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叛军
卢三义,四十三岁,十几岁入了军营,和很多人一样穷得活不下去了选择为朝廷卖命,是真的卖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卖命的那种。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活了下来,还凭借功劳成功地晋升为了驻扎在京畿地区拱卫京城的禁军将领之一,近十年和将士们的甘苦与共又给他带来了一呼百应的声威。
他应该满足了,但他没有。
卢三义的不满诞生于平日里见到的世家门阀的天生高贵,爆发于见到年纪轻轻的夏侯雍凭借着过人的美貌而成为骠骑大将军的时刻。
他没有出身,又没有容貌,只有一步一个脚印的军功。
为什么他们可以过得这样无忧无虑,享尽荣华富贵,自己却要在这山旮旯里日复一日如和尚撞钟一般操练士兵?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吃香喝辣!
因为他手握重兵,有人找到了他,于是他加入了他们。
六至读书会,至纯、至善、至德、至乾、至刚、至阳,以此六至读书人的必备的品格和要求。
六至读书会借着全国推行科举的东风,自然而然地在民间遍地开花,但它表面上读书会,实际上是大周朝野之间最大的反对元衡的势力,他们暗中招兵买马,以重振男纲为一切行动的总目标。
自元衡主政之后,她任用女官,给女性分田,后来又设置了敬母节,提高了女性成婚的年龄,元衡的目的是聪明人都能看出来的,她不满于女子继续固守在男尊女卑之中。
男人们要起身反抗,否则自己的利益和地位将无从保证,会被她们一点又一点的蚕食,他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杀了她,她背后的那些弱小的势力就会孤苦无依,就会彻底被他们碾碎。
趁着元衡强行扭转的道路还没延伸多远,他们必须将其纠正!
乾坤绝不能倒转!
五年了,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
加入六至读书会并且已经混成其中之一的头领的卢三义正光明正大地带着三万五千人向青霞山行进。
圣旨上是让他带五千人前往演武,但他假传了一句,另调三万人前往坐镇,以防生乱。
据朝内的眼线相报,这次元衡带来的京城禁军只有三千人。
哈!三千人,就算翠微宫易守难攻又如何?
他卢三义志在必得。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和六至会是有分歧的,这一点分歧在六至首领会谈之中他并没有暴露,他等着兵临城下的那一刻再公之于众。
六至会首领六人互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但卢三义能猜到他们之中有世家的人,因为他们眼下想借着这次机会杀了元衡继续拥立元据为帝,为的就是让元据继续当傀儡皇帝方便他们世家总摄朝纲,这是他们求稳的一步,也是世家为了维护共同利益而协同迈出的一步。
他们谁都不服谁,自然谁也不能当皇帝。
但卢三义不一样,他已经苦够了,既然有机会为什么自己不做人上人?何况手里三万五的人马,无论是对付太主还是这些人难道不都是绰绰有余?
唯一令他担忧的就是驻扎在不远处的赤云军,这些女人在元衡的安排下想进入禁军来分自己的这一杯羹,难道以后元衡要把大周的官员和士兵全部换成女人吗?
那又将至他们男人于何地?
她们不配!她们只该呆在家里生孩子!
男人最害怕的莫过于女人掌握了原本专属他们的暴力,并且彻底颠覆了由此延伸出来的统治权力。
但他听闻过赤云的威名,他不得不防,于是他和六至人商量后确定了此次“清君侧”的名号。
称夏侯雍为了日后揽政,收买小贼暗害信王元诺,铲除异己,逼太主下令将其杀之。
再以此挑拨太主与赤云的关系,让元衡面对三万五的大军孤立无援,没有了后顾之忧,卢三义便可大开杀戒,成功之时,自己就是天下的新主人!
当然,杀夏侯雍当然还因为卢三义的私心,他恨夏侯雍拥有俊美英毅的容颜,拥有太主的青眼,拥有赫赫的战功和至高无上的荣耀。
卢三义既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小白脸,又恨之入骨。
凭什么?他一定要他死!
