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我说，你真的想好了吗？”妲萤这句问话不带什么情绪，显然是在认真问她，“虽然你的情和爱是随着修为的增长慢慢流逝，不至于立马到绝情弃爱的地步，但是……”
“不打算选择独善其身的话，那我其实也没有第二种选择，早晚都要修炼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区别？”陌璇将最后一封信封好，抱着快有半人高的信堆走到房间的角落，然后一丢。
“说你不狠心吧，连五十年时间也不愿意留给自己，说你狠心，熬了个大夜写了这么多信，一封比一封厚实。”妲萤大致目测上一番数量，叹道，“不曾想你交好的人还挺多？”
不过这不失为一个好用的手段，待到正式入了门之后，还能不能升起传达心思的想法也就不好说了。
“还好？其实我还没写完。”陌璇侧头看了一眼，没有再去留意，而是深深鞠了一躬，坚定说道，“请前辈教我。”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苏嘉白留给你的那本功法里该写的都有写，我可以做的不过是提点你几句。”妲萤怕麻烦，苏嘉白这小子性子固执，若是给了他假货最后反过来说不准麻烦的是她自己。
前置条件有二。一为心中有足够刻骨铭心的爱或是恨，二为资质要求，硬性是一品往上，否则身体承载不了水涨船高的修为。
苏嘉白没有骗她，只看这两点的话，即使翻遍上界和下界，也找不出来几个比陌璇更适合、更符合条件的人了。
她之所以会一再迟疑，还不是为的一个不忍心？偏偏这丫头还认了死理似的一个劲儿往绝路上走。
起初她还没推算出一个前因后果，但能让一个有大好前程的修士选择自断后路，理所应当地不是什么好事，在她得出一个来龙去脉之后，也就更狠不下这个心了。
但现在的陌璇无疑需要一个这样的功法，即使她不给，陌璇也还是会设法去找旁的，而那些功法的质量和副作用……倒不如直接用她的。
“把你的信好好写完。”妲萤抬手一指桌案上还未使用的一沓信纸，“然后带我去一个人多又热闹的地方。”
要说剩下的、还没写好的信，的确也没多少了。
陌璇心中不期然闪过几个身影，这是她交情最深的一批人，若是要谈起给他们写信，一想到是最后一次这么做，她总是忍不住想斟酌再斟酌，恨不得字字句句都能表达出自己最想要说的话。
但笔总是要落下的，她也不可能为了信的进度一直拖着修炼功法的事。
“好，前辈等我一下……嗯，或许可以先吃些糕点？”陌璇给鎏金发了道传音术法，眼见着歪歪扭扭的术法一路往前飘远，“我让鎏金给你做，不过他大多是按我的口味来，有些偏甜。”
“我没什么好忌口的。”妲萤摇摇头，干脆走出了房间门去外边四处逛逛，“好了就在心里头想想，我会回来找你。”
待她走后，陌璇坐在桌案前半晌，一一把那些还未给他们写信的人名字填上。
案边的烛台上，烛火不经意跳跃上一瞬，勾回她游远的神思。
这照明的灯是以主人的灵力为依托运作，神思不稳，灵力的输入一时紊乱，烛火也就跟着一块儿乱了套。
她还是没法做到全然无动于衷，只是，这样的事似乎只有她能做，没有她便无法继续下去，若是她能认识少些人或是更讨厌一些这里就好了。
陌璇闭眼定了定神，这才提笔。
写最后这数封信，陌璇用了比写之前所有的信加起来还要更长的时间，走出房间时，已然又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她一眼落定在那张石桌上，妲萤正单手撑着头，身形在光线的照射下一时之间显得略有些虚幻，仿佛不是真实存在于人间的活人，而是存于她想象中的虚影。
“哟，好啦？稍等，我这边在处理事务。”妲萤懒洋洋斜过来一眼，见陌璇状态无误后，三两句同虚空之中瞧不见身形的另一端谈完，起身示意她走人。
有一个修为高的人带着赶路一向是一个不错的体验，陌璇作为向导为妲萤指引着西墨皇城的方向，那里是她认知内最符合妲萤要求的地方。
“你手上拿着的那本功法，我并没有起什么名字，只因为这功法更大的作用在于指引人入道修习，只要你门派所学同无情道不相冲，便可一道修习。”妲萤话音刚落，她们面前的景色倏地一换，便落在了西墨皇城之外。
这次的目的特殊，陌璇不打算再去“筑基”那边。事实上，现在的她处理这事和对抗自己情绪时不时的不稳就已经要耗费掉极大气力，也没有闲功夫去做那么多事。
“跟我进去。”妲萤确认这地方符合她要的“条件”后，满意地点点头，招呼陌璇进城。
