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果不其然,因着这二人送礼物之事,窈君夜里再次梦魇。
先是纱幔飘飘的宫殿之中,烟雾缭绕,香气弥漫,燕翊从背后压住她,一口咬上了她的后颈;而后画面忽而一转,燕序倒提长剑,直刺她的面门……
“皎皎你可知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你竟然忘了我?……你怎敢忘了我!……”
“你这人尽可夫的荡妇……枉我对你一片赤诚……你竟背叛我……”
“啊!”
窈君从梦魇中惊醒,冷汗涔涔,贴身衣物竟已被汗水淋湿。
要如何,才能远离他们呢?
翌日起来,窈君让王慨将那两个锦盒物归原主,王慨早有此意,当下命人将锦盒包好送到燕序和燕翊府上。结果自然是不尽如人意,他二人复又归还,王慨只好作罢,窈君愁肠百结,郁郁寡欢。
各位看官,要问这金陵城何处最是出名?那就不得不提一嘴鸡鸣寺了。
这寺庙早在前朝就已存在,有“南朝第一寺”之美誉。后来本朝太祖皇帝为祈国泰民安又大加扩建,与皇室沾了渊源,又被人称作国寺。名声在外,香火旺盛不衰,每日往来香客不计其数。
一连几日,窈君足不出户,不是读书写字便是弹琴作画,就连拜帖也一一推辞,整日待在深闺之中。
谢氏见她安静如斯,不复往日活泼可爱,心中暗自揣度:“皎皎自大病初愈后便不似从前,像是换了个人,真是奇哉怪哉。这大概便是前人所说‘一病新生’吧。”
又想到窈君曾与她所说过的灭门之事,暗自猜测道:“这孩子自小捧在手心,从未见过如此惨烈之事,怕是被吓住了。不若去给她求个平安符,祛除魇魔。”是以寻了个吉日,携窈君前来祈福求愿。
鸡鸣寺有一得道高僧,唤作净空。少时曾游历名川大山,拜访名师,后来于泰山之巅顿悟成佛,回到鸡鸣寺做了个住持。据传此人已通天眼,能知过去未来百年之事,是以世人纷纷来此求个心愿。
因着人多,从午后等到酉时,方才轮到窈君。窈君进了香室,对净空大师深深一拜,而后拿着签筒抽了一签,上书“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1]
窈君不解,遂双手合十问净空。
净空沉默半晌,尔后才长叹道:“生亦是死,死亦是生。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2]”
谢氏上前一步问道:“求大师指点一二。”
净空忽然睁开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窈君道:“天命难违,非不可违。”
饶是谢氏以聪慧著称,却仍是一头雾水。倒是窈君闻言心中咯噔一跳。
大师此言,莫不是果真知晓前尘后事?非不可违……那便是说她此生可逆天改命,不再重蹈覆辙了?
窈君心中又惊又喜,只要……只要远离燕翊……不!只要远离皇室,便能保亲人无虞。
那厢谢氏再三追问净空大师,这边窈君胡思乱想着,便先出去透透气。
离开香室,外面的空气清新多了,窈君也心旷神怡起来,不知不觉就多走了几圈。
寺庙院中有一棵百年银杏,许多人围着它祈福,在红布条上写了字就绑上去。
窈君走过去拿了红布条,虔诚地写下几字:长乐安康,尽如人意。
“皎皎,可是在求姻缘?”
正当窈君将将挂上去之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此人正是燕翊无疑。
阴魂不散!
窈君身子一僵,生硬地转过身去,欲要行礼:“拜见大王……”
“出门在外,不必多礼。”燕翊抬手欲要扶起她,却被窈君避开了。他掩唇轻咳一声:“不必唤我大王,叫我名字即可。”
“妾身不敢逾矩。”窈君拒绝,又顿了顿,回道:“非是姻缘,不过是祈求家人平安罢了。”
燕翊轻笑:“皎皎诚心诚意,自然有求必应。”他随手拨弄银杏树上的红布条,目光灼灼地看着窈君:“我倒是想求姻缘,不知是否灵验?”
窈君能站着与他说话已是忍到极致,前世的耻辱她绝不会忘记。她避开燕翊的目光,道:“灵验与否,大王一试便知,妾身就先行告辞了。”
“诶,”说话之间燕翊已经快速写好红布条挂上枝头,见佳人告辞,赶忙道:“听说此地风景一绝,不知皎皎可否与我一同观赏?”
