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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洛阳城郊的清晨,地动过后的山野枯木横斜,被雨水冲刷过的村庄升腾着一股悲戚和寒凉。村庄不远处一条溪流水量骤然大了起来,只是因为携带着从山上带下来的泥水,显得有些浑浊。

        这是地动后的第三日了,立了冬,轻风也带着凛冽,赵濯月坐在溪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静静望着溪水奔流。

        这个村落距离洛阳城最近,虽然房屋倒塌严重,夜里犬吠声提醒了各家各户,纷纷醒来查看,人却大多逃过一劫,州府官员派了人来整顿,搭起了临时的粥棚。

        赵濯月一行人是以路过布匹商贾的身份暂时在这里落脚的,只待那几个州府来的小吏巡查完离开,她和木棉就会沿着朝南走的路回玉真观。

        粥棚里两个打扮精细的年轻小娘子分发食物,木棉从旁边路过,被她们其中一人抢着塞了两只饼到怀里。

        “娘子,她们非要塞给我。”

        木棉把饼捧到赵濯月面前,有些无奈。

        赵濯月轻轻侧脸,借着身后马车的阻挡看向那二人。

        年轻的两个小娘子,面容清秀,身量纤细,倒像是哪个官宦人家的高级女使。

        她淡淡收回视线,看起来情绪不高,与木棉一人掰了一块饼,“吃吧,吃完我们就走了。”

        日头渐渐升到中天的时候,她们二人终于赶到了玉真观。

        鹿山也没能逃过地动,玉真观因为因为提前准备,没有人受伤。上山的路泥泞不堪,好在修建的石阶还在,观里的小道士正合力清理倒在石阶上的树,见山下走来两个人影,看清楚后欢欢喜喜回观里报信。

        木兰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小跨院,听说赵濯月回来了,撇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跑。

        见到来人扑上去抱住,眼泪止不住,声音也呜呜咽咽的,“娘子,你怎么才回来啊,害我们好担心,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说着围着人转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赵濯月肤若白雪的脸上,哎呀一声,“木棉!你怎么照顾的娘子,娘子嘴唇都发白了!”

        木棉吐吐舌头,“你大惊小怪什么,地动还是娘子派人回来传的信,我们能有什么事。”

        赵濯月摇摇头,跟观里的人说一切如常打理,自己往后面院子里的小跨院去,见小院子虽然垮了大半,一侧的屋子还能进人,便让木兰找了两身道袍过来和木棉一起换上。

        “娘子,这衣裳你八百年不穿一次,压到柜子底下脏了,穿它做什么。”

        赵濯月换了衣裳挽了头发,站在破损的窗前,点了点木兰的额头,“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没人管我们死活了,知州和兵马都监想不到我们,他们是地方官,自然不敢擅自来这里寻人,朝廷总会派刺史来,难道不会来看看我的死活?”

        说着拿起掉下来的窗木往胳膊上划了个口子,木兰张大了嘴,赶紧夺过来拿帕子包扎,“娘子!那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啊。”

        “不委屈,”赵濯月终于觉得有些舒心,萦绕在心头那股淡淡的愁绪一扫而开,“这次,我们要回京了。”

        虽说信使慌张赶回京城报信,说的略有些夸张,“百川沸腾,山冢崪崩“在那时浩大的雨幕里,伴着雷声,远远望去倒是真的,”伤亡者不计其数“到没有那么严重。

        信使是奉了知州崔载之的口信,按照他所说,稍稍绕着文字夸张一下,朝廷会格外重视。

        其他副官十分不解,地方官在任上除了这样的天灾,本就会被无辜迁怒,换做旁人都想隐瞒灾情,可到了崔载之这里,却要如实禀报,甚至夸张禀报。

        几个副官耷拉着面色,装着一肚子不满走出了官署,崔知州的一位幕僚从后面追了过来。

        “几位大人留步。”

        幕僚将文书交给几位副官,“下属知道几位大人心中不满,恐崔大人这样禀报灾情连累了大人们升迁。”

        一位年纪稍轻的官员甩了甩袖子,哼声道,“眼下是吏部考评的最后一个月,他崔载之一个人犯糊涂,却要将我们一起拉下水!”

