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诅咒
鲜红的血色成为衍初元年的主色调,不仅是在帝国的都城盛安,一山之隔的梁州也同样红色浸染。
皇帝驾幸菩提寺为裕王祈福,却遭到了刺杀,幸而奉辰卫拼死救驾,皇帝安然无恙。
而这个刺客就是当年那位出家的状元郎。
当行笃的意图和身份败露,奉辰卫按图索骥,挖出了藏在背后的那个企图颠覆大周王朝的六至读书会。
谋逆大罪,当诛九族。
而行笃出身于崔家,他出家之后依然与崔家人密谋,共建六至读书会,因此崔家面临着倾覆的危险。
上苍有好生之德,而皇帝顺应天命,更应当仁慈大度,她不忍见百年风流世家断绝于乱臣贼子的阴谋,下令奉辰卫按证据抓人,不放过任何一个为六至读书会效力的人,不抓错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尽管皇帝宽宏大量,但并不意味着贼子们能逃脱法网。
不仅是崔家血流成河,市井之中、朝堂之上暗藏的六至会中人都被奉辰卫挖个底朝天。
风暴之下,人人自危。
事情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兵祸却在元衡下令清剿六至会的时候,在大周疆土上愈演愈烈。
——
关于清剿六至会的事,在那日皇帝回宫之后,就已经有奉辰卫不远千里而来向皇太女元光禀告了。
在梁州营地,元光在烛光下听完了全部经过。当然,奉辰卫略过了皇帝是如何亲手惩罚行笃的。
元光摆摆手,让奉辰卫下去休息。
这就是女人的处境吗?
元光在刚踏足爆发了动乱的梁州之地时,就听过那些闲言碎语,他们根本不谈论母皇的政绩和功过,他们只是用这个没有定论的流言来鞭挞她,进而耿耿于怀于她是女人这个事实。
而言论之外,有一个暗藏了多年的阴谋化作利剑指向她的母皇,最终造成了她哥哥丧命的悲剧。
而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母皇是个意图将天下掌握在手中的女人。
元光一声长叹,已经水落石出的真相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她的心头,无比沉重。
她们一家人都被权力诅咒了是吗?
父亲离去之时,葬礼上,上演起了本不该出现的闹剧,似乎在暗暗嘲讽他非同寻常的一生;哥哥正在为母子关系缓和而暗自窃喜,就被迫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而她的母亲呢?
身负杀子的恶名,独自面对着阴谋诡计带来的一切,孤零零地在皇宫里抱守着巨大的权力承受着来自于女儿和臣民的猜疑与惧怕。
那元光自己呢?
她的母皇是被冤枉的,而她更明白了当日母皇所言的“处境”,她并不能置身事外。
原来,早在她不过一岁的天授五年,六至会的贼人就策划了青霞山兵变,那时还是懵懂幼儿的她已经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而这只不过是一个反对母皇的开始,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从未放弃。
就连小时候那位经常到含英殿的崔大人也差点死于六至会的阴谋。不仅是元光,与元光打过照面的忠诚于母皇人同样受到了牵连。
母皇用二十年拥有了本该属于她的权势,而六至会同样用了二十年,织就了一张隐天蔽日的网,时时刻刻威胁着她们。
这些就是权力的代价吗?
这就是权力对她们的诅咒吗?
她拿起安放在匣中太女的印鉴,这是大周朝立朝以来的第一枚太女印鉴,是她离京之时才造办出来的。
为玉质,与母皇的玺印材质相同。它并不轻,这就是权力的重量吗?
现在,这分量不仅压在手上,更压在心头。
但她不会因此不战而逃。
沉思良久元光将印鉴放回匣中扣紧,随即将那些应该阅后即焚的文字烧毁,起身回头望了一眼帐中的地图,命人召来了曹帅。
她们是感情深厚的师生,但从元光成为太女的那一天起,彼此就应该牢记,她们还是君臣。
如今战事紧急,元光更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使命,现在不是展现亲和力的时候,所以她同军中将士一样,将曹延襄称为曹帅。
不过私下二人相见的时候,倒不必讲太多礼数。
元光见到曹延襄掀帘而入后,便对她说:“盛安城有了消息,刺杀我哥哥的凶手已经落网,而凶手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组织掌控着一切。”
“而崔家,在这个名叫六至会的组织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元光抬头,将目光放到了地图之上的梁州。
随后她目光南移,向梁州之南的利州、巴州扫去。
她沉吟片刻开口:“梁州刺史是崔家的崔乘,与凶手行笃是亲兄弟。梁州叛军称绑架了刺史,如今看来,崔乘是为了不暴露崔家而假意被镇叛军绑架,实则暗自勾结。现在他们一定都向南逃窜,而南下的那些州郡,一定也有六至会的人接应。”
曹延襄在夺回梁州的战役中审问了一些战俘,她同样得到了一些梁州叛乱背后的消息,如今元光一说,她就把一切都理清楚了。
面对有备而来的叛军,她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臣猜测,他们一定还会拿京城的事做文章,只怕到时候对陛下更为不利。”
曹延襄眉目紧锁,既然皇帝杀子是他们的造反大旗,他们怎么会轻易接受真相,有些话就算是白的,他们也能说成黑的,毕竟造反这种事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一条道注定走到黑,又怎么会乖乖接受真相?