“我道是谁,原来是翊儿啊。”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
窈君与燕翊一同转身,来人竟是——燕序。
他穿着一袭白色金丝腾云纹锦袍,衣身上别无其他图案,外罩一件绯色对襟轻容纱,凤表龙姿,贵气逼人。只是面色过于苍白,不似健康之色。
燕翊心下惊异,面上却客气地抬手道:“没想到皇叔也有雅致来此地。”
燕序礼貌一笑:“久闻净空大师盛名,今日便来一见。倒是皇侄,”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窈君:“应该不是为了净空大师而来的吧。”
燕翊沉声道:“小侄为谁而来,似乎不必向皇叔禀告吧。”
“我与皎皎还要去观赏后山的景色,小侄就不多作陪了。”
窈君可不想跟他去观赏什么景色,急道:“想来阿娘问得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至于这景色,大王自己去观赏吧。”
燕序此时开口道:“方才我过来之时,令堂已出了香室,正差人寻女郎呢。”
窈君道:“不若东海王便带小女过去寻家母。”
“也好。”燕序负手,看了燕翊一眼:“翊儿可要一同跟来?”
燕翊瞧着窈君躲在燕序身后,一副惶恐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一紧,竟生出几分痛意。许是他过于急切唐突佳人了,燕翊怕吓到她,只好作罢,袖中的手捏紧又松开,道:“既如此,那就有劳皇叔了。”向窈君道:“他日有空,皎皎再与我一同观景吧。”
窈君见他不再多做纠缠,自然是脚下生风,快步离开。燕序深深一笑,几步跟上。
路上,燕序笑意不减:“你这女子真是奇怪,你不仅怕我,也怕我那个皇侄。我倒想问问,这世上有什么是你不怕的?”
窈君微微一怔,敛眉道:“大王何必挖苦妾身?”
燕序微哼一声:“女郎这种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寡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寡人与皇侄送的礼物,想必女郎很是受用吧。”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连自称也变成了寡人。窈君凝眸,他竟误会自己是欲擒故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窈君也冷然道:“妾身绝无此意,大王若是非要往那方面想,妾身无可奈何。再者,妾身已托阿耶将两位大王所赠之物完璧归赵,只是两位大王并不领情,此事如何能怪到妾身身上?大王硬是这般强词夺理,真是折煞妾身了。”
“果然有趣,好一张伶牙利嘴!怪不得我那皇侄会对你穷追不舍。”燕序转头看她:“我倒好奇,女郎到底心意属谁。莫不是,你那表兄?”
窈君保持着疏离之意:“大王似乎对妾身的事格外关注,这恐怕不妥吧。”
面上虽然强装镇定,但心下已是慌乱如麻。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叔侄尽收眼底。真是可怕!
“京城好久没出现如女郎这般有趣之人了,我倒想见识见识。”
他们正一前一后的走着,燕序说此话之时忽然停下脚步,那厢窈君惴惴不安地想着心事,一时不察堪堪撞上他的后背,她反应过来后急急后退,未料到脚底一滑,往旁边一崴,即将摔倒。
下一瞬,她已被燕序一把拽住了。
因二人距离颇近,窈君俏脸一红,下意识推开燕序,却听见他的声音响在头顶上方:“女郎还想再摔一次?”
窈君扶着他站稳后,才松开手,盈盈一拜:“多谢大王出手相救。”
话落不由得一滞,若是前世他也出手相救,也许王家的下场就不会那么惨。
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的神色冷了几分:“待回府后妾身自会禀明阿耶,让他备厚礼送到大王府上,免得大王说妾身不知感恩。大王今日就此别过,妾身先走一步。”
燕序见她神色转变,只觉得甚是奇怪,又见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应当是方才崴到脚了。他心里忽生一股无名怒火,几步上前将佳人一把打横抱起,冷然道:“是谁教你有苦不说的?”
窈君挣扎道:“你快放开!”
燕序作势要将她往地下扔,挑眉道:“女郎可是认真的?”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还点了点头,他抱得更紧:“我这人就喜欢和别人对着干,女郎要我放开,我偏不放。”
“你……不可理喻!”
窈君说完忍不住鼻子发酸,前世也是如此,在王家出事之时,她跪在书房外求他,却被他下令关到冷院,他总是如此,不可理喻。越想越委屈,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她竟然清泪盈盈,燕序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觉得心里一揪,难受得紧。
大魏民风开放,毫无男女大防,未婚男女搂搂抱抱那是常有的事,想来她伤心应当不是为了贞洁之故。
“皎皎——”
谢氏一转角就看到窈君在燕序怀里哭泣,楚楚可怜,她快步上前道:“东海王,你这是?”
燕序解释道:“女郎不小心崴了脚,我这才……”
谢氏客气道:“劳烦大王了,只是恐怕不妥……”
燕序坚持抱着窈君走到谢府马车旁:“我一向不怕世俗眼光。”
谢氏心道:可是我们怕啊!
奈何对方是皇族,她也不敢多言。
窈君平复了心绪,叫住燕序道:“东海王若是有心,就别再来招惹妾身了。”
燕序微微一怔,没有说话,目送着马车缓缓离开,他露出一抹浅笑,此番回京,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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