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林倦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年初一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在院子里给林奶奶种的菜浇水。
家里常年都是林奶奶独自打理，所以只要林倦一回家，就会包揽家里所有的家务，让林奶奶好好歇几天。
林奶奶醒得早，他醒得比林奶奶还早。
浇完水，他又去厨房准备早饭，刚好跟也要去厨房做早饭的林奶奶碰上。林奶奶微微弓着腰，一手扶在林倦手臂上。
“又腰疼了？”林倦扶她到客厅坐下。
“哎，老毛病了，上了年纪都这样，没事。难得放假，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
“哪就能睡不着了？张奶奶家那小乐，跟你一个年纪，天天不被踹屁股都不肯起床。”
“那是他。”
林倦走到厨房，很快用电饭煲熬了粥。
林奶奶琢磨了一会儿，不太放心，又挪到厨房，扶着门框看他。
“小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就他们说的那失什么眠的。你可要跟奶奶说，咱尽早到医院挂个号。”
“不用。没不舒服。”
“真的？你可不许瞒奶奶。”
“真的。”
林倦走过来，又想扶她去沙发坐下。林奶奶摆摆手，指了指窗外，林倦知道她是惦记着院子里种的菜。
“菜浇了。你坐着。”
“我还是去看看。”
林倦扶着林奶奶走到门边。
林奶奶家里没有养狗，也没有养猫，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觉得自己照顾不来。
在漫长的独居生活里，唯一长长久久陪着她的活物，就是菜地里的菜。
蔬菜长势不错，林奶奶也就放了心，再看看这院子里除了块菜地什么也没有，着实冷清了些。
“小倦，咱们这院里是不是太素了？都没点过年的样子。吃完早饭，咱们去花市逛逛，买点金菊金桔什么的摆在院子里，让人看着心里也欢喜。”
“好。”
吃完早饭磨磨蹭蹭，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他们家离花市很近，走路五分钟就到了。
花市里挤满了人，未必都是来买花的，也有在家闲不住出来溜达的。
林倦护着奶奶，在人群中走得很慢。他长得高，本就引人注目，还长得好看，一路上数不清有多少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但他从不看回去，始终低头护着林奶奶，把自己跟周围隔开。
“这盆好。”
林奶奶走了大半摊子，终于找到一盆称心如意的金桔，而且越看越觉得这盆金桔枝叶葱郁，果子小巧玲珑，惹人怜爱。
“就这盆。”
林倦拿出钱包准备付钱，却被林奶奶拦住了。
“这盆好是好，就是大了点，奶奶还想买几盆花呢，要是真买了这盆，怎么搬回去呀？”
“这还不好办。”摊子老板往这边走来，“林倦奶奶，您只管挑，挑好了，我让人一车给您送回去。”
“那敢情好。”林奶奶应完才注意到他喊的什么，看看林倦又看看他，“你跟我家小倦认识呀”
“我跟他是小学同学。不过我认得他，他可能不记得我了。”
林倦没有搭腔。他确实不记得这个小学同学，只是觉得有点脸熟而已，随便搭话只会徒惹尴尬。
林奶奶却是个热情的，一边挑花一边跟老板闲聊。
“那你是放假过来帮家里人卖花？在哪读高中啊？”
“我初中毕业就不读了，平时跟我爸出海，卖点海鲜。这不看新年卖花有赚头，又折腾一下。”
“你这花看起来挺好。”
“都是我一盆一盆亲自挑的。”
林奶奶挑了六盆，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想要过来收钱，老板忙把人拦住了。
“你就是闲不下来。大冷天的，让你在家休息非得跟来，跟来也不好好坐着休息，瞎忙活，万一摔了怎么办？”
“没事。”
老板唠唠叨叨地亲自把女人扶回去坐下，给她腿上盖了张毯子，放个热水袋暖手，又给她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泡在旁边桌子上放着的热盐水里。
女人抽了纸巾给他擦手。
“行了，我没那么娇，你不用管我，忙去吧。”
“那你乖一点，把苹果吃掉。”
“好。”
老板这才走回来给林倦他们结账，见林奶奶一直盯着那女人，便开口解释。
“那是我老婆。”
“你都已经结婚了？”林奶奶从自家孙子和别人家儿子的巨大差距中回过神来。
“摆了喜酒，没领证呢，没到年纪。”
老板挠了挠后脑勺，脸上这才显出一点点合乎他年纪的羞涩。
林奶奶打算去附近别的市场再逛逛，跟老板说好了，回来的时候再告诉他一声，让他送上门。
林倦本以为她是想去菜市场买菜，却被她拉到卖男装的地方。
“我不缺衣服。”
“这不是缺不缺衣服的事儿，新年就该穿新衣裳。看看这件，喜欢吗？奶奶觉得挺好，挺精神。”
他没拗过林奶奶，最后她给他挑了一件外套、两件毛衣还有一条裤子。
逛完已经下午一点多，早过了午饭时间，他们在街边挑了一个小摊，一人吃了一碗馄饨面。
