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欣闻佳音轩运振奋喜逢情郎张珊泪崩
今年的冷空气比往年似乎入侵的更早一些,刚刚进入“霜降”节气,校园的梧桐树叶和柳树叶便纷纷飘落,只有极少数的“顽固分子”还在枝头顽强挣扎,不肯遵循大自然的规律,不想投入大地的怀抱。但大自然寒冷的气候,丝毫不能阻碍全国各个领域、各条战线拨乱反正的步伐,一股股暖流在百废待兴的中华大地涌动着、奔腾着。教育界的春天伴随着这些暖流也昂首阔步地、不可阻挡地的来临了。
星期一早上,欧阳老师拿着一份10月21日的《人民日报》走进了教室。报纸的头版有两个大标题,分别是“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社论)”——欧阳老师站在讲台上,他的表情显得很兴奋很激动,他说:“告诉同学们一个特大好消息——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制度终于恢复了,对于教育界来说——更具体地说是对于你们及其今后的莘莘学子来说,这是春风是雨露是响雷,是值得欢呼雀跃奔走相告的福音。对于国家来说,恢复高考,是教育战线拨乱反正的重要标志,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伟大起点。它对重建社会的公平与公正,对于在全社会重新树立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良好风尚都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欧阳老师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就把《人民日报》上刊载的原文“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
读完后,欧阳老师深有感慨地说:“靠推荐上学将成为历史,一去不复返了;公平公正的人才选拨机制——择优录取高考制度的恢复,不仅给人民的精神世界带来了温暖的春风,给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带来了美好的向往和奋发拼搏的动力,而且为国家选拔人才、培养祖国栋梁提供了制度保障……你们是幸运的,机会给了你们,平台给了你们,只要努力,你们都可以成为栋梁之才、社会精英、天之骄子,都可以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甚至整个家庭的命运……
这一振奋人心的特大好消息,对于像高轩运、马立春之类的,深受推荐制影响,连高中也不能上的孩子来说,真是感慨万千、心神激荡,别有一番滋味,更具深刻意义。
轩运像久旱的禾苗终于遇到了甘霖一样,突然就焕发了活力,生机勃□□来。他蔫头耷脑、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被恢复高考的好消息驱散得一干二净。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容和兴奋的表情,他的嘴里又吐出了幽默诙谐、文采飞扬的话语,他的嘴巴又恢复了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功能。
对于张珊来说,轩运精神状态的变化远比恢复高考的消息更令其欣喜。可惜的是这一切她还一概不知——她请假了,在家里养病。医生说她是严重的神经衰弱症,她正在家里大把大把地吃着调神经、抗焦虑的药片。
药物的强大功效,使张珊整日处于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状态,但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轩运的影子依然顽强地伴随着她,依然不屈不挠地搅动着她的思维。
星期六的早上,张珊吃过早饭后,就又睡去了,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多才醒来。醒来后她还有点迷糊,于是就坐在床上发呆。她妈妈坐在床沿上,不胜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珊珊,你觉得好些了吗?这几天到处都在议论着恢复高考的消息,你爸和我也都在报纸上看到了,看来今后上大学要凭真才实学。你已经在家里呆了一个多礼拜了,今天礼拜六了,如果感觉好一点的话,你下个礼拜就到学校去,学习也不敢耽误了……唉……这孩子,你的智商那么好,学习压力也不是太大嘛,怎么就神经衰弱了呢……”
她妈妈说着,眼里就有了泪花。
对张珊而言,妈妈的这一番话里,真正刺激了她神经、活跃了她思维、使她感到有价值的信息不是“恢复高考”、不是“上大学要凭真才实学”,而是“今天礼拜六了”。因为这句话使她想到,高轩运今天要回家了,要回到他那小山村了。
吃过午饭后,她对妈妈说,她想到街上逛逛。妈妈喜出望外地说:“好呀,珊珊,你今天终于肯到外边逛了,看来你的心情好多了——去吧,逛逛街,散散心,想买啥就买吧,这样对你的病大有好处。”
抗焦虑药物的作用,使张珊的思维品质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单就今天的情况来看,她思维的深刻性、逻辑性、敏捷性都与之前相差很多。