皇城这边的城门进去便是一条主街道，两边坐满了吆喝着叫卖的人。
【现在我系了根线在你腕间，你应当能暂时共享我的一部分权能。】
【左前方这位呢，家中孩子病重，即使自己身上因为意外落了残疾，还是不得不出来做生意。】
【往前再看两步穿麻布那个，是一个骗子，专门靠说些假话搏人同情，以此赚取钱财。】
【还有，我们右手边那对有情的鸳鸯，男方实则家里已经有了未婚妻，跟这女子不过只是图一时欢愉。】
【……】
妲萤所言的每一个字，陌璇无法做到一眼瞧出，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辅助着她，叫她可以感知到他们或愁苦、或欣喜、或不耐等等的情绪，每一种都能与妲萤的说法恰好对上。
这边传音还在继续。
【你门派人其实也多，杂七杂八的心思也有，不过大多是为了追求修为上的进益，瞧着没什么意思，还是凡人有趣些。】
换作个对情绪稍稍迟钝些的，只是这种程度的暂时共享可分辨不出她说的这些，妲萤见陌璇怔怔地慢慢扫过去，随着感知到的情绪和眼见的场景在心中不断进行着推测，予以她反馈。
猜的基本上大差不离。
“所以，修炼的即使是无情道，也一样要记得这些情绪吗？”陌璇问。
“不，这几日你在这里头四处转转，期间我会持续把这一权能更大程度地共享给你，我不需要你品尝过每一种情绪究竟是何滋味，你只需要记住的是，了解到每一段情绪背后的故事时的那份心情即可。”
“和旁的无关，你既要付出那样的代价，若是记不住的话，日后一朝迷失了目标，便是永永远远地错付，这样的痕迹会一直烙印在你的神识上，做到什么程度，做多少，全凭你的心情。”
妲萤指尖一点，半空中荡漾开一层无声的波纹，陌璇只觉自己额前一热，脑内似乎多了什么，但却又无从查起。
“我呢，要回去找个东西，还是一样，有什么事用那阵法联系我。对了，这是个通用的法子，你可以以此联络到你想要传达想法的任何一个上界的人。”
“前辈，您在上界……”陌璇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过来。
按回溯盒里听来的说法，能够这般自如往返的人，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修为，而妲萤既然能够自创功法，想必地位会比她想的只高不低。
既然如此，能被妲萤知晓、以平等语气提起的苏嘉白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等来日……”妲萤忽地注意到自己的失言，扭头，就着陌璇怔松的眼神摸了摸她紧绷着的颊边，“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到底不重要。”
“一旦两个人间的关系与情爱一词有了牵扯不清的关系，那无论其中一方的身份有多贵重，一方的身份有多卑微，一人对另一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喜欢的人’罢了。”
“你若是想他来，那便去说。”
妲萤既是这么说，那就说明不论是她、还是苏嘉白的身份一定如陌璇猜测的那般贵重无比。
陌璇心中一寂，方才一瞬翻涌而出的情绪悉数压了回去，又恢复成与近日寻常时候一般无二的状态，像是为自己结了一层厚厚的茧，把内心所有的欲求、希望全部藏在最深处，不为人知又隐秘。
“不用了，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陌璇摇摇头，声调不自觉滞涩一瞬，她朝妲萤露出一个谈不上多好看、也没有半分笑意的笑。
“他陪我十年，教我修炼、指点我在门内遇到的棘手的事、费心为我准备礼物，明里、暗里为我做了不少，我看在眼里的既然已有了这么多，那我更不能叫他来。”
“我希望他不要太在意我，狠狠心把我忘了，不论最后是个如何的发展，我注定无法独善其身，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要他搭上自己的所拥有的一切来陪我赌……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我的将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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