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阮仙罗之死
玄光宗内，云遮雾笼的观天崖上，云长歌悠悠转醒。宿醉的后果是脑袋裂开般得痛，仿佛有人拿着小木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他的脑壳。
云长歌拿手揉了揉脑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地的酒坛。这些酒坛已经空了，有些还破成了好几瓣，空气里的酒气早已被寒风吹散，地面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昨天夜里观天崖上下了雪，天太冷，一夜便结成了冰，便是他的身上也没能幸免，堆了一层薄薄的雪。
云长歌站起身来，踢开了地上的酒坛，摇摇晃晃朝着山下走去。
昨日他心情烦闷，便命人将酒窖里的酒都取了出来，一个人在这观天崖上吹了一夜的风，喝了一夜的酒。醉倒之后，意识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被一个狐狸面具的男人带去了桑山秘境，见到了他的父亲云长歌。这段梦境太真实，真实的就好像那原本就是一段属于他的记忆。
云长歌更加用力的揉着脑袋，不断回忆着梦中所见，惊觉这段记忆越来越清晰，仿佛刻入了骨髓之中，只是后来被时光刻意掩埋了。
他匆匆下了山，写了一封家书送去云氏，没过多久，云氏回了信。云氏的老管事如今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些年来他修为停滞不前，没有多少时日了，但他的记忆还不错，依稀记得百年前曾有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自称是受玄光宗之托，带他去见他父亲云缺。
看到这封信的云长歌面色大变，一时之间心潮起伏，难以接受。
难道说那不是梦，真的是一段被他遗忘的记忆！
他真的误会韩焱了！
和云长歌有着同样境况的是韩九玄。
自从完成了【玄光宗】的主线任务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脑袋中多了一些记忆，而这些记忆是关于林小悦的。原来他在五岁的时候就见过林小悦，那个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娶她。
云长歌困惑无比，韩九玄却心里清楚，定是林小悦这次穿越回去，见过小时候的自己。他和林小悦之间，这一段缘分早已在百年前结下。
时间又匆匆过去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韩九玄接到了新的主线任务。
系统：“叮，新的主线任务【阮仙罗之死】已经发布，请宿主大人及时查收。”
看到这个主线任务，韩九玄的心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他默默的点开了任务详情，只见上面写道：
【主线任务】以阮仙罗之躯死在林小悦的剑下
【任务奖励】韩九玄身体的永久使用权
韩九玄反反复复将这两行字看了好几遍。
回到百年前的那段时间里，系统发布了很多支线任务，他凭借着这些支线任务，获取了很多天材地宝，也攒了不少的经验值，如今的系统已经被他升级到了5级，他早有预感，离回归自己的身体不远了，没想到，竟然是要以这种方式回归。
“系统，你告诉我，为什么‘阮仙罗’一定要死在‘林小悦’的剑下？”
“抱歉，宿主大人，您这个问题超出了在下的认知范围。”
韩九玄：“呵呵。”
“若是我不完成这个任务呢？”他冷笑。
“那么，您将永久失去自己的身体使用权。”系统道。
“这么说来，我没得选择。”
“您不是一直想回到自己的身体吗？成为真正的韩九玄，您就可以和林小悦在一起啦。”系统完全没有意识到韩九玄已经生气了，依旧欢快的说道。
韩九玄默了一默，选择了接收任务。他发誓，待他回到自己的身体，便是系统的死期。
系统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奇怪，它明明只是一串数据罢了！
想让林小悦杀“阮仙罗”，首先，得让林小悦和“阮仙罗”反目。
韩九玄盘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让林小悦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阮仙罗，那么，她便会以为自己是“夺舍”重生。修仙界一向对夺舍之事极为忌讳，一旦被认定为夺舍，林小悦很有可能对他刀剑相向，届时，他便可“死”在林小悦的剑下；