林奶奶吃馄饨面也是不加葱，但是要加辣，一勺辣椒放进去，搅和一下，碗里寡淡的馄饨面顿时有了鲜亮的色泽。
她尝了一口，这家的辣椒酱偏甜，而且兑水很多，她吃不惯。
“这辣椒酱，没有小倦做的好吃。”
“回去就做。”
林奶奶吃不得烫食，林倦吃完一碗馄饨面的时候，她才吃了小半。
林倦也没催促，坐着慢慢等她，眼睛看向门外街边。门口斜对角开着一家宾馆，宾馆门口站了个卖糖葫芦的。
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往宾馆门口走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那人扛在肩上的糖葫芦。
林倦眼睛眨都没眨地盯着那个女孩，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压在桌上，起身就要往外走。
“奶奶，我待会回来。”
“你去哪啊？”
“出去逛逛。”
他大步往外走，穿一个过马路，朝宾馆门口走去。
宾馆里人很少，空荡荡的大厅只有一个前台接待员和站在柜台面前的女孩。
“您好，请问要什么房？”
“一间单人房，住一晚。”
“好的，请登记一下身份证。”
林归袅掏出身份证递过去，接待员刚要接过来，那张身份证就被人截住了。她不由得偏过头去，看向拿着她身份证另一边的人。
林倦脊背挺直地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
“林倦？你怎么在这儿？”
“你呢。”
“家里停电停水了，只好出来找个地方待着。听说这边新年的时候海边特别热闹，好多人在那儿烧烤放烟花，我就来了。你也是来这边过年的？”
“我家住这。”
“原来你家在这边呀。那等我订了房间，买了烟花，就去你家看你还有奶奶。”
林归袅想把身份证扯回来，没扯动。
她有点疑惑地看向林倦，他这才松了手。林归袅刚要把身份证再递过去，他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腕。
林归袅要再看不出来他的阻拦就奇了怪了。
“怎么了？”
“跟我回家。”
她还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被他拉着往外走。
路过门口那个卖糖葫芦的，林倦想起林归袅的眼神，顺手挑了一串塞给她，然后付了钱，拉着她一直走到斜对面的馄饨店里。
林奶奶吃完了馄饨面，还在店里等林倦，见他明明说是出去逛逛，却拉了个女孩子回来。再仔细一看，这不是上回那个小姑娘吗？
“奶奶新年好。”林归袅笑着跟林奶奶打招呼。
“哎，好。”林奶奶笑着看她，连浮在脸上的皱纹都很温柔，“奶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林归袅，奶奶叫我袅袅就行，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哎，袅袅。”
林归袅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被林倦拉着手腕，就这样跟着林奶奶回了家。那几盆金桔金菊也紧跟着被送了过来，摆在院子里。
林倦让林归袅和奶奶坐在客厅，给他们洗了水果倒了热水，然后一个人忙进忙出。
林归袅笑着跟林奶奶聊天，眼角余光却总瞥向他，看他在做什么。
林倦进了厨房，把新鲜的朝天椒洗干净，切成碎末用盐腌上，然后把姜和蒜苔用刀拍碎，再剁碎。朝天椒腌得差不多之后，他再把辣椒汁挤出来倒掉，然后把姜和蒜苔碎放到朝天椒里，加入几滴醋和适量的盐一起搅拌。
最后林倦把它们倒进玻璃罐密封起来，放到冰箱里。几罐整齐排列的辣椒酱放在一起，看着就让人充满食欲。
“小倦做的辣椒酱可好吃了，到时候做好了，让他拿几罐给你。”
“不用，奶奶您留着吃吧，他难得回来做几罐，我不跟您抢。”
“抢什么？”
林倦只听到这一句，感觉眼睛有点痒，抬手就想揉。林归袅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不让他揉。
“先别揉，手洗干净了吗？”
“……忘了。”
他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跟就算被辣椒辣到也无所谓一样。
林奶奶好笑地看着林倦，他果然心虚地转开了眼。他这么经常做辣椒酱的人，怎么会偏就这一回忘了洗手？
也就能骗骗在意他的小姑娘了。
林归袅毫无所觉，拉着林倦去了厨房，用白醋反反复复地涂抹在他手上，再用冷水冲洗掉。
林倦看着拉住他的那只白嫩的手，指腹平滑，毫无茧子，连指甲盖都比别人要亮一些，是没有经过生活磋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林归袅。”
“怎么？”林归袅偏头看他。
“我给你做饭吧。”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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