她骑着那辆26型凤凰牌自行车,向街上走去,可走了没多远就停住了——她站在那里,头脑里一片空白。片刻后,她又下意识地往前走,走了几百米又停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站在那里,直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的街道,心里想:到街上干啥呢?没事呀,到街上没事呀!于是,她就又折回头往回走。走了不多远,她又停了下来,直愣愣地望着家的方向。心里想:回家干啥呢?又睡觉吗?不能回去呀,整天睡觉怎么行呀!……可是不回家到哪里去呀……噢,今天是周六……周六……唉——都回家了,轩运也回家了,回家了……她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好像在脑海深处竭力搜索着什么。
“……双叟村,噢,他是双叟村的,他要回双叟村……”张珊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双叟村”三个字,她的眉头随着这三个字的出现而顿时舒展了。
她骑上自行车向着与县城相反的方向走去,至于要到哪里,要去干什么,她头脑里还是不明朗。她现在的行动基本上就是一种下意识状态下的盲目的行动。
张珊像被魔鬼用绳索牵引着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迷迷糊糊地来到这个偏僻而荒凉的地方,在来到这个地方的路上,遇见过什么人,看到过什么景,心里想过什么,她好像都不清楚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乘坐了什么神奇的飞行物,瞬间就降临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峡谷地带,旁边有两个磨盘状的大岭对峙着,岭顶上各有一棵茂盛苍翠的古柏。令人惊奇的是,两棵古柏不仅形状酷似,而且树干树枝都是向对方倾斜着,像两位历尽沧桑、饱经风霜的老头互相鞠躬、握手言欢的样子,因此,拥有这两个岭子的村庄就叫“双叟村”。轩运就生长在这个村子里。两个岭子脚下的谷地,有一条大路,这条路便是双叟村与外界相连接的唯一大道。岭子脚下的这面又长又陡的大坡就叫悠呀坡——因为这个坡又长又陡,上坡时要悠着走,所以叫“悠呀坡”。
张珊推着自行车上到悠呀坡顶,看着那两棵古柏,思维渐渐恢复并活跃了起来。
这条路她小时候曾走过多次。她爸爸的舅舅就是双叟村的,每逢春节,她爸爸看望他舅舅的时候,总爱带着她。她记得最后一次走这条路是她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是暮春季节,她爸爸的舅舅去世了,安葬的那一天正好是个星期天,她爸妈就把她也带上去了。她还依稀记得,他们一家上到坡顶小憩的时候看到的乡村田野的美景:漫山遍野绿油油的麦田在春风的吹拂下,起伏着,荡漾着;路旁边、土崖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争相开放着;还有那两棵形状特别的古柏……
一阵嬉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原来是一对年轻的夫妻过来了,男的推着自行车,女的跟在后面,他们说笑着上了坡顶。
“噢,轩运一会儿也就回来了,他要经过这里,他肯定经过这里……我要等他,要等他……”
张珊的思维此时才完全清晰起来——哦,今天是周六,我到这儿是等高轩运来了!对,就是等他来了。
深秋的田野是荒凉的,在荒凉的田野里孤独地等待着日思夜想并“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心上人,其心情更是凄凉的。
田野里,几棵颇有些沧桑的柿子树上,只剩下几片血红的叶子在萧瑟的秋风中颤抖着,挣扎着;偶尔还有三五个被鸟雀啄过的像残破的小灯笼一样的柿子高高地挂在枝头,不知是在炫耀它的坚强,还是在诉说它的不幸;土崖上,一簇一簇的蒿草,早已没有了几个月前的浓绿和茂盛,有的只是干枯而稀落的枝条,像老态龙钟而又骨瘦如柴的老人一样,孤寂而可怜;在干枯的蒿草中,间或有几株酸枣树。酸枣树的叶子虽然已经落光,但还有不少浑圆的、红红的小酸枣挂在枝条上,给这荒凉的深秋田野增添了些许色彩;层层梯田里秋分前后播种的冬小麦,已冒出地面有一拃多高了,虽然它们的颜色还有点浅嫩,它们的身姿还有点柔弱,但还是给这萧索的田野增添了不少生机。
唉——花开花谢、草荣草枯,四季在更替,人心难道就不会变化吗?会的,人心会变的,爱情会变的,不然怎么会有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朝三暮四这些词呢……
张珊圪蹴在路边低低的土崖上,看着眼前的景色,一种落寞凄凉、悲切忧伤的感觉就袭上了心头。
轩运变了,一定是变了,不然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一直对我是那种态度——他另有所爱了?他移情别恋了?他躲避我、冷落我、敷衍我——哎,说什么海誓山盟、说什么海枯石烂,全都是鬼话,前几天学习唯物辩证法时,政治老师不是说过吗,一切都在不停地运动变化中,运动变化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这变化当然也包括人心、包括恋情——唉,说什么相濡以沫,说什么白头偕老,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全都是谎言……可是,可是,篮球比赛那天在操场的双杠旁边,轩运他为什么……