第二，假意与林小悦反目，并且追杀林小悦，那时林小悦为了自保，也会对他刀剑相向。
两种方法都可行，但两种方法都可能让林小悦憎恨自己，这正是韩九玄的为难之处。综合考虑之后，韩九玄决定选择第二个，因为一旦林小悦认定自己是夺舍，那么，阮仙罗之死可能便归结到他的头上，到时候又是一番剪不断理还乱。
自从桑山秘境归来已有数日，虽然查清了云缺之死的真相，但总体而言，收获并不大，因为林小悦发现，那个所谓能破碎虚空的上古大阵并不能将她带回属于自己的时代。
林小悦放弃了借用那个大阵回归现代的想法，就在林小悦回来的这几日，仙门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神音阁易主。
神音阁内发生一场大动乱，阁主沈萧南与阁主夫人聂晚情双双身死，首席大弟子慕清商不知所踪。为了稳定神音阁的秩序，长老堂宣布，由少主沈凰继任阁主之位。
至于神音阁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动乱，除了神音阁少数知情人，根本没有人知道。林小悦听闻这个传言的时候，眉头轩了轩，看来，剧情又在走剧情线了——反派弑父杀兄。
说起沈凰这个人，绝对是个狠角色，恐怕沈萧南临死前也没发现，当年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举报了他和叶琉璃的地下恋情，而他这个儿子还是来自于百年后。
慕清商受命于沈萧南，暗中调查沈凰勾结云长歌之事，有了眉目之后，沈萧南责问沈凰，沈凰全部承认，沈萧南气得要将他关起来，沈凰不服，与他大打出手，二人争执间，聂晚情为护沈凰，不甚被沈萧南杀死，而沈凰趁着沈萧南失神之际，用手中的修罗刀刺死了沈萧南。
杀了沈萧南后的他面不改色的连夜召见了长老堂成员，一半恐吓，一半利诱，将不服他的人全部诛灭，剩下的拥护他当了阁主，并且对受伤逃出神音阁的慕清商发出了追杀令。
沈凰本就资质绝佳，又在万蝠洞内得了心魔的力量，放眼整个神音阁，已无人是他的对手，如今的神音阁已经完全臣服在他的阴影下。
沈凰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玄光宗。
不过在此之间，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阮仙罗之死。
在《妖祖》的原书中，阮仙罗是安排给沈凰的CP，但阮仙罗生性高傲，并不看得惯沈凰的行径，沈凰一怒之下，劫了她，囚虐在神音阁内，并且覆手灭了瑶华派，一时之间，瑶华派的众姐妹伤的伤，散的散。
林小悦为了救回阮仙罗，孤身一人入了神音阁，反陷入沈凰设下的局，激发了体内的妖性，而阮仙罗也因不小心卷入这个局，被林小悦误杀。
这就是阮仙罗在原书里的结局。
但是因为林小悦强行脱离了阮仙罗的壳子，如今的剧情似乎有点儿偏离方向，沈凰并未对阮仙罗流露出多大的兴趣，但这并不代表，阮仙罗可以挣脱自己的结局。
换句话说，无论细节怎么改变，阮仙罗最终还是会死。
想到此处，林小悦的心不由得收紧。她推开了小云山别院的门，决定与师尊摊牌，告诉他关于阮仙罗的一切。
师尊的屋内并没人，林小悦踏入其中，唤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桌子上一件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张惟妙惟肖的狐狸面具。
林小悦走过去，将狐狸面具拿在手中，整个人微不可察的颤抖着。
一道身影的轮廓渐渐在她的脑海中成形，接着，与韩九玄的身影重合了。
阮仙罗就是韩九玄！
这个发现令林小悦脑海中一片空白，很多被忽略掉的细节也一下子清晰来，比如，韩九玄与阮仙罗从来都不会同时现身；又比如，韩九玄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和她回到百年前的是阮仙罗，也是韩九玄，他根本没有与她失散，他一直在她身边，因为担心被她认出来，所以在脸上覆了一层狐狸面具。他千方百计的撮合韩焱和柳新月，阻止她抹杀韩九玄的存在，一下子也有了解释。
如果林小悦大胆假设一下，就会发现，百年前遇到的那个神秘男人，跟韩九玄的身形是一样的，一个人的相貌可以遮掩，可以改变，但定了形的身形却难以改变。
阮仙罗就是韩九玄，韩九玄就是阮仙罗，这个事实令林小悦难以接受。
她踉跄的走出了韩九玄的屋子，抬手合上了屋门，神色空茫的朝着莽莽青山望去。那种感觉又来了，天地之地，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小悦，你在这里啊，方才师父在找你呢。”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林小悦回头，看见阮一一站在廊下，正好奇的望着她。
