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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 隐士出关


“有些人,心心念念邝越侯千万里。奈何,人家不留他。”
  “有空调侃我,不如想想你要如何平安出城。”
  这是秦苍与陆霆来往信笺中两句。
  不知道是不是想让邝野随军的原因,乐云许诺配给德武军的方方面面,都当属所出资供给军团中最顶级的。甚至邝战大笔一挥,将自己新得的爱将“赠”予德武军听候调遣。
  陆霆身在乐云之外,与秦苍许久未见。秦苍拿着调令,心中自然是期待着重逢的。只是一面调侃他,一面隐隐忧心。
  不知道邝战具体是怎么交代的,但陆霆失落恐怕难免。
  从前陆霆在璃王府莫名不受重用,如今来到乐云,是打算追随邝战建立功业的。可若按手中书面意思,陆霆是“永久”地划给德武军了。
  陆霆的“回敬”也并非危言耸听。
  秦苍离开乐云当日,需先往南营由其授予章旗符印。为了彰显军团独立性,出南营后,再无乐云军中人相随。也就是说从南营到北城门这条路,不论遭遇什么,乐云不加干预。
  秦苍是以德武军帅军身份离开乐云的,自然不能再如从前雉伏鼠窜般遮掩形迹。可乐云百姓对其误解,也并不因其身份改变而终止。未免意外,也为了保护这支新建的军团不因自己缘故,在成军当日就遭人侮辱。
  秦苍所发布的第一道帅令,是让愿意加入德武军的人在自己离开城门一炷香之后再出发。所有人于巫王山脚下汇合。
  民众比想象中克制,又或许乐云府衙没打算让自己大手笔注资的生意出师未捷身先死,反正一路上并没有遇见真刀真枪要取其性命之人。当然,谩骂飞石少不了。好在秦苍料到如此并没有骑马,因此除了没有避过的石块打在身上生疼之外,至少不用担心马匹受惊。
  这场声讨是以惊叹终止的。
  北城门口有意想不到的接应者。
  不是人。
  是三头鹿。
  “是……是神鹿?!”
  人群中这样的疑问一传十、十传百,将泄愤的心思,化作惊诧与畏惧。
  秦苍喜极,拍拍身上污浊,向城门口的身影奔去。
  一把抱住“一毛”的脑袋,小鹿来不及反应被推了个趔趄,以为秦苍邀她与自己玩,于是“咩咩”几声用力挤向对方,“二毛”见状也蹭过来,活蹦乱跳。两个小孩俨然成功规训了四肢,毛茸茸的脑袋和湿漉漉的舌头腻得人头脸痒痒。鹿王如初见时一样,踏着优雅又矫健的步子缓缓走过来,将三个嬉闹的孩子分开,再垂下头轻轻触碰秦苍,示意她到自己背上来。
  秦苍当然没有如其所述般杀鹿取角。
  这是比人类伟大的物种,不出意外,它们会比今日所见所有人都活得更久。
  天气清朗,举目四方、四方无垠;天空湛蓝,不远处一大朵云正慢慢向天边山脉移动。
  秦苍轻轻一跳,跨上鹿王的背,伸长手臂轻轻摸了摸她如银树般的鹿角,再抱住她的脖子。
  “走——”
  鹿扬蹄而起!
  有胆大之人悄悄抬头,就见这一行已在两侧无声的簇拥中,向远方奔去!然而还没等人们从上一次的俯首中缓过神来,再过不多时,城门大开。一队轻骑争先奔出。
  马鸣引得人们四下躲闪,扬起的尘埃中,人们看见乐云最骁勇的儿郎、最矫健的战马,与最锋利的兵器一同出鞘!看见他们奋不顾身,朝初最美好的信仰与最后的葬身之处奋力奔去。但人们也看见了乐云最年轻时的模样。
  道阻且长,行至将至。
  随着新城守上任,乐云从此对外开放。
  乐云不再能偏安一隅,但也因此充满机遇。
  “裴将军真是大手笔啊!你是送人送马送兵器啊。”
  裴岑一肘支在城墙上,一手捏着自己的驼皮酒囊,低头看着城门下百匹烈马疾驰而过扬起黄沙,并不转向身后的人:“有些人,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了。我怎么管得了这些兔崽子?”
  邝战也不瞎,刚才奔出北城门的领头之人正是邝野,于是“嘿嘿”两声化解尴尬:“他们还年轻嘛,该有自己的选择。怪就怪这姑娘怎的有这么大吸引力?若说貌美,我乐云两水环绕自古生美人;若说武艺,使毒上不得台面,不使毒被你裴将军打得浑脸是血……这怎么就叫这帮人心悦诚服了?我是老了,不懂这帮年轻人的想法咯。”
  裴岑早就习惯了人人敬仰的“邝越侯”,私下里吊儿郎当的势头比邝野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不答直接问:“你们早就料到阳亟必不成器?”
  “阳亟自身不足以决断,”邝战靠在阶梯上,抱着臂:“主要在于新坤与其关系。新坤出兵、出力并非为了阳亟或豫枫岭,只是希望能利用过往矛盾在北陆东南形成混战,好拖延时间全心应付竟原。因此两者之间并无多少信任。豫枫岭部分人寻求后路,便允了我入城为质,但这在新坤看来就是阳亟要联和乐云叛变。果不其然,这之后奉器就以种种理由拒绝按时配给阳亟军需、粮饷。阳亟手下许多人是趋利而来,没了金银自然溃散。”

  邝战说的轻松,可当时只身入豫枫岭并不能确保全身而退,其本身多次遭遇暗杀也能证明这点。甚至他将玉笛卸下交给了邝野,又将裴岑支开,只将后事与计划合盘托付王知意,算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那你们也早就想好要乐云开关?”裴岑转过身求证,只见邝战乐颠颠点头,怒道:“你们这群狐狸!”
  “把‘们’去掉。王老头的主意。”
  在乱世中辟一片净土,守民无灾无恙。这样的人怎能真是个老糊涂?
  裴岑愣了半晌,久久才摇头感叹自己道行太浅,仰头咽下去一口酒。
  这酒是今晨开关时,商人大大方方送进来的。许久没尝过,辣得呛人。
  “轰轰烈烈的英雄桥段怎不引人心驰神往?他们追的不是那位姑娘,是自己往后余生的不尽可能。”
  “很感慨嘛。听这话裴老弟是有些心动啊?你与我儿子没差几岁,会不会也想追出去一同打天下?哦,不不。裴老弟向来责任感强,得有我孙子的年纪才会如此冲动。”
  “你才孙子!”
  裴岑一边上下打量邝战,一边将酒囊卷收在腰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邝战摸摸耳朵,向后一躲:“吓我一跳……”
  裴岑收好东西,朝仍旧站在阶梯上的人挥挥手,下了城楼。往南营方向径直走。
  身后尘土飞扬,身前是他的城。
  他奶奶的,谁守的马厩?!自己亲眼看见最心爱的那匹马跟着邝野冲出门去!
  城门外那条道太窄,自己早就看不顺眼了。往后经贸打开,往来车马多,该修缮一下。王知意那老爷子抠门,不知新上任这位“三公子”能拨出多少经费。不然先去找他商议,再回南营……
  书剑四方纵然酣畅,可是家里也总得要有人守着吧?
  留下的未必不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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