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族涅槃曲
第二天，李仇带着茶壶来给琴女添茶。
院子里，桃树下铺着一张大大的席子，琴女在上边正襟危坐，上身挺的笔直，神情十分庄重。
琴女面前是一台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七弦琴，是太古音琴。
看到李仇端着茶壶走过来，琴女便把茶杯移到桌边，示意李仇倒茶。
李仇眼神从琴女洁白细腻的玉手上掠过，慢慢的把茶杯蓄满了。
琴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惊讶的道：“咦，这茶怎么换了？”
李仇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常听您说客栈的茶不好喝，我专门跑去外边给您买的。”
“是这样啊。”琴女点了点头，接着道：“不过，也挺难喝的。”
“啊……”李仇傻眼了，他没想到会这样，这茶叶可是买的最好的，足足花了十五块灵石，他砍一个月的柴，才能领到这么多灵石。
见到李仇这副表情，琴女莞尔一笑，道：“好了，跟你们客栈的比起来还是好一些的，心意我领了。”
说完，琴女一指小桌子对面，道：“李仇，坐下。”
待李仇恭敬的坐下后，琴女满意的点点头，道：“来而不往，非善者所为。李仇，你送我一壶茶，那我也送你一件东西。我身无长物，便为你弹奏一曲罢。”
说完，琴女抬起头，对李仇微微一笑，便低头开始了弹奏。
然而，李仇的魂儿都被这一瞬间的笑容吸走了，他痴痴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白衣黑发的女子，注视着她那仿佛被神明雕刻出来的完美容颜，看着她十分认真，却又闲庭信步般的拨动着琴弦……李仇的魂儿没了。
但李仇的魂魄很快又被琴声给带到了别的地方。
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啊？
李仇仿佛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行走在一片古老的战场上，看到了无数亲朋好友的死亡，看到了太多的毁灭。他面带悲伤，痛苦，却没有绝望，他拥有着无限的冲破一切障碍的决心，还有希望……
不知何时，已经曲终了，琴女停下双手，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李仇，院子里静默无声。
良久，待李仇渐渐回过神来，琴女问道：“你听出了什么？”
李仇擦了擦眼泪，怅然道：“不愿远去的英灵，渴望重塑新的荣耀，再造乾坤……”
啪！
啪！
啪！
琴女拍着手，道：“说的全对，李仇，你真的很聪明。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李仇俯身行礼，道：“请前辈赐教。”
“这首曲子叫做——人族涅槃曲！”
琴女声音低沉庄重。
“远古时代，妖族势大，侵凌我人族。人族一度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这首曲子便诞生于那个时代。”
“它告慰亡者，鼓舞生民，寓意绝不放弃！”
说到这里，琴女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
“没有不可战胜的困难，只有被困难打败的弱者，李仇，我希望你能继承这首曲子的精神。你，能做到吗？”
“能，我能的……”
李仇激动的热血上头，紧紧的握住拳头，“腾”的一下站起来，又跪了下来，不停的俯身下拜。
“谢前辈传道。”
琴女坦然受拜，待李仇三拜之后，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李仇的头，道：“好了，起身吧。武者，就应该挺直脊梁，以后不可轻易对人折腰了。”
“李仇，我希望你永远不会食今日之言。”
李仇直起身体，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晚辈记住了。”
琴女又道：“也不要叫我前辈了，我姓苏，名雪，你以后便以长姐视我吧。”
“啊，这怎么可以……”李仇脸色红了起来，连忙推辞。
苏雪板起脸道：“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李仇坚持道：“您在我心中是相当于恩公一样的存在，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不如我便叫您苏师吧。”
“我说过了，我当不了你的老师。”
苏雪摇了摇头，转而思索了一下，便道：“这样吧，既然你坚持如此，就称我‘琴师’吧。”苏师二字难免过于强调‘师’的含义了，琴师这个称呼就中和了一层，算是取个折衷的意见。她本来是想认李仇为弟的。
李仇喜道：“您今日以琴教我道理，我叫您‘琴师’再合适不过了。”
“好了，称呼并不重要，不要再纠结它了。现在我问你，李仇，你知道我来自哪里吗？”
“弟子不知。”
苏雪表情严肃起来，道：“我来自魔域，一个非常强大繁华的地方。那里的人大多都会修行驱灵术。我决定带你回魔域，你愿意跟我走吗？”
李仇深呼吸了一口气，沉着的道：“我愿意。”
“你知道驱灵术是被谁创造出来的吗？”
“请琴师赐教。”
苏雪站了起来，负手而立，说道：“是一位跟你一样身为绝灵体质的人。”
“这，这是真的吗……”李仇大为震惊，转而又觉得十分合理。
苏雪点点头，“是的，他的经历比你还要坎坷，甚至注定了将挣扎在最卑微的痛苦中，不得翻身。但他奇迹般的创造了驱灵术，逆转了命运。他缔造了魔域。在我眼里，不，在无数的武者眼中，他都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武者。他就是我的先祖，他叫做——第一魔主！”
信息量太大了，李仇被震的有些晕，不由自主的站起来，道：“原来您……”
苏雪将手轻放在李仇肩膀上，注视着他，认真的道：“既然我的先祖可以走通这条路，成为天地间最强大的武者，那么你也可以的。李仇，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比你天赋更强的人，到了魔域，你一定会变得强大起来的。”
……
李仇再一次晕乎乎的从院子里走出来。
这个美丽尊贵的女子，将带自己离开，前往一个叫做魔域的地方。他将会变得强大起来，再也不是以前那样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里的白衣女子，给自己弹了一首曲子，给自己讲了那么多道理，还…那样亲昵的摸了摸自己头……
