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说

秋日，横滨。

        红发的青年杀手，织田作之助。

        不，应该说是前杀手。

        虽然上一份工作是纯粹的人命交易，此人的性格上却有一份难以捉摸的纯粹，如同堪堪顶破泥土的新芽，看不出今后会成长为何种植株。

        职业所就，身为杀手，本身的心态，价值观与普世观念会有或大或小的区别，然而在路上被小孩子撞到，织田作之助却并不会生气，而是态度堪称温柔地扶起对方后，揉揉小孩子的脑袋。

        孩童因为疼痛而快要溢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青年安抚后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了。

        是一个大概挺有孩子缘的人。

        我搓了搓食指指腹，这是我在思考的时候经常会做的小动作。

        我当然不会一见到这个杀手就去碰瓷啦！万一这名青年是一个冷血冷情的家伙，被我碰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我干掉怎么办。

        正常的做法就是收集情报以制定计划——目前看来，我的碰瓷成功率说不定挺高的。

        不过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说实话挺耳熟的，一代【横滨之下】似乎有把这个角色加在背景介绍里，但我却没什么具体印象，也就是说，在一代里织田作之助这个角色的状态大概是死亡，或者只是一个背景板吧。

        这样强大的角色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死掉的背景故事呢？

        我掐指一算，觉得可能是剧情杀吧。

        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便会关掉你的一扇窗。武力强大的人往往不会精于谋略，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武斗派的没有脑子。

        比如我就是一个聪明的武斗派人员。

        类比一下中也，以及我在其他游戏中认识的角色就可以发现，不知道是否是巧合，那些越是拥有纯粹的强大的角色，在某些方面就越单纯。

        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绝对的力量能击破一切阴谋诡计。

        但这都是基于自身不被羁绊舒束缚的前提，毕竟人一旦有了羁绊，就有了弱点。

        就像是如果用羊的成员来威胁中也，就有概率能利用这份羁绊控制中也——目前也有不少黑手党组织想这么做啦，但是【羊】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而且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愿意承受【羊之王】的怒火和报复。

        我开局选择【羊】真是太有眼光了！

        将视线移回终于结束和杂货店老奶奶聊天的织田作之助身上，一路远远地跟着他回到了住宅，在这样谨慎得不能有一丝懈怠的躲猫猫场合，我还是短暂地发散了一下思维。

        不知道将来，这个杀手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羁（弱）绊（点）吗？

        “系统，准备一下，我要去碰瓷了。”

        【收到，请玩家随时注意血条下降情况。】

        xxx

        当有一个浑身是血，看起来出气多进气少，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人倒在你的家门口，一般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织田作之助正坐在客厅，听到门铃响后，通过猫眼却没有看到任何人，警惕地将身体避开门的正面角度以防止被重武器扫射，再伸出一只手迅速拨动门把开门——门开了一半就撞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后慢慢地被反弹了回来。

        而门外除了一个浅到不像正常人能发出的呼吸声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活人的呼吸。

        于是织田作之助探出身子，目光下移。

        挡住门的是散落的白发被凝固的血液拧成一缕一缕，看上去伤口惨不忍睹的少年。

        不是敌人。他这么判断，然后下意识看了看门外的大街。

        普通居民通常都在这个时候尽量避免出门，门口的柏油路空无一人。

        从白发少年倒下的姿势来推测对方来的方向，点点滴滴的血迹快要凝结在柏油路上，是在临近傍晚的昏暗光线下近乎黑的红，尽管看上去几近重伤，但从血迹量上看，造成伤势的是浅而多的伤口，出血量还暂时不足以危及生命，只是造成了骇人的视觉效果。

        当然，如果把少年放在这里不管的话，第二天就能收获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虽然在横滨能遇到很多即将变成尸体的人，但是织田作之助还没有在自己家门口遇到过。

        他露出了有些苦恼的样子——虽然在外人看来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要救吗？

        盯着这具“尸体”看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几步向前，还是认命地俯下身准备将怎么看都有点可疑的少年带回家中，作基础的包扎处理。

        然而在伸手探向受伤少年时，对方疑似回光返照地猛地睁开眼，困难地侧头，睁开几乎被血糊住的眼，带着警觉地望向织田作之助，那一瞬间锋利的杀气让织田作之助的手一顿。

        少年虚弱地开口：

        “我是女的。”

        像是留完遗言一样，她眼一闭，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啊，是女孩子吗？

        对方穿着宽大的连帽衫，虽然被血液浸透，以至于布料板结成微硬的质感，但还是很好地遮掩了骨架，垂落的短发遮住了脸，血污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容貌。本身这个年纪的孩子男女气质就不明显，一时望过去，错认性别也是有可能的。

        隔了一会儿，等到织田作之助将少女搬至床上，准备剪开布料，将被血液凝在一起的伤口与衣服分开，好做进一步的消毒包扎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少女临终（划掉，昏迷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上身的包扎不应该由织田作之助这样的男性来处理。

        突然脱光陌生异性的衣服，就常理而言，是极其不符合这个社会的礼仪文化的。

        织田作之助决定顺着对方的意思，先从头部，四肢和腹部的伤口开始处理，之后再打电话给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救助。

        血腥味在剪刀剪开布料时在房间内溢散开，织田作之助熟练地用酒精棉球擦去伤口边缘凝固的血块，清理消毒后再用医疗绷带进行包扎，只是随着进一步的包扎和急救治疗，织田作之助的呼吸也不由得逐渐放缓。

