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听风辨位的脸盲
从无畏山茶馆出来后，乔芋和俞幽林沿着花园小路一起往外走。
无畏山现在并不是一座山——它曾经是——但七十年代人们把它铲平了盖房子，现在它是青浦市的别墅区，行政区划叫无畏山社区。社区绿化做得出神入化，种的都是奇花异草，你看着像狗尾草的那一定不是狗尾草，看着像茉莉花的那必须不是茉莉花，种的几棵身价百万的外国树还曾经让管园林的某领导锒铛入狱。郭青龙当年选择把茶馆开在这里，当然是有他的考虑。
俞幽林走着走着，脚步似乎都轻快起来。乔芋跟在后面想——谁要收养这位老仙男，没给他种几颗仙草估计还养不活，组织安排她暂时收养，又不给养仙男和仙草的经费，未免无耻。
所以说老郭不但不会说话，还很无耻。
浑然不知自己的级别从“阿花”升级到了“仙男”，俞幽林看了几眼他觉得不错的园艺搭配，心思早就已经回到了诈骗案本身。刚才被郭扶龙的思路带着走，他没静下心来，现在环境变了，头脑变得清醒，俞幽林想起来一件事。
“那位……很了解青浦市。”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乔芋抬起头，俞幽林转过来一个侧脸，阳光穿过林木的枝叶，为这个侧脸镀上了一层光晕，犹显出了他眼睫的阴影。
“啊？”乔芋有点沉迷于仙男的美貌，“那位？哪位？”
“‘我已粉身碎骨’。”俞幽林说，“她说，不喜欢离嘉欣公寓近的地方。”
乔芋礼貌的询问了一下。原来因为小白花曾经说想要住在一个面向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要有个小花园让俞幽林种一园子的花——所以俞幽林曾经想过要买香蒲花园的房子，那是最靠海边的别墅区。但这别墅区里有一钉子户，那就是楼高七层、仅有两栋，房龄已过五十年的嘉欣公寓。小白花说不喜欢香蒲花园，因为她不喜欢嘉欣公寓，不想聊这个位置。
乔芋恍然——嘉欣公寓是个老破小，除了本地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而刚刚郭扶龙和他们闲谈聊天的时候，说到了他和郭青龙住在嘉欣公寓——那鬼地方曾经是市公安局的宿舍，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
香蒲花园的房地产商把沿海那一片都拆迁盖了小别墅，就是拆不了嘉欣公寓。那地方虽然现在不是宿舍了，产权也还是公安局的，任是谁也拆不了。
当时热恋，俞幽林对小白花所说的一切既不思考，也不怀疑，现在清醒过来，他居然能发挥出扫雷般的功能——就刚才乔芋迷恋他美貌的几秒钟内——他分析出了“我已粉身碎骨”从聊天中透露出来的几个重点。
首先，“那位”对青浦市非常熟悉，熟悉到“嘉欣公寓”这种犄角旮旯她都知道。
其次，她不喜欢嘉欣公寓，究竟是因为不喜欢老破小，还是因为不喜欢它是公安局宿舍？
第三，那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了——“那位”骗走了俞家的祖传戒指，让林小梦把戒指寄到了乔芋家，并顺利将它取走。但是水晶森林那地方是乔芋租的，并不是乔芋身份证的地址，她的身份证挂在街道，为什么“那位”能知道乔芋家准确的地址？
这只能说明“那位”很可能就在青浦市，并且她很可能并不是“偶然捡到”乔芋的身份证。
她肯定和乔芋有某方面的交集。
俞幽林说，“郭警官的想法有点道理，不过我认为关键点可能不在我这边，而在你那边。”他沉吟了一下。“这件事的目标是我，但是‘她’为什么选你的身份？就像引诱我投资、引诱我买房卖房之后，‘她’还有必要冒风险和我见面，骗取结婚首饰的那一点钱吗？还有……”俞幽林微微皱眉，“‘她’知道我家里有翡翠戒指，特地从我妈那里要走了……这非常奇怪。”
“嗯。”乔芋也在认真思考——为什么选她去骗俞幽林？她到底有什么和万千小仙女不一样的地方？除了她是个假仙女之外？呃……她突然抬起头来，撩开头发，对着俞幽林露出她的整张脸，“有人说我长得像……你的游戏里的一个什么角色？”
俞幽林愣了一下，他好像从来没认真看过乔芋长得什么样，仔细看了几眼，“什么角色？”
“一个王。”乔芋说。
俞幽林扬起了眉毛，就这位爱哭且柔弱（？？==）的……人……能像哪个王？《光之圣战》里的角色个个气势凛然，哪有乔芋这种？
乔芋看他一脸嫌弃，努力回忆了一下，“一个射箭的，有翅膀的什么王。”
射手？俞幽林眉心一蹙，“阿罗娜女皇？”
乔芋说，“对对对，还有影楼想请我拍照呢！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你的‘那位’才选中了我的身份证？”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但看俞幽林——这人还是一脸的嫌弃和淡漠，他虽然不说话，满脸写的都是“哪里像？”
这阿花莫非……还是个脸盲？乔芋看了一眼俞幽林黑白分明的眼睛，想起“北冥有俞”的传说，遗憾的叹了口气。
果然能听声辨位的高手，眼神都不怎么好。
“晚上我还是回研究所。”俞幽林说，“住你那里不好。”
阿花你这样说话很容易让人以为你嫌弃我家里“不豪”，一般人不会觉得你是在强调“男女授受不亲”——乔芋又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柔弱而毫无存在感的微笑，“谢谢你，那我们有消息再联系。”
俞幽林点了点头。
乔芋立刻叫了辆车走了。
俞幽林站在无畏山社区高档的园林花草中，过了一会儿，他蓦然回头。
四下绿树寂寂，花草茵茵。
俞幽林慢慢的往回走，十几米外一丛金合欢的棘刺上挂着几根灰蓝色的纤维。
他想了想，用手机给那几根纤维拍了照。
“俞幽林还没有报警？”
余生咖啡馆，路边的白色咖啡桌旁，柳峻清端着一杯咖啡，靠墙站着。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西裤，黑色金线云纹改制汉服上衣，依然是宽袖缓带，左手还戴了个手串。
淡淡的阳光下，他仿佛街拍的模特，特立独行，又虚妄美好。
“消息是真的吗？”柳峻清喝了一口咖啡，问和他并肩靠墙站的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肤色黝黑，仿佛晒了很久的阳光，“目前没有报案的记录。”
“林小梦也没有报警？”柳峻清皱眉，“不对。”
“可能是脸面上过不去，听说‘光之圣战’昨天宣布‘北冥有俞’复出，这几天游戏股都涨了。”中年人说，“俞幽林想要赚钱还是很容易的。”
柳峻清慢慢的吐出一口气，“一千多万的案子，郭警官也能按住，真是一手遮天……没事……我觉得郭警官身败名裂，青浦市恶名远扬……都是注定的，不急。”他悠悠的说，“柳家的人都在天上看着呢。”
中年人说，“不管俞幽林有没有报警，杨姐打算下个月回柬埔寨，这边的团队要先散了。”
柳峻清微笑，“杨姐一向谨慎，所以董事长最欣赏她。”
中年人又说，“她要带走郭青龙。”
柳峻清粲然一笑。
“行。”他说，“拿一个亿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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