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顾茳叶繁星（下）

到了夜阁门前，顾朝悄悄吐了口气，心情激动又紧张。
  他已经五年没有见过自家父皇和爹爹了。
  在他抬腿进去的前一刻，他还不忘叮嘱赵全“待柳统领回来，记得让他来夜阁。”
  “诺。”
  顾朝难得没有端着帝王的威严，小跑进了夜阁。
  而夜阁内，顾茳正好从屋内出来。
  顾朝看着顾茳满脸颓废的模样，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
  他毕恭毕敬上前喊道：“父皇。”
  顾茳抬眼看了看顾朝，顾朝勤政爱民，选贤与能，深受百姓爱戴，顾茳在外头也没少听见百姓赞美顾朝。
  顾茳欣慰地拍了拍顾朝的肩膀“不错，你没有辜负父皇和爹爹对你的信任。”
  顾朝听见顾茳对自己的肯定，心底很是开心，他有些犹豫地开口：“父皇，可是爹爹……不太好？”
  提及叶繁星，顾茳神情微顿“你进去看看你爹爹吧，他很是想念你。”
  顾茳虽未说什么，可顾朝身为帝王的敏锐洞察力，还是明白了顾茳话语的意思。
  顾朝心想“看来爹爹确实不太好。”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可待顾朝看见叶繁星病弱缠绵榻上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眼眶酸涩。
  他跪坐在榻前，轻轻喊了声“爹爹。”
  叶繁星本在闭眼假寐，他听见顾朝的声音缓缓睁眼，见是顾朝，他不禁眉眼带笑“是安安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顾朝握着叶繁星的手放在自己脸侧“爹爹，你没在做梦，是我，是安安。”
  叶繁星看着顾朝明明想要强忍泪水，却忍不住泪水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自己手心，他有些哭笑不得。
  叶繁星想伸手为顾朝拭去泪水，可他实在没力气，还是放弃了。
  叶繁星安慰道：“安安不哭，爹爹没事。”
  而方才出去的顾茳回来瞧见这一幕，面露不悦地开口：“让你来，是陪你爹爹，你倒哭上了，还要你爹爹哄你不成？”
  顾朝见状赶忙用衣袖将泪水擦净，并让出道给顾茳。
  顾茳端着糕点走至叶繁星面前。
  他将叶繁星轻轻扶着坐起“星儿，你昨日不是还说想吃桂花糕吗？”
  “我特意让御膳房那些老人做的，你尝尝，可还是先前的味道？”
  顾茳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心地喂给叶繁星。
  叶繁星眼下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顾茳只想尽量满足叶繁星的愿望，不让他留有遗憾。
  叶繁星轻轻咬了一口，微微点头“嗯，还是以前的味道。”
  顾茳满脸笑意“星儿喜欢便好。”
  顾茳和顾朝陪着叶繁星小半个时辰后，叶繁星便受不住困又睡了下去。
  顾朝无措地看向顾茳“父皇，爹爹还有多少时日？”
  顾茳沉默良久，平静开口：“想来，就这几日了。”
  荪王和荪王妃逝世时，顾朝尚在襁褓，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别，对方还是一手抚养自己长大的叶繁星。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顾朝也像个小孩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顾茳见状出言开导“顾朝，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你爹爹会死，我也会死，包括你，还有柳风，死从来都不是终点，我们能做的是不让你爹爹留遗憾，知道吗？”
  顾朝心里清楚，自家父皇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却还要强忍着难受安慰自己……
  柳风在得知消息后，也是急匆匆赶来和叶繁星见上了一面。
  这些天，叶繁星见到了很多人。
  顾茳回来后，便让人通知了谌言等人。
  谌言等人得知叶繁星时日无多的消息后，一齐来看了他。
  几人自小一起长大，自顾茳和叶繁星云游四海后，几人便五年未见，没想到，再一次见面，竟是这番场景。
  几人内心不禁感慨，世事无常，却谁人也没提及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和叶繁星聊着少时的趣事。
  有了他们的陪伴，叶繁星的确心情好了不少。
  太医本说，叶繁星只有几日时光了，可他却硬生生撑了半个月，就在众人以为，叶繁星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他最终还是去了。
  那日，叶繁星缓缓苏醒，他瞧见顾茳在一旁寸步不离地守着，不禁开口：“顾茳，我刚刚好像梦见我爹娘了。”
  顾茳柔声道：“星儿是不是想他们了？”
  叶繁星轻轻点头。
  “那我们今日去看看他们，可好？”
  “好。”
  可等顾茳将狐貂拿来，想着帮叶繁星穿上时，却见叶繁星早已眉眼含笑地闭上了眼。
  顾茳只觉脚下千斤重，他脚步虚浮地靠近叶繁星，这几步的路在顾茳看来，比自己的一生还长。
  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叶繁星毫无生气的小脸，一生刚毅的顾茳，此时微驼着背，无声落下清泪……
  顾茳面无表情地为叶繁星处理完后事，他站在叶繁星墓前，久久未挪动脚步。
  顾朝看着自叶繁星离开，一夜之间鬓角变白的顾茳，他担忧上前“父皇，爹爹离去前，最放心不下您，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顾茳却一直沉默，并未说些什么，顾朝就在一旁默默陪着，久到顾朝以为顾茳不会开口了。
  顾茳却轻轻说道：“你说，地底下这么黑，你爹爹一个人，会害怕吗？”
  顾茳想起多年前，叶繁星和自己谈论生死，叶繁星说，他怕黑，也不知道地底下有没有烛火。
  顾茳自顾自地点了几根烛火放置在叶繁星墓前“星儿，别害怕，有了这烛火，就不黑了。”
  顾朝想上前说什么，柳风及时拉住了他，柳风微微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两人静悄悄离开，顾朝疑惑“你为何不让朕上前安慰父皇。”
  “师伯可能是想一个人陪陪师父吧。”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师伯，师伯才不是那种懦弱之人，他不会寻死的。”
  顾朝握着柳风的手“小宝，朕从未见过父皇如此脆弱的一面。”
  柳风宽慰道：“爱人离世，师伯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的确，叶繁星虽没了，顾茳却从未想过寻死，因为他知道，叶繁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他怕到了地底下，叶繁星怪他。
  所以……顾茳带着对叶繁星的思念生生熬了一年。
  可他太过思念叶繁星，郁结于心，身子终究垮了下来……
  顾茳死前，特意叮嘱道：“顾朝，我死后，记得将我和你爹爹葬在一起，可明白了？”
  顾朝送别了叶繁星，如今又送别顾茳，他难掩难受点头答应“儿臣明白。”
  顾茳弥留之际，仿佛看见叶繁星在朝自己招手，他嘴唇微微上扬，轻声呢喃“星儿，等等我，我这就来找你了。”
  说罢，顾茳便缓缓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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