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官印
因为所有进入千钧堂的人都不能携带武器，顾云舒索性右手成掌，挟着摄人的劲风向叶圭政头顶劈下。
叶圭政原地未动，横肘抵挡，却不料这一掌其中蕴劲刚猛，隐隐有将他双腿压跪下的趋势。他手肘一扬，放任自己顺着顾云舒的力道向后滑去，又借着身后墙壁，再度向顾云舒掠上去。
与此同时，旁边的另外三位堂主，包括心里十分没底的戴前鸣，全都目标一致，扑向了稳立如松的顾云舒！
顾云舒出手太快，宴上的人即使注意到这里，也是在几人过了几招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慌离座，四散奔逃。若是有心人留意，便会发现角落里原本坐着傅玉泽几人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四面八方的守卫赶来支援，却呆立在一旁无从入手。顾云舒并不与四位堂主正面缠斗，反而身形飘忽，在宴席上随意乱窜。掌风拳□□错之间，碗碟桌椅碎了一地，宅邸内的红灯笼随着几人交手的气劲晃荡作响。
不远处传来惨叫。
顾云舒和四位堂主同时看过去，只见逃跑的人群当中突然有几道身影逆流而上，为首一人袖中飞出一道寒芒，正朝一旁茫然无措的守卫，击在他的身上。那是一把软剑，此时突然发难的正是荀慕之此前察觉形迹可疑的几人！
叶圭政见到来人，冷冷一笑：“蒙护卫还真是对叶某上心，我回来才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前来寻我。”
那人一边撂倒两个护卫，一边向叶圭政放狠话：“我来是要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死！”
几人同四位堂主还有周围护卫打成一团，场面愈加混乱。顾云舒却趁乱从他们复杂的关系里退了出来，拉起荀慕之就向外跑。
荀慕之看着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叹了口气感叹道：“要是我丢在这千钧堂里，正好帮你省下三千两银子，也不图你有多风光霁月，反正能帮你的人多的是……”
他被顾云舒猛地拽了一把，一个趔趄，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不会说话就闭嘴。”顾云舒回头瞪了他一眼，“只要我在，就不可能会把你丢下。”
千钧堂当中，四周嘈杂一片，眼前身影飘忽不定，唯有她沉稳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里。
宅邸中的卵石小道纷繁复杂，二人一路走来无人阻拦，想来是守卫都去支援前院的四位堂主了。二人没有打算离开，索性继续在这宅邸内转一转。
四下无人，顾云舒松开荀慕之的手腕，喘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千钧堂还有其他仇家，他们这一闹倒是帮了我们大忙。”
荀慕之被她抓过的手腕有些不自在，他垂眸，低声道：“你的武功……很厉害。”
他先前只知道顾云舒武功很高，但究竟有多高尚不清楚，直到方才见她一人对付四位堂主依旧不落下风，这样的武功放眼中原江湖已是鲜有敌手。
被人夸赞，尤其是被荀慕之夸赞，顾云舒大为惊喜。虽然她毫不犹豫的怀疑荀慕之话里有话，面上还是忍不住弯眼笑道：“所以荀佥事大可放心跟在我身边。”
荀慕之接着道：“就是比当年的我还要差上一……”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向顾云舒身后。顾云舒心领神会地右手成掌，扬手向后挥去，正好劈在一个悄无声息偷袭她的护卫脖颈上，那护卫立刻往旁飞出数丈，昏死在地上。
只听见二人来的方向忽然响起人声：“他们刚刚往这边跑了，分头去搜，还有之前捣乱的那两个，好像也在这边……”
旁边有人补充道：“三人一队，那个女的不好对付。”
顾云舒象征性地擦了擦手，正考虑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要如何拦下他们，荀慕之突然伸手戳了戳她，示意她往身后看。
身后是一间外观普普通通的屋子，牌匾上的两个大字却像是能发光一样吸引住了二人的目光：芸馆。
——这是千钧堂书房的名字。
守卫的动静离二人越来越近，荀慕之想也没想，拉起顾云舒便钻进书房里。几乎是在关上房门的同一刻，为首的守卫队长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同伴。
“他们一定来过这边，给我搜！”