“停——”
一马当先的卢三义举起手来,命令回荡在河谷之间,这些弟兄还不知道他们将要去造反,但他们只要能听从自己命令行事,日后都是有功之人。
卢三义先带五千人前往青霞山下,美名其曰布置防守之势,暗线在翠微宫之中逼杀夏侯雍成功之后,他就下令攻打翠微宫,并命令在河谷之中行军的三万人马火速出动。
此处从禁军驻扎地至青霞山,必经之路的河谷有一段极其狭窄的部分,大军无法全速通过,所以卢三义决定带齐先遣五千人威逼元衡杀夏侯雍,而后等到赤云与太主离心,恰是三万大军全部通过河谷集结与青霞山的时候,那时天下对于我卢三义而言就如探囊取物了!
只要重兵在手,卢三义信心满满,他带着五千人马走向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中的青霞山。
这一夜,将会天翻地覆。
——
翠微宫寝殿之内,元衡在得知大批兵马到来后,宣了众人在翠微宫主殿汇集,随后她单独召见了一个人——杨英。
因为距离太远,夏侯雍仔细辨别了之后依旧无法确定兵马的具体数量,但异动已经出现,元衡必须马上着手应对。
远在京城的禁军救不了近火,如今唯有先调集驻扎在十里之外的赤云前来应对,而最适合给赤云传旨的人就是与赤云女将士们有着同战之谊的杨英。
当知道下令去安顿的文武百官受到命令前往主殿时,杨英眼皮就冷不丁地一跳,而在太主单独召见她时,她的心更沉了一分。
“我知你曾策马出战,心向沙场,而近几年久居京城,阔别金戈铁马,你对我可有怨恨?”
紧急的事态让元衡本就冷厉的眉目变得更为威严,令杨英直直生出一股畏惧。
“臣先前暗暗怨恨过殿下,但如今想明白了,该怨恨的是那个为全大局而牺牲了梦想的自己。”
大事面前,太主却突然问起了人心,杨英猜到这是她的驭人之术,自己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派上用场。
而本应该经过千锤百炼揣测千万度的回答,却没有经过任何修饰,以最直白坦诚的方式呈现。
得知丈夫死去的消息之后,曹延襄为了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让她一同随着将士们操练,她得到了久违的快意。
或许她早就该将自己的心寄托在广阔天地和铁马冰河中,这比日日夜夜纠结过往要值当得多。
她必须向前看,而不是缅怀过去。
于她而言,这是一种忘我的解脱。
“好!你若有心杀敌,眼下正有个机会。”
元衡起身将行礼的杨英扶起,就算有怨恨,勤王成功的大功劳会弥补一二,更何况她的女儿和家人还会留在翠微宫。
“前方传来兵马异动,唯恐有人存不臣之心,你可愿前往赤云驻地,传令赤云前来勤王?”
“赤云女兵将在比试后成为正式的禁军,名扬天下,我有猜测有人坐不住了,见不得她们建功立业。”
杨英和她们一起吃过苦,又怎么能听别人说这种话!
纵然元衡此举是为了保全她和元据的性命和地位,但只要她在安在,她就一定会推进女兵入编受爵的事,毕竟过往千百年,凭借军功封侯拜相又哪里轮得到她们?
“臣万死不辞!”
杨英豪气干云,若是真有大批兵马来此,只怕真的要改天换地,作为太主一手提拔上来的曹家,当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无论如何她都要前往,这更是她重回沙场的时机。
元衡将一封亲笔手书交予她,这是懿旨,让她们无后顾之忧的旨意。随后她命令暗卫一同前往,确保杨英的安危。
在送别了英勇无畏的杨英之后,元衡刻不容缓地召来了谢雪安。
元衡已经更换好服饰,她换上了平日里练剑所穿的窄袖劲装,再将帝剑逐鹿佩戴于腰侧。
谢雪安见之即惊,结合太主突然夜召百官的举动,她眉目一凛,急匆匆走上前去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了?”
