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沙利尔先生, 要来点咖啡吗？”乔伊将一杯刚刚冲泡好的拿铁咖啡放在正在奋笔疾书的沙利尔面前。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的半夜，花色编织的毛毯上，威尔小胖子舒展着四肢呈大字形呼呼大睡, 钻在他的咯吱窝里的是一只黑斑小猎豹, 团在他肚皮上的是一只圆耳朵小狮子，而盘在他脑门上的则是黑灰条纹的小蜜獾。
小兽人们睡得香甜, 沙利尔和乔伊却是精神抖擞。
沙利尔打听到了不少草原兽人的生活习性, 立马创作欲上头, 灵感一个接着一个迸发，鹅毛笔都写断了两根。
至于乔伊为什么不睡？因为他完全被沙利尔的作品给吸引住啦！
什么《教皇大人与圣子不得不说的二事》，什么《墨洛温皇族秘史》，还有什么《大法师与小信徒》。
总之，光是看书名就很十八禁的样子。而书里的内容也不出乔伊所料, 简直是集古往今来的狗血剧情为一体。
乔伊甚至在书里看到了熟人的名字——歌恩法师, 也就是《大法师与小信徒》的主角。
书中的另一位主角是光明圣教的教徒。这位教徒对法师协会怀有偏见，于是就打算刺杀歌恩法师。小信徒刺杀失败被大法师关押囚禁, 在一系列不可言喻之后, 两位主角发现了彼此的真心, 而后冲破世俗束缚, 勇敢地走在了一起。
乔伊看得津津有味，倒不是喜欢这种相爱相杀的剧情，而是在剧情之外，乔伊看到了更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这本《大法师与小教徒》，剔除掉其中的恋爱剧情, 乔伊从书里看到了法师协会和光明圣教的对立状态，看到了光明圣教中的等级划分，看到了圣教对教徒的洗脑控制, 看到了法师协会的管理方式。
又比如《墨洛温皇族秘史》，刨去其中的狗血剧情，乔伊甚至从中看到了人族大陆中的国家势力划分，看到了这些国家之间的利益相联、姻亲关系，看到了皇权受制于光明圣教和法师协会的现实，看到了普通人和法师之间的冲突，那是对世界生存空间和话语权的争夺。
总而言之，沙利尔的作品很狗血，但是在遍地的狗血中，乔伊窥伺到了人族社会的真实一角。因而一直废寝忘食地阅读到了深夜还意犹未尽。
“拿铁咖啡？”沙利尔手中的鹅毛笔一顿，好奇地看向眼前的浅褐色饮品。
“咖啡是草原上的一种植物，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乔伊介绍道，“咖啡豆磨粉冲泡，加上牛乳就是拿铁咖啡了。”
“如果您觉得太苦，可以加点糖粉。”
闻言，沙利尔端起白瓷杯，小小抿了一口拿铁咖啡，入口的苦涩让他小小皱眉，然而，苦涩过后的香醇浓郁让沙利尔心神一荡。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苦涩味中和了鲜牛乳的腥腻，丝绸般顺滑口感是最顶级的享受——感觉自己还能写个天夜！
“有了！”放下咖啡杯，沙利尔的眼睛闪亮，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手中的鹅毛笔再次“簌簌”响起，那下笔如有神的模样，显然是文思如泉涌。
一杯拿铁咖啡过后，沙利尔继续写作，乔伊则继续拜读沙利尔的大作。
“嗯？这是什么？”厚厚的稿纸中，乔伊翻到了一张撒着金箔的精美纸张。
“公告？”乔伊认出纸上的抬头，然后还不待细看，就被沙利尔一手抽走了。
“这个不用看！都是无聊的东西！”沙利尔把那公告团成一个纸团子丢进角落里。
“我好像看到了驱逐禁入什么的。”乔伊回忆公告上的内容。
“哼哼！”沙利尔的鼻孔里喷出两团热气，一副气呼呼不服气的模样。
“那群没有艺术涵养的野蛮人！他们可以禁锢我的身体，却禁锢不了我自由的灵魂！他们可以驱除我的□□，却驱除不了我高贵的思想！”
说着，沙利尔“嘭”地一拳锤在书桌上，高喊道，“自由万岁！艺术万岁！”
“怎么？！地震啦！”正熟睡的威尔被惊得一个鲤鱼打挺般地坐起，挂着他身上的毛茸茸们纷纷落下，咕噜噜滚出了好远。
威尔迷瞪着眼睛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的沙利尔和乔伊，便放心地再次倒头睡下。
“呼~”看到威尔再次睡下，沙利尔松了口气，虽然脸上还是气呼呼地模样，声音却低了许多。
他看向乔伊，说道，“你也看了我不少作品了，我看你看的很认真，应该是很喜欢我的作品的吧。”
“你评评理，我的作品如何？！”
“啊这”乔伊思索着措辞，“语言优美、剧情跌宕、人物饱满”
“就是非常棒！对不对！”沙利尔激动道，“明明大家都很喜欢我的作品！那些当权者们早就被权利迷花了眼，他们根本无法欣赏我的作品！”
“或者说，他们害怕我的作品！”
