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妖魔行
墨海满身伤痕累累,我也有些看不下去,别开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以为墨海没气了,那大汉才停了手,啐了一口:“滚吧!死秃驴!”
大雨滂沱,墨海蜷缩着身子颤抖,鲜血混着雨水冲刷着青石板,灰素的禅衣破破烂烂,露出身上乌紫的拳印。
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阴云密布,墨海缓了许久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海华寺走去。
而我们也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他,天色渐深,山路崎岖难行,墨海摔倒在泥里,又挣扎着爬起,一次又一次。
等终于回到了海华寺,却见门口寥寥的挂着几条白幡,寺中悲拗的哭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墨海身型一愣,跌跌撞撞的直奔大殿!当看见老师傅安详宁静的面容时,他挤开人群,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师父…别丢下我…”
狼妖在一旁擦着眼泪:“他太可怜了,人间惨剧啊!”
我眼眶中积攒的泪水被逼了回去,朝着狼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成哑巴!”
而墨海自老师傅走后,就越发沉默寡言,寺中几个和尚也时不时的讥讽:“臭小子!如今方丈走了,看谁还能护着你!”
说罢,便哄堂大笑,甚至拿着蒲团狠狠想墨海砸去。
墨海并没有闪躲,依旧闭着眼睛,背诵那日看的几章《金刚经》,可往往就是这样的态度,更加惹怒了那群看他不顺眼的和尚。
他们开始处处给墨海下绊子,偷偷将他的衣服剪破,在他的鞋子上抹泥巴,往他的饭里添沙子。
可墨海依旧一脸平静,将衣服用针线补好,拿出木刷把鞋子洗净,连掺着沙子的饭也都眼睛不眨的吃了下去!
墨海的容忍没有换来同等的放过,反倒是越发变本加厉!有一日,几人诬陷墨海偷窃,墨海一反常态的极力辩解,但新任方丈却不会想老师傅那般信任他。
一顿拳打脚踢后,墨海被赶出了海华寺,包袱里只有一件破烂的禅衣被一本泛黄的经文。
狼妖又开始哭诉:“你瞧他,好可怜啊!怎么办呐!”
兂染一脚踢到蠢狼的后背,恶狠狠道:“他可怜我们都能看见,用不着你在这儿叭叭!”
狼妖捂着伤处,小声道:“寺中那些和尚好过分,为什么要如此欺辱一个孩子!”
我看着墨海孤零零远去的背影,说道:“凡间就是如此,比你高贵的不见得会欺辱你,但跟你一样低贱的人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欺辱你!”
山脚下的一间茅草屋中,四面透风,唯有房顶还算结实。墨海在这儿升起了火堆,映着火光的照亮,拿出那本《阿弥陀佛经》细细品读起来。
兂染啧啧两声:“按理说他如此遭遇,还能在这破茅屋里虔心读经,将来不是一代高僧流传千古,也不能变成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啊!”
我听了,也在暗暗纳闷!也不曾想到年少时的墨海有着旁人没有的毅力和坚持,跟那个穿着朱红金绣缀东珠的墨海,简直判若两人。
在这个茅草屋中,墨海彻底安了家!每日在山上捡些木枝,枯草填补屋中破洞,饿了就摘些野果子吃,渴了就打些溪水喝。
雷打不动的去老师傅的坟墓前看望,清晨听着山上海华寺的钟声,远远眺望!夜晚,便独自盘坐诵念佛经。
日复一日,连我看了都感受枯燥无聊,但墨海却过的津津有味,身上也平添的一份淡然平静。
直到某个深夜,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闯进茅草屋,墨海立即捂住眼睛,躲到角落:“姑娘,贫僧墨海…唐突了姑娘,我…我这就出去!”
说着,便闭着眼睛,摸索着往外走。
那姑娘却拉住墨海的衣袍,哽咽道:“不,是我擅闯小师傅的住所,应是我走才对!可是可是…”
话音未落,便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墨海停住脚步,闭眼询问道:“姑娘如此伤心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
那姑娘缓缓说来,她姓连,名花。是滨州城中南胡同小巷连秀才的闺女,三个月前嫁到城北的李屠夫家当儿媳妇!
李屠夫的儿子李大南,性情暴躁,为人粗鲁,动不动就对着连花破口大骂,甚至每次醉酒后还对她拳打脚踢。
墨海有些唏嘘:“那你的公公,李屠夫不管管他的儿子吗?”
