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道纯公主回宫,引得了阖宫上下的好奇。
宁福殿被郁司官严厉警告过,在外不许与人随意透露有关公主的事宜。
公主闭门不出,只偶尔去含元殿给圣上请安,除了尚衣局、司典局的女官和小黄门,少有人见到公主的真容。
雪后初晴,城阳公主在鹤苑设宴,邀请王孙公子、贵女们一道赏梅,自然少不了邀请在外从未露过面的赵濯月。
宁福殿里几棵玉兰树生得高大,枝干虽细,但却十分茂密,银装素裹落了一层雪,仿佛能够窥见初春缀满枝头的云白花朵。
送走了前来量体裁衣置办新装的女官,赵濯月坐在案前作画。
得偿所愿能够恢复身份回宫,却不得不被囿在宫廷中。宫人端着茶具、瓷瓶从廊下走过,浅浅的脚步声时刻提醒她,待在宫中的这两个月,要装出一副乖顺温柔的模样来,圣上以为她在玉真观是什么样子,眼下就要做出什么样子。
陶釉漆彩的小碟大大小小摆成了一列,浅碧色的白鹿纸莹泽光净,画满了殿中常见的几种吉祥纹饰。
赵濯月握着细竹笔,抬头看殿中隔断上的繁复花纹。
郁司官引着城阳公主殿里的宫人走到廊下,进去告知,“殿下,城阳公主下帖,请您明日赴鹤苑赏梅。”
赵濯月描了描金鱼戏莲图样的最后几笔,哦了一声,浅笑道,“踏雪寻梅,好雅兴,替我谢过妹妹好意。不过,我如今在宫中待嫁,实在是不方便出行。”
城阳殿里的宫人站在外头听到了,似乎早有准备,笑着朝里面高声道,“殿下,我们公主思虑周全,早就请示过圣上,圣上亲口应允过,这才敢来请您赴宴呢。”
城阳公主性子恣意乖张,手下的宫人也沾染了这样的习气,平日里各宫妃嫔与小皇子们都奉承应着,到了宁福殿,全然没有把一个失宠多年的赵濯月放在眼里,依旧是逾矩傲慢的态度。
郁司官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两位公主的身份如今看来有些尴尬,相处往来,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要看热闹。
赵濯月收起了笔,起身转到隔断外,站在门里面,城阳宫里的宫人原本狷傲的抬着下巴,冷不丁见赵濯月走了出来,娴静温柔的面上生了一双微圆的杏眸,目光落到身上,却像是带着刺。
宫人被她瞧的仿佛芒刺在背,略微低下了头,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赵濯月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宫人还在等下一句,却始终没能等来,赵濯月却已经回了内殿。
“司官姑姑,道纯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也没说去不去。
郁司官冷笑,对城阳公主身边这样目无尊卑的宫人很是不满,“殿下自有决断。”
宫人回去传话给城阳,城阳当即摔碎了一个建盏。
“她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打擂台?”
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宁福殿那位,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原本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果然是赵恭的胞姐,一脉相承的表里不一。我瞧着东宫与她也是生分,父皇也不待见,没有靠山,她能风光几日?”
想起二月里赵濯月就要出降嫁给谢彦,城阳心里愈发生出难言的怒火来,若说像喜欢郑二郎那般心仪谢彦,那远不够。
这更像是发现了合乎自己审美的珠宝却失之交臂,这珠宝本身又带有另一层含义,有种好胜之心没有达成的恼恨。
“父皇都发话了,她不去也得去!”
鹤苑中植满了各个品类的梅花,京城内外皇家园林遍布,大大小小的园子各有各的特色,用作宗室贵人们的宴请、玩乐。
像这样一年到头只能够赏一季景色的梅园,难得能够设一次赏游,贵人们接到城阳公主的拜帖并不稀奇,宫里最得圣心的公主,挥金如土,吃穿用度一应按照亲王的品级,这种玩乐之事,更不在话下。
贵人们的车马停在鹤苑门口,相熟的贵女携手互相恭维彼此的穿戴,互相耳语,听说今日那位道纯公主也要来。
众人慢腾腾在门口拖延时间,想一睹真容,却迟迟未见有道纯公主的仪仗,只好进了园子。
德王世子赵祺寻到坐在亭子里悠闲饮茶的妹妹,有些头疼。
“你想要做什么?”
城阳好笑的看着他,“怎么,真的公主回来了,你也觉得我不配与她相争。”
“阿妹,我不懂,圣上待你如亲女,秦王待你如亲妹,你什么都有了,她能威胁到你什么?”
城阳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冰寒的石桌上写字。
“哥哥,没有人教过我是非善恶,也没有人教过我与人为善。我只知道有了父皇的恩荣,就有了遁甲,旁人都不敢欺负我。”
“我入宫时还不记事,身边第一个嬷嬷受过孟皇后的恩惠,很不待见我。夏天的夜里多暴雨雷闪,她撤去守夜的宫人,留我一个人待在寝殿里。我很害怕,一个人睁眼到雨停。那时候我很想出宫去,既然都说我不是真的公主,为何要留我在宫里受人冷落,遭人白眼?”