林小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道：“师父在何处？”
“师父说他在后山等你。”
林小悦撩了撩鬓边的发丝，说道：“我知道了。”
话别了阮一一，转身朝着后山走去，后山离小云山别院并不远，徒步过去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但林小悦这一步步踏来，沉重无比，每只脚就好似有千斤重，拽得她昏昏沉沉。她的心绪如同被猫抓乱了毛线，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夕阳透着胭脂色，缓缓沉入了西山。
后山到了。
远远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独立在山巅之上，如堆霜砌雪般，清冷又美丽，正是阮仙罗，或者说韩九玄。
林小悦看见了韩九玄，韩九玄自然也看见了他，他此时还并不知道，他弃于百年前的狐狸面具，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他的屋子，且被林小悦撞了个正着，而此事的幕后黑手系统正蹲在角落里画圈圈，喃喃念道：“剧情太慢了，我只是想赶快结束工作，早点回家，休一个大长假。”
林小悦神色戒备，慢吞吞的走到了韩九玄的面前，用复杂的语气开口：“师父，听一一说，你在找我。”
话音刚落，一柄剑光到了胸前，指着她心脏的位置。
林小悦嘲讽的勾了勾嘴角，韩九玄果然还是要杀她，哪怕她没什么错。
她抬起头来，目光凄绝的看着他。
韩九玄的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
“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师父？”林小悦面无表情地说道。
韩九玄只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令她如坠冰渊，他说的是：“妖祖。”
林小悦心头巨震，万没有想到韩九玄会这么快发现她的身份。《妖祖》的原书里，韩九玄也是因为发现了林小悦的真实身份，才对她刀剑相向的。
“师父是怎么发现的？”林小悦喉中哽咽，心口更是堵的难受。
“红莲业火。”韩九玄道。那时，他惊讶于林小悦不同常人的体质，后来去万书阁查阅上古大阵的时候，顺便查了一些资料，发现果然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想，那个时候，他就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女孩，是早已消失的妖祖转世。
妖祖嗜杀，归来之日，三界覆灭。
天地间不知何时有了妖，妖祖是第一只妖，被奉为妖祖。妖祖率领万妖，曾称霸于修仙界，那是仙门一段腥风血雨的历史，仙门所有弟子被妖族奴役，不知多少人死于妖祖手中，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反抗，牺牲了无数人，妖祖被仙门百家联合镇压，魂魄消失于数万年前。但妖祖消失后，关于妖祖的传言却不断，曾有智者预言，妖祖并没有消失，她的转世归来之日，就是仙门覆灭之期。
这些传说在《妖祖》的原书里也曾介绍过，所以林小悦深知仙门如何忌惮妖祖，妖祖又是如何的可怕。原书里的林小悦，在后期觉醒为妖祖，妖性逐渐显露，竟想恢复妖族统治仙门的时代，最终与恋人韩九玄决裂，被韩九玄诛杀于剑下。
韩九玄诛杀妖祖，不仅是因为观念不合，更是因为妖祖的宿命。妖祖，本就是天道为仙门设置的一重劫难。
修仙是逆天而行，却有无数人争相往之，但纵观古今，飞升之人不过寥寥，那是因为除了修仙路上的重重劫难，更是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天道就要清洗一遍修仙界，而妖祖，就是天道设置在这个世界里的劫难。
清洗，并不代表着覆灭，杀戮到达天道的预期，就会出现一位英雄，将妖祖斩杀，再历经万世，待天道觉得又需要大清洗之时，妖祖便会重生，如此周而复始，这便是妖祖的宿命。
残酷又无法解脱的宿命。
林小悦悲伤的看着韩九玄，他虽是妖祖的恋人，却也是这个时代里天道选出来的天选之子，他的登仙之路，是以林小悦的死亡作为铺垫的，他没有选择，林小悦也别无选择。
但林小悦不想死。
她不想寂灭万世之后，等待轮回重生，再死亡，再重生，无限循环下去……
“动手吧。”林小悦微微合了一下眼睛，掩去了眼底所有脆弱的情绪。今日，她和韩九玄之间，总要死一个。