他安排同行二人分别搜查院子其他角落和院后竹林，自己则走向书房。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正对着的是一张大书桌，书桌两边各整齐的排开了十来个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书，书房内其他地方陈设密布，并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队长也并不认为会有人躲在这里，抬步正要离开，忽然转身走向其中一个书架，伸手将与他脑袋等高那层的藏书一本一本地抽了出来。
他的动作小心而谨慎，全然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书架的另一侧，正是静得大气不敢出的顾云舒和荀慕之。
二人既然发现了书房，就没必要再次暴露。
他们藏身在这书架后，开始时本是相依而立，察觉到有人进来后会透过书架间隙看到他们，便特意蹲低身子。可是守卫队长直接站到书架另一面，二人不得不藏的更低。
两个书架间的位置十分窄小，加上长度有限，顾云舒一退再退，一低再低，到最后，整个人已经被荀慕之抱在怀中，而荀慕之则被她压倒在地上。
整个过程中荀慕之都是被顾云舒强制挤压的那个，他对她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奈何怕弄出声响，所以没有轻易乱动，只是牙都快要咬碎了。
他的气息灼热，而顾云舒呼吸清浅，带着薄薄的凉意，一冷一热渐渐交融，荀慕之嗅到她身上慢慢萦绕过来的栀子花香，清冽而又动人心魄。他感觉自己像抱着一朵巨大的栀子花，所有焦炙躁动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下来，可是紧跟着，他察觉到自己的某处发生了可耻的反应。
荀慕之抓住顾云舒侧面衣领的手猛的收紧，顾云舒突然被勒住，抵着他胸口的手肘控制不住加重了力道，将荀慕之压得双眼一瞪。二人所谓的藏匿就要不攻自破，幸得守卫队长已经检查完毕，正将书一本一本的放回书架上，掩盖住了二人的动静。
只要再坚持最后一会儿——
仿佛心有灵犀般，二人咬着牙，手上慢慢松了力道，只是荀慕之悄悄屈了屈膝，还好顾云舒同样曲着双腿，并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羞惭和窘迫，让荀慕之恨不得现在冲出去让守卫队长揍自己两拳。
脑海当中一片空白，直到听着队长的脚步离开了书架，荀慕之几乎是连带推搡外加脚踢将顾云舒撑了起来。队长听到身后动静就要转身，猛地被人劈中后颈，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终于可以喘气了，顾云舒愤愤地回头看向荀慕之，想问他刚才到底发什么神经，却见他仍坐在地上，双腿曲起，脸色微微泛红。在书架下的阴影看，他微微蹙着眉，此时的神情颇有我见犹怜之感。
顾云舒怔了一下，荀慕之现在身子虚弱，而刚才自己一直压在他身上，痛苦却只能憋在心里，这种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顾云舒抿了抿唇，走过去伸手拉他起来。
荀慕之现在的苦的确只能憋在心里，他竟然……他竟然对一个认识不过几日的女人起反应了！
荀慕之，你真是个禽兽，你是这辈子没见过女人吗？
他在心里骂自己，随后又意识到自己长这么大的确还没有和哪个女人这样亲近过。
活了二十五年还是个雏，荀慕之你真他妈没用！
眼前是顾云舒伸来的手，荀慕之心一横，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趁还没有其他人发现，赶紧找找那四枚官印。”顾云舒走到书房正中间，看着满屋陈设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荀慕之倚在书架上，掀起眼皮看向方才守卫队长动过的地方：“有人已经帮我们找到了。”
顾云舒将信将疑地走过去，问道：“你还有些不舒服吗？”
“嗯？”
“那你弓着腰干什么？”顾云舒犹豫道，“要是刚才我不小心伤了你，你可别憋在心里。”
练武之人劲大，她怕自己刚才的一个小动作都会给他留下内伤。
哪壶不开提哪壶，荀慕之憋着涨红的脸道：“管好你自己，赶紧办正事！”
顾云舒眉梢微挑，权当他又是因为要面子而不愿说出来，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多大点事嘛，我又不会嘲笑你，你不想说，让我看看总行了吧？”
“……”荀慕之扭过头，彻底不想和她说话了。
书架上刚刚塞回去的书又被一本一本抽了出来，露出藏在后面的一个木盒。顾云舒将它拿出来打开，里面果然整齐存放着四枚官印。方才守卫队长过来正是为了确认它们有没有失窃，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在盗贼眼皮子底下将它们翻了出来。
“李哥，你里面好了吗？”
外面两人已经搜查完毕，一直在书房里的李队长却没有动静。
顾云舒立刻关上盒子，将它塞进荀慕之怀里，自己则越过地上的守卫队长来到门前。
“李哥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还在就回句话！”