“曹帅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如法炮制,继续给母皇泼脏水,将真相变成所谓的‘流言’,说母皇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而推出一个‘凶手’抵命?”
元光还真没有预料到敌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可是,有一件事却令我疑窦丛生。六至会偏偏选了这个地方呢?而他们又进行得如此顺利,似乎将一切都控制在手中?除了蓄谋已久,还是因为什么?”
元光似是要与曹延襄讨论,又好似自言自语。
曹延襄回想起了几日前和杨英的谈话,杨英早已经在对燕的大战之中立下功勋,被调回京城,现在同样被皇帝重用,派往梁州前线。
她对着元光道:“这个问题,或许杨将军能给殿下解惑一二。”
于是杨英被太女召到了帐中。
这个不过四十多岁的女人同样是个久经沙场的猛将,她除了彪悍之外还有一点值得称道,她心细如发、善于观察,这成为了她所向披靡的助力之一。
而今天,她的这个特点给皇太女提供了一个看问题的新角度。
为什么这一带对于女皇的恨意如此浓烈?为什么那些反贼能用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号召起汹涌的反对?
除了六至会蓄谋已久,早早地进行布置,还有一点不应当被忽略。
无论是以扬州为代表的江南州郡,还是朔州为代表的北方州郡,这些地方曾经都遭受过战火,因为战事,男丁人口骤降,原本因为重男轻女而导致的人口比例失调得到了残酷的修正。
而当年还是太主的陛下为了发展农事,安稳民心,推行了女子继承田畴的良策,时至今日,已经推行往全国。
随后,大周的女子逐渐拥有了考科举、经农商、从行伍等等的权益,甚至成婚年龄也被提高了,她们人生选择再也不是唯一的嫁人相夫教子了。
于是,有一个矛盾在这一片地域凸显出来。
本就数量比女子多的男子更加娶不到媳妇了,一家女是真正的百家求。
旷夫太多了就要生事了。
那些被俘获的叛军之中就有人因为娶不到妻子而投身于叛乱,为的就是趁着战乱抢“妻”。
也不难推测出,他们对加大了他们娶妻成本的元衡存在不小的恨意了。
何况这背后又不仅仅是旷夫难娶妻的问题,他们之中稍有头脑的人到一步还看不清女皇二十年来所作所为为的就是提高女人的地位?而这势必会影响到原本高高在上的男人。
就拿科举来说,若是只招一百个人,原先是一千个男人争一百个机会,可是现在女人参合进来,她们也要争了,那就是一千个女人和一千个男人一起争那一百个位置。
越发的难了。
为了维持原本的优势,他们会将刚刚抬头的女人踩下去,而必须做的,就是要彻底推翻女人的靠山——元衡的统治。
于是旷夫最多的地区就被乱臣贼子鼓动起来,成为反抗女皇的第一支军事力量。
这或许是这一片区域成为反贼乐园的原因之一。
在朔州观察已久,又将两地情况仔细对比后得出结论的杨英将心中所思娓娓道来,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她不必论述得太深刻,她们已然明了。
得出原因还不够,还要有应对之策。
梁州已收复,叛军南下逃窜,目标极有可能是易守难攻的巴蜀盆地。
“梁州只是个引子,叛军为了虚张声势、壮大实力才决定让梁州先反,崔乘也能借此脱身。他们真正的目标大概是建立国中之国,而他们到底有把握掌控哪些州郡,我们势必要心里有数,才能依据地势和兵力做出应对。”
只怕真正的仗,不在梁州,而在巴蜀。
“所以,我决定先试一试那边刺史和镇军。”
元光手按在了装印的匣上,她将以监军太女之名询问巴蜀之地各州兵力及军备的状况,而后与她从兵部获得的信息相比较,若是有贼子不忠耍了把戏,她一眼便能看出。
此举更要威慑巴蜀州郡,他们一举一动都在皇帝和太女的掌控之下。
而传令的兵士是否能将太女之命传往各地,回禀的兵士是否能安全抵达梁州大营,也能试探六至会是否真的在这一带具有遮天的本事。
打仗可不是像从前那样在沙盘预演和在禁军大营中演习了,元光必须清楚,事关王朝延续和江山存亡,她们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幸好,她的母皇派遣了最为锋锐的将士出征平叛。
无论是领军的曹延襄,还是身为副将的杨英,都是在战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将。
而元光也留意到,母皇不仅对此次平叛抱着必胜的决心,还渴望着让下一代将领在其中历练,期待着她们能成为太女的左膀右臂、股肱心腹。
她们是曹延襄的义女李凌霄、侄女曹姳宁,杨英的女儿曹姳靖,还有当年在靖平之变立功的赵韬之女潘如臻。
她们都是二十来岁的新锐,在家学之中浸润已久,急切需要一场真刀真枪的历练来凸显才华和赢来加官进爵的机会。
这于元光而言也是一样的,她不仅要大显身手,更要亲手将“安居乐业”和“太平盛世”八个字还给大周黎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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