“钧和探听东北方向到有大军异动,我已经派人前往探查,但对方步步紧逼,我命你飞马赶往京城,调集禁军前来勤王。”
京畿附近还有禁军拱卫,但元衡怀疑这大批兵马正是这些禁军,所以她决定改调京城禁军而不往附近军营下调令。
但京城距离此处百余里,就算谢雪安飞奔过去,加上调人行军往最快了说都要至少四个时辰,若是对方兵临城下,这四个时辰不知道翠微宫能不能守得住。
谢雪年沉静的脸上“唰”的一下白了,担忧在瞬间布满了她的面庞,紧迫感从她的心底骤然升起,统治了她的每一个关节和每一滴血液。
“这是兵符,拿去。”
元衡将错金虎符安放在谢雪安手中。
这一刻,二人眉眼之中流转着些生离死别的意味,对方来势汹汹,绝非善类,元衡的动作因担忧和恐惧而缓慢。
是的,她也会怕,但她在更衣的时候就决定将战至最后一刻,她决不会逃。
“若是我熄灭了,你也是火种,你们都是火种!我知道你们建了女学和女社,我们永不熄灭!”
如果她死了,谢雪安还能有机会逃出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元衡紧握住谢雪安抓住虎符的双手,她们二人的两股力量在此汇聚。
突然,谢雪安挣脱,她紧紧抱住了元衡,这是她第一次打破身份和地位限制的真情流露。
她永远会和她站在一起,但她不会罔顾大局地说我要留下来,她知道她的安排和她对自己的期望。
无论生死,她们都将并肩作战!
元衡同样紧紧抱住谢雪安,在她耳畔鼓励道:“去吧,我相信你。”
拿好虎符的谢雪安无畏转身,但在她离去之前回眸一顾,心中盘桓的不舍在沉默不语中流露,短暂的停顿后她毅然决然地离去了。
内卫、快马、兵符、密旨,这就是元衡能给谢雪安的助力。
待此间事毕,夏侯雍来了。
“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吗?”
夏侯雍点头。
元衡握剑的手已然攥紧,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尤其是才一岁的元光。
对方已有反心,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既然是冲着她来那她的孩子又怎么会有活路?
她已经安排了冯佩、昙影与姜湲带着元据和元光,如果事情无可挽回,就立即逃走。
而她还单独给冯佩交代了一件事,若是情况紧急则将两个孩子分开带走,这是她作为母亲最冷酷的一面。
元据作为皇帝,他的情况要比元光危急得多,反贼绝不会放过他,假如真有那一么一刻无法保全,那就给分开逃亡,这样元光才会有一线生机。
将儿子当做引开追兵的诱饵,以保住女儿,这是她最不愿意做的决定。
“去主殿。”
翠微宫主殿之中,摸不着头脑的官员与亲眷都乌压压地坐在软垫上,直到见到按剑而来的太主与她身边一脸肃容的夏侯雍。
元衡刚刚坐定,殿门口传来一声嘹亮的通报。
“报——”
是右卫将军张兴,元衡早前下令让随行的禁军去打探消息。
“禁军东营将军卢三义领三万五千人马前来。”
殿上昏昏欲睡的众人皆大惊,再无半点困意!
而在惊慌的议论之中张兴再度开口:“其称骠骑大将军谋害信王元诺,请太主将其诛杀。人证便在山下,还请太主宣其上殿。”
清君侧,若君主放着佞臣不除,那么这位“昏君”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这背后的含义,在场的诸位都明白。
听闻此言的夏侯雍在元衡面前跪下:“若臣一死可还山河太平,臣定当慷慨而赴,然空口无凭,唯恐是包藏祸心之举,还行殿下明察!”
他心知这是一出离间计。
元衡缓缓抽出帝剑逐鹿,方才还略有嘈杂的主殿瞬间安静下来,剑鸣之声有如海天龙啸,绕梁不绝。
夏侯雍的身份终于成为了他致命的一点,多年以前元衡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拥有皇帝生父身份的夏侯雍是叛军必须铲除的存在,而她一旦“包庇”他,叛军就会借此声称夏侯雍借着帝王生父的身份祸乱朝纲,残害元室。
无论怎么样,他们一定会让他死。
明光雪刃转眼从元衡的手上流动至夏侯雍的颈侧,元衡声音冰冷无情:“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
叛军已在山下,援军杳无音信。
这是她饱含着沉痛惋惜和冷酷决绝的杀人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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