        这不是一个医院会乐于见到的患者。

        仅仅是裸露出来的部分就布满了不只一种伤口：有被坚硬的鞭类武器造成的伤口，鞭伤如同镂空花纹，纵横交错地盘旋在小小的身躯上，鞭子结构并不平整，故而还会勾起血肉；有被火焰灼伤的伤口，再严重些就会有水疱形成，皮肤发红，略有肿胀；有发黑的电击伤，而四肢和头部都有被捆绑的痕迹，露出明显且旧旧未消的红痕；最普通的反而是刀伤，也只有刀伤还在缓慢地透过纱布渗出鲜红的血液。

        这些伤口的目的并非致死，而是为了让对方感受到最极致的疼痛。

        就算撞上是□□火拼，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伤口。

        也就是说，这个少女受到的是审讯伤。

        洗去脸上的血污，对方脸上的伤口反而是最少的，只是头部受到撞击，导致留下的血覆盖了面庞。

        褪去血渍后，称得上是漂亮的五官被展示出来，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庞，而织田作之助此时没有心情去关注对方长得好不好看。

        织田作之助放下手中的电话，最终还是放弃了呼叫医院救护车的决定。

        黑手党组织纠纷四起的时代，各方势力复杂交错，医院遇到枪伤或者拷问伤的患者就会通报给警方。

        或者是黑手党。

        这意味着可能会将少女送回她刚逃出的地狱。

        身后的人呼吸一变，织田作之助转过身。

        灰蓝色的猫瞳紧紧盯着自己，瞳孔缩小，如同即将狩猎掉入陷阱的猎物那般露出强烈的侵略性。

        注意到织田作之助回过头，少女撇开视线，抬起手摸了摸头部的绷带。

        随后重新将视线落回青年身上。

        见到对方神志清醒，织田作之助慎重地开口：

        “你的伤口……”

        “咕咕咕。”

        少女的肚子传来了悲鸣。

        两人的视线尴尬地在空气中发生碰撞。

        织田作之助换了一个话题。

        “你……饿了吗？”

        xxx

        我饿了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

        要说游戏里的“久我千鹤”饿不饿，几天不吃不喝后当然会感到饿意。

        但是一直维持暗杀术的效果是能够将这种生理需求降到最低的。

        “我饿了吗？我饿了吗？”表面陷入沉思，实则内心崩溃的我疯狂询问系统，“说，你们的暗杀术是不是质量打折了，你家杀手会在潜伏的时候肚子咕咕叫吗？”

        【不是啊，】系统很委屈地回答我，【这是玩家的游戏仓营养液需要补充的自动警示。】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我语气飘忽，“希望我在完成这个任务前不会饿死，阿门。”

        【营养液清零会自动弹出游戏的！】

        “没关系，我改良过我的游戏仓。”

        【这是违反游戏安全条例的！】系统激动回复。

        “那我能怎么办！这个任务又不能存档！”我也激动了起来，“在玩家的尊严和生命之间当然要选前者啊！”

        见我油盐不进，系统只好退后一步。

        【根据紧急状况规定，我去申请允许玩家在不影响人物状态的前提下存档退出。】

        我立刻变脸，甜甜地说：“我就知道我的好统是最棒哒！”

        【嗯嗯嗯好好好。】系统敷衍地应下，过了两三秒后再次开口，【申请通过了。】

        “这么快？”

        【毕竟玩家是史无前例的高氪金度客户嘛。】

        我顿时感到扬眉吐气。

        回到游戏视角，或许是是见我许久没开口，误以为我需要润喉，织田作之助在我和系统聊天的时候为我端来了一杯水。

        这个人！怎会如此体贴！

        可以攻略吗！我申请用太宰治换织田作之助！

        我感动不已，用颤抖的手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后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杀手为你端来一杯水，或许只是单纯的水。】

        【这使你充满了决心。】

        哦，原来是存档点。

        但描述为什么是“或许只是单纯的水”？？这让我很不安啊！这个杀手杀人难道是用毒的吗？

        迅速查看了一下我的角色状态，发现并没有挂着中毒debuff后，我松了口气。

        我的碰瓷只成功了一半，对方也并没有表露出愿意让我久留的意思，鉴于对伤口种类的判断，红发杀手可能认为我身陷黑手党组织的迫害，为此感到颇为麻烦吧。

        要解释起来并不困难，而在下线前，我也打算好好先套一波信息。

        于是我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久我千鹤，今年十二岁，我有两份工作经历，目前兼职医院护工，梦想世界和平。”

        织田作之助，织田作之助沉默了十秒。

        青年的眼神不断向我头部的绷带上瞟，可能在怀疑我收到的撞击伤影响了我的大脑。

        但他最终没有将任何猜测宣之于口，而是配合地说道：

        “织田作之助，十八岁，目前的工作是邮递员，梦想是……”

        【姓名：织田作之助

        阵营：无

        种族：人类

        年龄：18

        等级：lv80

        技能：异能「天衣无缝」：能预知5秒内的未来，遭遇危险时被动触发。

        好感度：8】

        对方并不是我必须要攻略的特定人物，所以好感度的增减没有专门的提示音，我看了一眼后就没有再注意。

        只是这个异能有些让我在意，尽管只能预知5秒后的未来，换其他人来说只能算是鸡肋，但若是拥有敏锐的反射神经，矫健的身躯，以及足够强大的暗杀能力，这个异能力说不定能够让对方达到以一敌数十人的效果。

        接近未来预知的能力……吗。

        在被问到梦想是什么的时候，青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织田作之助做出了回答：

        “写小说。”

        之前还在想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放弃杀手职业，原来是弃刀从文啊！

        我肃然起敬。

        我拖动着受伤的手臂，给织田作之助比了一个大拇指：

        “写完后请务必让我拜读。”

        “如果有机会的话。”

        织田作之助平淡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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