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开启窗户借景慰情搜索记忆请君入瓮

高轩运匆匆忙忙地走进了柳树峪小学。

        学校大门坐北朝南。砖砌的拱形大门楼上边是“柳树峪七年制学校”几个红色的黑体大字，左右两边分别是“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几个红色仿宋体大字，这些字都写在凹进去的白灰平面上，字的颜色已经严重褪色，白灰抹的平面也有多处脱落，有些字已经残缺不全。两扇厚笨的木质大门用墨汁刚刷过，虽然没有光泽，但也黑得深沉。进了校园，东西两边各排列着四座土木结构的教室，每个教室三间，两间做教室，一间做老师办公室兼卧室。只有七个年级，所以西边那座多出来的教室就做了图书、仪器兼会议室。校园的东北角去年盖了两间砖木结构的房子，那是校长办公室。秋燕的办公室兼卧室就在进门靠东边那排的第一座教室旁边。本来她是要和彭辉的妈妈住一个办公室的，但因为彭辉和他的爸爸经常到学校去，朱老师也就置备了一些必要的厨具和餐具，还有什么油盐酱醋米面等调料和食材，住在一起有诸多不便，所以朱老师就住在西边那个图书、仪器兼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里了。

        轩运一进校园就看见了挂在教室门旁边的白底红字的木板上写着的“四年级教室”的牌子。走近教室，隔着布满尘土的玻璃，没有看见秋燕的身影，于是，他就推开门问：“你们的李老师呢？”

        孩子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刚出去！”

        话音刚落，有个男孩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轩运说：“李老师的房间就在边边上，恐怕在她房子里吧，你去看看。”

        轩运推开了秋燕办公室的门，里边并没有人。他就焦急地在房间里东瞅瞅，西瞧瞧，转来转去。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坐在了秋燕的办公桌前。一低头，他就从一块已经裂了三道不规则口子的玻璃板下面看到两张照片，一张是两位老人和两个女孩的合影。很显然，那个小一点的女孩是秋燕，大一点的女孩是她的姐姐——这是秋燕的一张全家福照片。另一张是秋燕的全身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笔直地站着，很有些亭亭玉立的样子，她微笑着，显得很淑静，很温柔。轩运对着照片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又把目光移到窗台上，窗台上摆放着三摞本子，分别是学生的作业本、作文本和日记本。在本子的旁边还放了几本教科书，在教课书的下边放着一个很厚的本子，轩运拿出来一看，是《归来》的手抄本。他之前好像听说过这部小说，说是什么宣扬资产阶级恋爱观，鼓吹爱情至上，散布崇洋媚外的洋奴思想，所以被列为禁书。手抄本纸张颜色发黄，显得很陈旧。他好奇地打开扉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写在扉页上边的两句话：羽翼已折断，管它云卷云舒；心事成泡影，莫谈花开花谢。这两句话墨迹很新，字体也与手抄本上的根本不一样，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秋燕的笔迹。

        哎呀，看来秋燕的心情很不好啊——轩运的心突然像被野兽的利爪抓了一下，感到一阵钻心的疼。是啊，她本应该是一只无忧无虑、充满活力的鸟儿，在蓝天下飞翔，在阳光中搏击，追求自己美好的愿望，可她如今却羽翼已折断……

        秋燕在窗户外边早就看到了轩运。她之所以没有及时进房间，是因为她在不远处透过窗户看到轩运时，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莫名的激动和慌乱，她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发烫，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她立即扭头轻轻走了，走到教室南边那棵刚刚吐出浅黄色嫩芽的柳树下，她皱着眉，低着头，上嘴唇紧紧咬着下嘴唇。她不清楚自己见到轩运为什么会这样。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模糊的情感，异样的情绪，奇妙的感觉。肯定否定，否定肯定。她竭力使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平稳下来后才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

        轩运看着手抄本扉页上的两句话心想：秋燕好像对什么都心灰意冷了，一定要先安慰她的心灵，消除她这种悲观绝望的情绪，然后再劝她读书，否则，再多的劝谏也是枉然……唉……

        轩运想着，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时，秋燕恰好就推门进来了。

        “叹什么气呢？”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说。

        “哦，秋燕！你……

        轩运冷不防被下了一跳，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秋燕，竟不知说什么。

        “你啥时来的？”秋燕避开他的目光柔柔地问。

        “我，我刚来。”他盯着秋燕说。

        “有事吗？”秋燕低头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秋燕的问话，只是把刚刚合住的《归来》往桌子里边推了推，然后站起来，身体前倾着，开启了办公桌前的窗户。

        “秋燕，你看校园那些垂柳多美呀！那嫩绿的柳芽，粘在枝条上，在春风中摇曳着，舒展着，真是生机勃勃啊……”