张珊忽而又想起了那天轩运抽搐着的面孔,想起了他满脸泪水的样子,想起了他凝视着她的时候,那深情眷恋而又痛苦无奈的目光,想起了“拿起,是虚幻、是灾难、是风刀霜剑;放下,是不舍、是依恋、是心碎肠断”,“珊……珊,我……我心在淌血啊……我无可奈何呀……我喜欢……很喜欢你,我爱的好深好苦……”这些令人心碎的话语。
没有变,轩运他没有变,他怎么会变呢?他一定是有着难言之隐,因为他爱我太深了,所以他不愿意、不忍心让我分担他的痛苦,是啊,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一种铁与铁相互撞击的、破烂自行车行走的声音,打断了张珊的思绪。她循声扭头一看,便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一头鬈曲的黑发。
“哎呀,高轩运!轩运!运……”
张珊情不自禁地、发疯一般地跳下低矮的土崖,向轩运奔了过去。
轩运被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吓了一跳。
“哎呀,珊,珊珊,你怎么在这里呀?”轩运惊讶地问道。
“我……我怎么在这里?轩运……运,我在等……等……等你呀,我有话要……要……问你……你为什么躲着我、冷落我、不……不理我……你心里有……有什么难言……”
张珊泪水涌流,声音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双手抓住轩运的胳臂,使劲摇晃着。她微微仰起头,用泪水盈盈的眼睛凝视着轩运的脸,哽咽着,诉说着,就像一个受尽了苦难和委屈,突然见到了久别的妈妈的孩子。
轩运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来不及把“秦琼马爷爷”扎住放好,就一把将张珊搂在了怀里。
轩运骑的这辆自行车,是半月前他爸爸花了三十六元钱在自行车交易市场上给他买的。他骑到学校后,焦明哲取笑他说:“轩运,我曾说过,我那车子是秦琼马,哎哟,你这车子简直可以做秦琼马的爷爷了……”
“秦琼马爷爷”哐啷一声倒下了,一对爱得天翻地覆的恋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轩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张珊粉白细嫩的后颈和有点凌乱但很柔软的秀发,哽咽着说:“珊,你什么也不要说了,什么也不要问了,我知道你对我的思念、对我的挂牵、对我的爱怜;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和焦虑、无奈和忧伤,因为我们互相深爱着,我们心心相印,我们心有灵犀,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你的爱恨我一清二楚,因为我们是一样的相思,一样的苦。你有多少苦,我就有多少苦,你有多少愁,我就有多少愁——哎……哎……珊珊,整整八天了,你没来学校,听说你病了……”
“还不是你害的!你害的!你害的……”
张珊撒着娇,那柔嫩白皙的小拳头,在轩运的胸脯捶打着。
“我懂,我懂!你脸色憔悴了,你寡言少语了,你常常沉思默想,你常常离群索居,你常常一个人发呆,你心绪烦乱,你有苦难言,你总是失眠,总爱做梦,美梦少,噩梦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张珊突然挣脱了轩运的拥抱,她略微抬起头,双眼圆睁,盯着轩运,眼珠一动也不动,眼睛一眨也不眨,目光凌厉而奇异,她整个神态表情都凝固了,简直成了一尊雕像,令人毛骨悚然。片刻后,她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一寸相思一寸灰呀!运,运,你……你什么都知道啊,什么都……都知道啊……心碎肠断!心碎肠断啊……你知……知道吗,眼里流……流泪、心里淌血你知道吗……可你为什么……”
张珊满腹委屈地哭着,轩运流着眼泪,柔声细语地哄着,过了片刻,张珊的情绪渐渐稳定了,由放声大哭变成了低声抽噎,还不时在轩运胸前捶上两拳。
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了嘻嘻哈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一群妇女在说笑着。轩运拉住张珊的胳膊说:“珊,珊珊,不哭了,不哭了,有人路过这里了,你听,快走!”
张珊站起来,擦了擦眼泪,但仍抽噎着。
“在这里路过的大都是我们村里的人,他们都认识我,咱们走吧,往前边走左拐,咱们顺着田间小路就能上到岭子顶,你看,那棵柏树。”轩运说着用手指了指。
他们各自推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说,向岭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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