬摸着璀璨的珠宝很是满意的，“让她们松快这几日也够了。”
以崔兰莹为首的几个将领被议罪，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她们被绑起来的时候喊冤声震天响。
桑琬现在大帐前冷然道，“为臣者应上辅佐君主下护佑百姓，将士为家国而战走生赴死，尔等却因一己之私牺牲她们的性命，今日军法处置你们有什么资格喊冤！”
桑琬令出如山将几个人推出斩首，一日连斩四员将军，镇住了整个军营。
桑琬遥望帝京，今日该是冬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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