        轩运说着就扭过头看秋燕，却看见她坐在床上低头扣着指甲。

        “秋燕，秋燕！你咋啦？心情很不好吗？嗨，你过来，过来呀！”

        轩运说着就走到床前拽住秋燕的衣袖，把她拉到了窗户前说：“大自然的美景可以祛除忧烦，愉悦身心呀！你看墙外那棵杏树，杏花正盛开着，简直像无数只粉蝶振翅欲飞的样子——哎哟，春天就是美啊，看着外边的春景春色，真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秋燕虽然“嗯嗯”地点着头，但从她的眼神、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对外边美丽的春景毫无感觉毫无兴趣。

        “秋燕，人就是活个心情，心情好了处处都是景色如画，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内心世界充满向往充满快乐，即便是秋风落叶也是美好的……”

        秋燕看着轩运，眼中泪雾弥漫——有谁能窥探到她的内心世界呢！

        “秋燕，你曾经对我的开导劝慰，不仅让我心情豁然开朗，而且让我感动不已，敬佩不已。我好像说过，你给我的那所谓的书签是圣经，那是拯救我灵魂的圣经。你拯救了我的灵魂，把我从悲观绝望、痛苦无奈的泥淖中拉了出来，可是你怎么就拯救不了你自己呢？秋燕，我们是挚友，是知音，可是我怎么就……唉……”

        秋燕低头啜泣了起来。

        轩运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情不自禁地拍了拍秋燕的肩膀，强装笑颜说：“嘿嘿，别哭，别哭啊！秋燕——噢，请君入瓮，我突然想请君入瓮。”

        轩运突然冒出的这个“请君入瓮”，使秋燕深感疑惑。

        “什么请君入瓮？你是想……”秋燕不解地看着轩运。

        “嘿嘿，终于响响亮亮地说话了——嗨，再笑一个，笑一个嘛！”

        轩运扯了一下秋燕的衣袖说。

        “哎呀，快说嘛，怎么想起了请君入瓮这个词？”秋燕不由地微微笑了一下，尽管笑得很勉强。

        “我开始请君入瓮啦哈，你仔细听着：有些话憋在肚里，会使人崩溃；有些事压在心上，会使心裂碎。该倾诉的时候要大胆倾诉；该分解的时候要善于分解。凡是人，都需要理解，需要温暖，需要孤单无助时有人帮，苦恼无奈时有人助。我再一次衷心希望你能找一个可信赖的人，畅所欲言，倾诉苦恼，分解压力，让灵魂得以安宁，让心情能够舒畅。这样，你得到的是温暖和感动，帮你的人也会因此而快乐和自豪——请君入瓮完毕，请美女入瓮吧，呵呵呵……”

        “哎呀，你……你……你怎么脑子这么好呀！我对你胡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秋燕含羞带笑地在轩运胸前轻轻捶了一下说。

        “这不是你劝慰我的话吗？——嘿，我哪里是脑子好呀，是因为你的这些话营养太丰富了，它滋润了我的精神，拯救了我的灵魂，我才把它当圣经一样时时铭记于心底，处处付诸于行动……”

        “轩运！轩运！你真……真……真好！”秋燕低下头，含着泪水满脸羞涩地喃喃道。

        “秋燕，去学校吧！读书吧！我们一起读书，一起努力考大学！”轩运轻轻按住秋燕的肩膀说。

        秋燕低头不语，只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秋燕，你说话呀！我听彩萍和晓娟说，欧阳老师对你说过，如果你不想到一中去，他可以帮你到二中或其他社办高中。欧阳老师多好呀！”

        秋燕的泪水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欧阳真是个好老师，可是……可是……我……我不能……”秋燕柔声哽咽着说。

        “为啥呀，为啥你就坚持不读书了？就是因为张珊辱骂了你，冤枉了你，学校开除了咱们吗？可是这一切不是都水落石出了吗？张珊感到很后悔很痛心，是她哭着闹着逼她妈找到姓温的，撤销了学校对咱们的处分——噢，学校撤销了对咱们的处分后，张珊还硬拉着我到你家里，说是要给你道歉赔罪，要劝你继续上学，可是我们去的时候，你家门锁着，你的邻居说，你们到河南去了，也不知啥时候回来，还有欧阳老师，不是也代表学校向你道歉了吗？可你为啥就再也不去读书了呢？我想不通！我实在不知道你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轩运，我……我……也不知道为啥……我只是觉得……”

        “你不知道为啥？你只是觉得咋了？你说呀！觉得咋了……”

        “秋燕，秋燕，来开会了！”朱老师站在会议室门前大声叫着。

        秋燕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扭头拉开门说：“哎，噢，就来了。”

        然后又回过头说：“轩运，你一定要专心学习，争取要考个好大学”

        “我们一起考大学，考好大学，我在学校等着你哈！”轩运看着秋燕走出房门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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