赵祺站在阶下,听妹妹说起年幼往事,骄傲的脸上露出淡淡忧愁来,他仿佛第一次认识城阳。
“宫人表面上尊敬我,私下里欺负我年幼,在宫里没有依靠,冷暖饥困,我都一个人默默受着。后来我在资善堂外面的听到读书声,是太子和秦王。我摔了一跤,脸上都是泥水,太子全当没看见,是秦王把我扶了起来。也是他告诉我,在宫里,想要风光体面的活着,就要讨圣上的欢心。”
赵祺默默地想,城阳后来的确讨得了圣上的欢心,再也没有人提起她不是真的皇女。
“哥哥,德王府还肯巴结我,是因为我得到的荣宠有用,今天满京的王公贵女来赴宴,也是因为我得父皇宠爱,是城阳公主。”
“可是即便道纯公主回来了,也不会影响你的地位,她马上就要嫁给谢彦了,你为何要得罪她,”赵祺忽然想起先前那些荒唐的念头和举动,他竟然试图让城阳和谢彦凑成一对儿,当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长叹一声,“都是我不好,阿妹,难道是因为谢彦?”
城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停住写字的手指。
“当然不是,哥哥,我从来不觉得人的感情、好恶,比握在手里的权势重要。”
人站的越高,越有人仰视着自己。
比如曾经一心想嫁的郑二公子,剖析内心,他的家世地位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赵祺还是不明能理解她为何针对赵濯月。
今日休沐,谢彦在家中接待礼部的官员。
礼部司最近异常忙碌,过几日是秦王的婚仪,再过些时日就到了年节,二月初公主出降,宫里十几年来都未曾有这么多大事堆积到一处。
郎中还在念礼典中的规制,需要请身为准驸马的谢彦知晓。
五娘躲在窗下偷听,只听里面有个慢悠悠的声音念着典籍,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躺在前厅的窄榻上,谢彦坐在旁边看书。
五娘揉了揉眼睛,笑着跑过去问,“阿兄,你要娶公主了?”
她在外面听到了,礼部司的官员说,阿兄这是“尚主”。
五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着急,“可是那个姐姐怎么办?”
谢彦翻了一页书,随口道,“什么怎么办?”
“她才是五娘的嫂嫂啊!阿兄忘记了吗?”
谢彦想起来,赵濯月拿来跟五娘拉近关系的话,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小五娘记在了心里。
“她就是公主。”
五娘睁大了眼睛,“那个姐姐是公主?”
谢彦没有再说话,让五娘自己消化。
外面属下有话要禀报,谢彦去了书房。
鹤苑的赏梅宴,谢彦早就知道,城阳公主这样的人,藏不住心思,也想不出什么高妙的计策来。
她设宴遍请了京城的王公贵女,特意散出消息,说赵濯月也会去。
谢彦派人留心鹤苑的举动。
果然,城阳公主想给赵濯月一个下马威。
“……四皇子和薛国大长公主家的小公子非要去冰面上玩,城阳公主脱不开身,请道纯公主帮忙照看两个孩子。那冰面冻的极厚,这样的天气上去倒也没什么,只是两个孩子跑得极快,眼看要到到湖面中间,那里的冰薄,公主原本拉住了四皇子的手,却被挣开了,两个孩子将中心的冰踩破了。”
谢彦简直要被城阳公主这点小把戏无语到。
“公主脚下踩的冰也裂开来,三个人困在湖上,两个孩子大哭大闹,侍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去寻工具来搭救,眼看日头越来越高,冰化的越来越快,公主干脆跳了下去,把两个孩子推到了冰面上。”
城阳原本想叫赵濯月在众人面前出丑,再加上没照顾好两个身份尊贵的孩子。
谢彦忽然冷下脸来,四皇子年幼,也并不受宠,但终究是圣上的儿子,薛国大长公主是个最迷信不过的,溺爱这个小孙子。
若是两个孩子一起在赵濯月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叫人怎么想。
圣上这样敏感多疑的性格,原本就忌惮赵濯月不详悖逆的命格,刚回京就出事,再加上薛国大长公主闹一闹,再小再凑巧的事,也会留心。
圣上本就偏爱城阳,城阳又是疯疯闹闹的性子,即便很容易看出来是她做的,积少成多的顾虑,早晚会成为隐患。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看似柔弱的道纯公主,选择了跳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救人。
谢彦的声音都清冷了下来,“她怎样了?”
“公主受了凉,圣上派人斥责了城阳公主,禁了足。另外让公主在宫里安心养身子,不必出宫应邀。”
这倒是省了事,称病在宫里待着也好。
秦王忙着大婚,许多政事倒是让太子抢了先,渐渐从地动后的困境里走了出来。想必这段时日,也能趁着探病去赵濯月。
谢彦捏捏眉心,挥手让人退下。
两个月,日子应当过得很快罢。
他知道赵濯月习得一身武艺,不是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可腊月里的湖水,任谁也受不了,难保不留下病根。
正思忖着,书房被咚咚咚敲了几下,谢彦过去打开门,小五娘眉间满是郑重。
“阿兄,这个给你。”
是一小袋铜板。
谢彦不解地看着妹妹。
五娘十分同情阿兄,像小大人似的宽慰哥哥。
“阿兄,这是我攒的钱。我都明白了,阿兄要尚公主,可公主姐姐怎么能住在这样的院子里,五娘以后再也不乱买东西了,陪阿兄攒钱,买大宅子给公主住!”
谢彦:“……”
阿兄在你眼里,是有多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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