        几个人平日里就不把崔载之这个年纪轻轻的知州放在眼里,这次他先斩后奏,等信使走了才告诉他们实情,怒火中烧,实在是气愤!

        幕僚摇摇头,“大人在意考评,我们崔大人自然也在意,可地方官员为百姓的父母官,既然知一州事,自然要把百姓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头顶这乌纱固然重要,百姓之安乐难道就不重要?”

        那人听了指着幕僚冷笑道,“你们崔大人当真是天真,这是要指责本官自私自利,他无边高尚,那便让他高尚去吧,我等没这个本事,且等朝廷派的使君大人来了,还请他把罪责自己扛下,莫要连累我们!”

        官署内,崔载之听完幕僚讲完方才发生的事情,书写上报灾情文书的手一顿,唇角微弯,没有说话。

        幕僚叹了口气。

        崔载之想起什么,把笔搁下,将文书封好,交给信使传去京城。

        起身往外走,在廊下僻静处问幕僚,“南边鹿山,是不是有座玉真观?”

        他出身江南崔氏,本不是士族大户,鲜少听说京城秘闻,只在去年升迁至此时偶有所闻。

        幕僚颔首,“大人,还是等京城的刺史来了再说吧,那位……那位娘子不是我等能够决定的。”

        崔载之脑海里闪过这几日所见所闻,虽然因为先前听说京城戒备,星宿异动,他翻阅书籍,也觉察到可能会发生地动,警示过城中百姓,但因为许多日过去相安无事,大家渐渐放下了警惕。

        城中许多旧宅不牢固,地动过后成了废墟一片,受灾的百姓亡者不算多,伤者却遍地都是,尤其是当夜下了大雨,天灾后下过雨,要防止瘟疫滋生,故而求助朝廷,将灾情稍稍夸大,就是想让圣上重视,派一个真正堪用的刺史来巡抚。

        他说不行,“鹿山虽不算高,可山上雨后土质松软,眼下立了冬,树木根系怕是蓄不住水,还是派人去看看吧。”

        幕僚领了命,叫上几个小吏,往玉真观赶去。

        刚出了城门,就遇到一队人马风尘仆仆要进城。

        为防止城中乱了秩序,有贼人趁机作乱,这几日严守城门,盘查进出的人马。

        守城的兵士伸手拦住这些人,上前问名刺、路引。

        这一队人马皆穿着常服,为首的那位年轻人,风姿特秀,眉目深邃,一身玄色常服,腰间着一块玉佩,原本在马上垂着眸,忽然抬眼看过来,漆黑的眼瞳令人望而生畏。

        旁边有位他的随从,并没有下马,拱手对守门的将士说,“我家大人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谢大人,奉圣上之令,领豫州刺史,监理洛阳灾情。”

        守门的将士面面相觑,等随从把刺史的令牌给他们看过,才缓过神来,连忙去通禀知州,将人迎进来。

        幕僚也讶异,崔载之已然算年轻有为的官员了,可面前这位似乎更年轻些,周身清矜严正的气象,竟是朝廷派来的使君。

        因为有令在身,只看了几眼便领着人往玉真观去,刚出了城门,就被刺史大人的随从叫住。

        “大人问你,可是知州府的人,要往何处去?”

        幕僚如实作答。

        谢彦听完,淡淡垂下了眼睛,让他们回去。

        幕僚自然听从,玉真观那位棘手得很,他们州府不敢随意安置,既然朝廷来的刺史大人发话,那便交给他罢。

        谢彦指了几个随从,对其他人吩咐,先去州府官署安排,自己领了人,往玉真观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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