“不过，师父，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只有一次机会，若今日我不死，死的就是你哦。”林小悦甚至还恶意地弯了一下嘴角。
林小悦的悲伤扑面而来，韩九玄又如何不知，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在很久以前，他就告诉过自己，若遇着喜欢的女孩，定然哄她开心，护她安好，可是如今，该死的，他竟然不得不拿剑指着她。
韩九玄握紧了手里的剑，刺向了林小悦，而林小悦也拔下了“桃夭”，化作了一柄长剑，握在了手里。两柄剑在空中交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剑刃擦过的地方，细碎的火星子迸发，散落在两人之间。林小悦眼底都是杀气，手指微微一动，韩九玄手里的剑竟不受控制，猛地回转方向，刺入了他的胸膛。
韩九玄只觉得心口一凉，垂眸，凝碧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剑端已没入他的心口。
韩九玄惊讶道：“……你是阮仙罗？”
若非阮仙罗，根本做不到催动他手里的凝碧，将他反杀。
身体里的力气被渐渐抽干，他缓缓软倒下去，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林小悦抱着她，眼底一片空茫之色，面上神情似喜还悲，似是分裂成了两个人。
“对不起。”她不断道歉着，伸手按住他的心口，想要堵住不断往外冒的鲜血。
“我别无选择。”林小悦抱紧了他，却感觉到怀里的身体逐渐僵硬着，她眼角流下一行泪，抽噎着，“为什么你不尽全力？我早就说过，今日你我必死一个，为什么你要让我？”
“小悦、咳咳，还是该唤你仙罗。”韩九玄咳出一口血，眼神温柔的看着她，“我不怪你，是我自愿的。”
林小悦呆了呆，哭道：“我不叫林小悦，也不叫阮仙罗，我叫阮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并不想经历这一切。”
“阮檬……”韩九玄笑了笑，“以后我唤你阿檬好不好？”
林小悦，或者说阮檬，抱紧了他，眼泪簌簌而落。
他们之间……还有以后吗？
韩九玄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似要消失，他握住了阮檬的手，轻声道：“不怕，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这句话，握住阮檬的那只手猛地松了开来，阮檬垂眸，只见韩九玄双目紧闭，全然没了气息。
她的心顿时好像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风迎面扑来，灌进伤口里，痛得她撕心裂肺。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她的身体里突破开来，她的四肢百骸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这疼痛令她不由得松开了韩九玄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阮檬仰头看着天空，天空如同一面澄澈的湖泊，被夕阳的光辉染成一片绚烂的鲜红。绵延的疼痛从身体内部传来，撑开她的肢体，令她的四肢以野蛮的方式生长，而她的乌黑长发犹如水草一般，不断生长、蔓延，铺了满地。随着这剧痛而来的，还有逐渐模糊的意识。
她还是她，她又好像不是她。
她撑着手肘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苍茫的天地，跌跌撞撞朝着山下走去。
莽莽青山，晚风送来一声凄厉的嘶喊，转眼间，这呼喊又湮灭在风中，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与此同时，情天之巅合欢宫内，凤九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妖祖觉醒了。”他嘴角微勾，起身走出合欢宫，驾一艘云舟，下了情天之巅。
作者有话要说：2018年最后一天了，祝大家新年快乐??(?ω`)??
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唉，明年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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