看着气愤的沙利尔，乔伊嘴角抽抽，心道，沙利尔先生就是同人文爱好者吧，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被写成同人文编排的，应该说，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被写成同人文吧。
这文学作品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乔伊想起威尔说过，他的老师在人族那边地位很高，还是王族，倘若沙利尔先生只是个普通人，就他写出的这些东西，估计不仅仅是被赶出帝都了吧，说不定会吃牢饭的——诽谤当权者、抹黑圣教形象、掀起阶级对立
“我觉得”乔伊小心提建议，“您或许可以用虚构的人物来创作。”
“那还有谁来看我的作品！”沙利尔振振有词道，“普通民众们就是喜欢看大人物的风月野史啊！”
“可是你的作品里的故事都不是真实事件吧，这算是造谣诽谤了吧。”乔伊指出其中的不妥。
“我又没有说我的故事是真人真事！”沙利尔把稿纸翻得哗哗响，指着第一页纸道，“我明明在第一页就写了，所有故事纯属虚构！我这是艺术创作！”
“我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我的作品，哪怕他们现在看不懂我的作品也无所谓，总有一天他们会从我的作品中得到力量。”说到这儿，沙利尔声音一低，目光哀伤，浑身萦绕着一种孤寂的气息。
“我总想着要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做什么呢？”乔伊看不明白沙利尔的哀伤，是因为被赶出帝都，赶出人族大陆，甚至被驱除到兽人大陆吗？还是因为再也没有人看他的作品了？
“你从我的作品中看到了什么？”沙利尔没有回答乔伊，反而反问。
面对沙利尔澄清的眼睛，乔伊说不出自己看他的作品只是为了搜集人族的情报信息。
撇开头，回避沙利尔的目光，乔伊思索片刻道，“我在你的作品里看到了冲突。”
没错，沙利尔的作品里“冲突”无处不在，法师协会和光明圣教的对立，法师和普通人的阶级分层，皇权和教会的博弈。作品中的主角们几乎都是从对立走向平等。
“人，生而平等？”这句话在乔伊的脑中一闪而过，他脱口而出，沙利尔直接从座椅上蹦了起来。
“没错！人生而平等！无论他是姓墨洛温，还是姓布莱克，无论他是法师，还是没有法术核心的普通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是平等的！”沙利尔神情激动，他挥舞着手臂，激情澎湃地诉说着自己的信念，“人合该是平等的，不该有阶级，不该有隔阂，：：：！更不该有剥削和压迫！”
这一刻的沙利尔在闪闪发光，乔伊这才知道，对方不是个流的狗血小说家，对方是一个思想家、哲学家，甚至是革命家。是能够改变世界的革命家。
他的作品就像是用劣质糖衣包裹的糖果，包装简陋粗粝，然而拨开糖衣，里面装着的却是真正的精神食粮，那是能够唤醒世人的力量，那是能够让这世间改天换日的力量。
“唉！我和你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沙利尔瞧着呆愣的乔伊，以为小孩子是被自己吓住了，于是安抚道，“我不是冲着你生气的，我只是气我自己不够厉害。”
“不，您很厉害。”乔伊认真地看着沙利尔，“您是先驱者，历史和人民不会忘记你。”
看着小孩儿澄清而笃定的眼神，沙利尔恍惚觉得眼前这个兽人小孩儿是不是看懂了自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沙利尔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呢，他只是个小孩儿而已。
“早点睡吧，小孩儿不能熬夜。”沙利尔摸摸乔伊的脑袋，声音中带着疲惫，那是一种独行者的孤独。
“您才说人生而平等，您可以熬夜，我却不行？”乔伊抬杠。
“哈？”沙利尔被乔伊气笑了，“你小子倒是活学学用。”
“算了，随你吧，以后长不高可别哭鼻子。”说完，沙利尔不再理会乔伊，再一次伏案奋笔。
客厅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只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还有远处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在这样的寂静中，乔伊眼皮渐渐沉重，很快坠入了梦想。
瞧着睡得香甜的小孩儿，沙利尔笔尖一顿，随即又继续书写——算了，只是小孩子而已，他能懂什么呢？
睡得香甜的乔伊：我当然都懂！但是他们兽人族如今吃了上顿没下顿，且等大家伙儿填饱肚子再来谈自由和平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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