外面两人察觉出不对劲来，抽出长刀跃至书房门前。窗纸上映出两道人影，而在仅一门之隔的门内正站着顾云舒，她已经准备好在人进来时将他们弄晕。
“什么人！”
“快来人——”
门外两个守卫突然惊慌出声，声音却戛然而止，窗纸上的人影不见了，屋外没了动静。
顾云舒一怔，与荀慕之面面相觑，就在此时，房门被突然推开，屋内外双方在打照面之前同时被吓了一跳。
“吓死老子了，你在外面怎么不出声音！”顾云舒扬手就给了傅玉泽一个暴栗。
傅玉泽捂着头，委屈道：“我又不知道你们在里面。”
在他身后是其他几个大理寺弟兄，外面两个守卫就是被他们放到的。
盒子还被荀慕之抱在怀里，他看着被放倒在地的守卫队长微微出神，总觉得这像个陷阱。四枚官印对千钧堂十分重要，他们不可能不派人看守书房。
顾云舒拽过他的手，一边拉他向外走一边对所有人道：“先离开千钧堂，其他守卫很快就会搜到这边来。”
荀慕之被拽回神，顺着她的力道，任由她拉自己离开。
傅玉泽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抱着的盒子，惊喜道：“你们找到官印了？”
“顺路拿到的。”荀慕之回过头，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不忘嘲讽傅玉泽，“也不知傅少卿专门带人去了这么久，到底找到了什么？”
说起这个傅玉泽就来气：“你们是不知道这千钧堂有多阴损，竟然设了两个书房！假的那个反而弄的像真的一样，外面好多守卫，我们废了好大的劲才进去，结果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原来是以假乱真的把戏，难怪这真正的芸馆无人看守，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
众人来到围墙下，傅玉泽回望千钧堂大宅，有些可惜道：“我们就这么走了，说好还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荀慕之被顾云舒托上去坐在墙头，低头看他道：“你还说好不打草惊蛇呢。”
现在好了，整个千钧堂都会知道是他们玄阳府派人来盗走了那四枚官印。
“非常处境，非常对待嘛。”傅玉泽跟随众人跃上墙头，“现在证据在我们手上，他们除了夹着尾巴老实过日子，还敢来找你们麻烦不成？”
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回到玄阳府后，温甫深立刻派人根据官印上的文字查询其来历，说不定能揪出某些官员与千钧堂私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若这些官印是假，伪造官印更是大罪。
任务还算成功，正厅里，顾云舒和温甫深还有傅玉泽他们聊得很欢。荀慕之站在一边，插不上话，也不想同他们说话。
顾云舒脸上的笑分外明媚，屋外的阳光都似乎被引进来，晃了他的眼。那是真心实意的笑，不是对他那样心血来潮的戏弄，她对他还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
荀慕之心头涌起无名的怒火，情绪有些暴躁，却又不知从何而起，让他不得安宁。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控过了。
他将这股无名的暴躁压了下去，转化为一声冷笑，他对她，不也是一样的吗？
他知道自己有多不讨人喜，顾云舒口口声声说仰慕他，甚至是主动贴上来，不过只是看中他身上勉强还能用的最后一点价值。如果他对她的事帮不上忙，她来到玄阳府后根本都不会看自己一眼，甚至会和其他人一样鄙视瞧不起他。
本该如此，她一身武功，自己跟在她身边只会像今天一样拖她后腿。她愿意付那三千两银子，或许只是一种施舍。
说起三千两，程温韦那边也应该有消息了。
荀慕之转身离去，面无表情，眼神漆黑。
似乎是聊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身后几人一同笑了起来，笑声穿过曲折回廊、拐过数个墙角，传入荀慕之耳中，他冰冷的指节越绷越紧。
回怡榕别院的路上，顾云舒正琢磨着去城中找酒楼的事，打算之后再抽一天时间带傅玉泽他们去城里好好转转。转过一座假山，前方路边有一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她许久。
荀慕之靠在假山上，抄着双手静默而立，面无表情地盯住她。
“荀佥事？”顾云舒有些惊异又有些莫名其妙。
荀慕之装作不经意间向她身后看去，确认没有其他人跟着后，这才开口：“收拾东西，跟我出去抓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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