提到李屠夫,连花又是满眼泪水:“他李大南之所以会如此,都是跟他爹学的!据说他娘,就是被他爹酒后打死的!”
墨海悲悯的递上一方老旧的手帕:“连姑娘,不如你回娘家,把这些这些委屈都说出来。让你们二人和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岂不好吗?”
连花摇摇头:“我爹是个读书人,最是看中脸面。他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即便我被打死也是李家儿媳妇,不是连家的女儿!”
狼妖在一旁听的直皱眉:“我觉得这姑娘肯定不是她爹亲生的!一定是抱来的!”
我与兂染对视一眼,双双两个巴掌打到那只蠢狼的脸上:“你就当个哑巴能死是怎么着?”
狼妖双手捂脸,委屈道:“呜呜…你们欺负死我得了!”
那一边,墨海将自己躺的茅草让给连花,自己则蜷缩在门口,靠着房门睡去。
翌日清晨,吵吵闹闹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人脸有一块狰狞的刀疤,腰间还别着一把泛着猪血味的大刀。
我啧啧两声,想必这就是李屠夫吧!
墨海被人一把推倒,连花看见来人也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李大南揪起连花的衣领,便狠狠两个巴掌扇了过去,连花的小脸立即红肿起来,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求你了!”
李屠夫指着墨海,怒骂道:“你这个小蹄子一夜不归,就是跟这秃驴在一起?敢在我儿子头上戴帽子,今天就把你们这对狗男女都沉塘喂鱼!”
墨海紧忙解释:“连姑娘与贫僧清清白白,绝没做过任何事!”
不过那人高马大的李屠夫哪功夫听他隔着儿瞎掰,一个大嘴巴就扇了过去。
墨海的吐出半颗牙还有两颗牙,痛苦着紧闭双眼,泪水不断涌出。
李大南扯着连花的领子,逼问道:“贱人,我且问你,是你与这和尚苟且,还是你被他引诱!”
连花抖着身子,牙齿发颤,看了看地上墨海,又看着一脸横肉,穷凶极恶的李大南,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流淌出来,绝望道:“是是他引诱我!”
墨海不可置信的睁开眼睛,还没待看清连花,就被李大南踢飞了出去,瘦弱的身子仿若被折断的翅膀的小鸟,重重地落在地上。
紧随其后的便是两个杀猪匠的毒打,连花心虚的闭上眼睛,再不敢看墨海一眼。
等他们抓着连花离去时,墨海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狼妖瞪着连花几人的背影:“这个女人好不要脸!墨海好心好意的收留她,反而倒打一耙!真是狼心狗肺!”
墨海一动不动,我都担心他是不是死了?
一直到深夜,墨海在一片黑暗中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有无奈,有心酸,有悲凉,还有对世事的无常,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墨海猛然起身,朝着门外就飞奔而去,一路跑在林子中,又哭又笑,十分癫狂!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来啊!拥有我!有了我你就可以扬眉吐气,你就可以将欺辱过你的所有人全部踩在脚下!”
墨海眼神呆愣,朝着那声音走出,漆黑的泥土中,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散发出七彩的烟雾。
直至把墨海全身紧紧包围!
周围的一切烟消云散,再睁眼时,墨海正坐在竹编蒲团上,含笑看着我们:“这是我的少年时期,那个时候我光着一腔热水,以为佛能改变一切!可是最终连我自己也改变不了!”
狼妖连连点头:“对对对,那些人太可恶!”
兂染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讥笑道:“世上对你不公,并不代表你可以与妖魔同行!”
墨海轻笑:“那又如何?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金钱,地位,权势,还有世人对我的仰望!我全都有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内心没一点波澜:“那本《金刚经》你后来看完了吗?”
墨海一愣,脸上有些羞愤:“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也盘腿坐下,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吗?《金刚经》中有一句话,‘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可知什么意思?”
墨海撇过脸去,不愿回答我的问题。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你又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笑了笑道。
墨海依旧不理我,直接背过身子去,我也不在意,毕竟要说服一个内心固执的很难。
我可以让兂染和狼妖打他啊!但是我没有!因为语言的魅力是无法阻挡的!
真想让一个人悔悟,光靠打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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