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二）
顾渊只比她年长十岁，所以虽然是长辈，顾曲辞却并不怕他，说是叔叔，其实更像是兄长。
小叔叔这个称呼，其实颇有些不伦不类的，不太端正。但是顾渊纵容她，从来都不介意。
她眼里顾渊是长辈，也是朋友，甚至是师长，他照顾她，呵护她，也教导她修身明理，心术谋略。她对他既有尊重，景仰，亦有孺慕，信赖，一口一个小叔叔，亲昵地唤到大。
三岁的时候，她跌倒了，顾玄视而不见，神情冷漠，顾渊却把她抱起来，温柔的哄着她。
四岁的时候，她被人绑走，要顾玄拿兵符来换，顾玄拒绝了，而两天后，顾渊浑身是血回府，怀里抱着熟睡的她。
五岁的时候，顾玄从外面带回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靖宣候府多了一个小姐，她多了一个“妹妹”——也就是顾曲怿。她不再是顾玄唯一的女儿，欺负她的人愈发肆无忌惮。是顾渊警告了那些人，然后对她说，“阿辞放心，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小叔叔，我是绝对不会承认那些外面带回来的野种的。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小叔叔呢！”
七岁的时候，有人告诉她害死她母亲的是她的父亲，她去找顾玄对质，结果被关在祠堂两天两夜，差点没命。是顾渊带人闯进来，又在她高烧不退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九岁的时候，她问：“小叔叔，你会一直对我那么好吗？”
顾渊摸着她的头说：“当然了，小叔叔是一辈子都不会抛弃阿辞的。小叔叔最爱阿辞了。”
“阿辞永远都是我的小公主。”
小顾曲辞皱着小鼻子，说：“你骗人，以后有了小婶婶，你最爱的就不是阿辞了。”
“哈哈哈，那我便这辈子都不娶妻，只爱小阿辞一个人好不好啊？以后我的好东西都给阿辞，死了以后遗产也留给阿辞。”十九岁的顾渊开玩笑般逗她。
她哪里知道……顾渊说的爱，是这种爱呢。
一步一步，她的每一步都走在这个人的算计里。他用温柔清隽的表象欺骗了世人，也欺骗了她。
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阿辞，你父亲已经死了，当归他们也死了，顾家也不在了，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也没有人能撺掇你逃跑了。”他抚摸她的头发，用一如既往温柔的神情，纵容的姿态，宠溺地对她说：“乖，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好不好？”
“你答应过我的，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你也不能离开我。”
原来爱她，就要杀了她身边所有人，灭了她满门，毁了她名声，囚禁她一生！让她彻彻底底的，永远不离开他！
他甚至对外直接抹杀掉了她的存在，让“顾曲辞”这个名字随着顾家的覆灭就此消失，然后将她带回北陵囚禁起来。
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知道，顾渊并非顾氏血脉。也就是说，他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他要娶她为后的时候，她还是恶心得想吐。
别说那么多年叔侄关系，顾曲辞对他只有亲情和孺慕，就算他们毫无亲缘关系，在杀了顾玄之后，他怎么还能以为她会不恨他？
她前世和顾玄关系不好，京城中那些流言也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关系最恶劣的时候，她甚至拿剑抵着他过。当真是父女反目，差点血溅三尺。
但是他始终是她的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更何况……顾玄并不是真的不在乎她。其实她一直知道，顾玄从头到尾真正在乎的，从来都只有她这个女儿。那个顾家三小姐顾曲怿，所谓的顾玄的庶女，其实都是假的，不过是顾玄保护她的手段而已。顾玄从来都只有她一个孩子。也从来没有背叛她母亲。
她恨了顾玄那么多年，其实只是在生气。
顾渊杀了顾玄，杀了她身边太多人，毁了她整个人生，还灭了顾家，他们之间早已经仇深如海！
她性子冷淡，骨子里却是烈性的，宁可鱼死网破也不会教仇人好过！所以她答应了大婚，然后在那一天——血洗北陵。
她明明记得当时经脉俱断，身上的噬心毒侵入心脉，应该是必死无疑的。
上天垂怜，给了她第二次机会。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也绝不会容忍前世的惨剧再次发生！
她阖上眼，头仰靠在床靠上。
当归以为她这两天昏迷中噩梦缠身，被吓到了，于是轻轻拍她的背安抚她：“小姐放心，没事的啊，都是梦，都过去了。既然小姐醒了，我去叫岑青瓷来给你看看吧。”
“嗯。”她轻轻应声。
叫岑青瓷过来也好。她确实有些事要找岑青瓷问问。
于是当归便去找岑青瓷了，还三步两回头的哄她：“小姐别怕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岑青瓷的小竹屋离小琉璃庄很近，自从五年前她被软禁在庄子里，岑青瓷就忽然出现，并且还搭了个小竹屋长住下来。
她身边只有当归一个婢女，小琉璃庄也几乎没有别的活人了——还有几十个暗卫，是看守她的，平时影子都看不到一个，跟空气没什么区别。
有那些暗卫在，方圆几里都难以出现第三个活人。岑青瓷却是个例外。
她是这五年间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进出小琉璃庄的人。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当归领着一个浅天缥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进门。女子打扮素雅，头上仅插着一支黑檀木的挽月梅花簪，垂下的青丝在背后用一根素白的发带束着，再无别的缀饰。
她容貌秀欣，看着就非常娴静的样子，进了门就放下药箱，对当归说了什么，当归犹豫了下，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岑青瓷这才径直走向拔步床，眉毛一挑：“咦，还活着呢。”
“……”
好好的圣手仙医，可惜长了一张嘴。
顾曲辞：“托你鸿福，没死成。”
岑青瓷弯起嘴角，观摩了一下顾曲辞的脸色，恢复正儿八经的医者模样，开始检查她身体状况。
“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她观察着顾曲辞的眼睛，微微眯眼，“昏迷了几天，醒来竟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顾曲辞偏过头，敛了眼：“做了个很长的梦，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一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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