李仇醉了。
……
“喂，喂，李仇，你听到了吗，你傻笑什么呢……”
李石不停的在李仇眼前挥舞着手，可面前的李仇压根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傻呵呵的笑着。
李石简直无语了，这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乐成这样。
啪！
啪！
李石拍了拍李仇的脸，大声的吼道：“李仇，你到底怎么了，别傻笑了！快醒醒！”
“额……”李仇渐渐回过神来了，疑惑的问道：“李石，你说什么？”
“……”李石揉了揉额头，气道：“李仇，你是不是把人家女客人怎么着了，吃人家豆腐了？傻乐成这样。我站你面前半天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仇脸色腾地红了，道：“哪有这回事，你胡说什么呢。”
李石撇撇嘴，道：“我看你这样子，还真像有这回事。”
“你就是胡思乱想，我还有事要去做，没工夫陪你闹。”李仇不理他，转身就走。
李石连忙拦住，说道：“别呀，我有事找你。你不是经常练剑吗，来陪我一起练剑吧。”
李仇奇怪的道：“你不是不喜欢练武吗，怎么转性了？”李石天赋不好，现在才是感应灵境中位，所以练武的兴趣也不高。
李石脸色无奈的道：“这不是要举行成年礼了吗，怎么也得准备一下，不然到时候被打的太惨就丢人了。”
李家的成年礼，需要在当天挑战一位年龄稍长于自己的同族。至于成绩，要求的并不高，只要不是输的太难看就没关系。
“成年礼。”李仇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也是十六岁吧。”
“是啊，我们两个一样大。”李石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有些同情的看着李仇，道：“家族没通知你吧？”
“呵呵…”李仇笑了笑，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转身走开了。
“我才不稀罕什么成年礼。”
……
“光哥，你可要小心李仇那狼崽子，他差点没把我给打死……”
李藏正在跟李光哭诉着，他没被李仇打死，但是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看起来十分滑稽，李光刚见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差点没被吓到。
李光皱着眉头，难以理解的道：“李仇那小东西，怎么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吧？”
李藏擦了擦眼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仇他突然就有灵力了，还很厉害，一拳就把李木给打爬下了。”
李光气笑了：“你是不是被打傻了，他一个绝灵体质哪来的灵力？”
李藏委屈的指着自己的脸，道：“光哥，我就是要说假话，还能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来骗你吗？”
李光看了看他猪头一样的脑袋，摇了摇头，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李藏又接着道：“光哥，你可要小心点啊，李仇他这是在复仇啊，那天冲着我开口就要引灵术，接下来恐怕就要来对付你了。以前他没灵力不敢吭声，现在一有灵力就开始报复我们了。”
他算是恨死李仇了，不仅是因为被李仇打成这个样子，还有他追王艾儿的事也泡汤了。当着人家的面被打成这个样子，他怎么也没脸再去追人家了。
本来他都追了好久了，这次有很大把握王艾儿会答应的，没想到半途被李仇搅黄了。
李光却笑了，哼了一声，“你看他敢来不敢，问我要引灵术？到时候我就正好帮你复仇。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就把他打成什么样子。”
……
入夜。
李仇跟父亲坐在院子里，谈着白天的事情。
“那女人说她来自魔域？”
李仇点点头，道：“是的，爹，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李化呵呵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当年游历大陆的时候，听说过他们的名头，传闻那是一帮无法无天的疯子。”
李仇张大了嘴巴，吃惊的道：“爹，你没记错吧？”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将苏雪跟“无法无天的疯子”联系起来。
李化撇了他一眼，道：“哼，你爹我会记错？魔域魔域，你听这名字像良善之辈吗？不过你跟他们去也挺好，起码，他们实力确实很强。能被人一直痛恨，却又没被解决掉的存在，都不会是弱者。”
虽然还有点不敢相信，但李仇没去纠结，只是道：“爹，你得收拾好东西，琴师她说不会在这留几天了，很快就要起程了。”
李化好像没听懂一样，问道：“你去魔域，我收拾什么东西？”
李仇傻眼了：“爹，你也得去啊，你留在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一个残废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李化断然拒绝了，然后又道：“再说了，人家愿意带着我一个累赘吗？”
李仇急忙道：“愿意愿意，琴师她都已经答应了。”白天提出这点的时候，琴师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直接答应了，让李仇十分感激。
“小仇啊……”
李化叹了口气，抬起头，怅然的望着星空，眼中带着沧桑与疲惫，他道：“叶落归根，人老返乡，我哪也不想去了。”
李仇眼眶红了起来，他低了低头，说道：“爹，您不老，您还不到六十啊。”
盘古大陆上，一般人的寿命在一百二三十岁附近，高寿些的，活到一百五十岁也不是稀奇事。李化连自己一半的生命都还没走到。
“小仇，你年纪小，还不懂。人的老幼不在年龄，在这。”
李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你爹我，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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