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宣州团练使吴正青尚在家中,听属下汇报完城西茂园那边几个凉州商贾都安置好后,挥了挥手,叫人都退下。
吴团练的长子吴鹤一瘸一拐从屏风后绕出来,对父亲言,“这些年少有凉州的商贾经过宣州,怎么这么巧,这个时候来了人。”
吴团练肥臃的身形顿了顿,斜眼看着儿子,“送上门来的肥肉,你管这些做什么?”
吴鹤是吴团练的独子,早年原本想与父亲一样走武举做官的路子,可惜意外摔下马,一条腿从此瘸了,再无可能入仕,只在家帮衬父亲。
吴团练呸了一口,吐出嘴里的果壳儿,拍拍手上的浮末道,“信阳许家知道吗?他家在咱们这儿有生意,半路上和人结交,这才举荐到我门下。许家和昌陵那家子是世交,有什么信不过的?”
能与许家搭上话的,想必是凉州大户,吴团练眯着眼剔牙,总觉得要大赚一笔。
不过吴鹤没有父亲那么乐观,垂下眼来,拱手道,“父亲还是先查明对方底细再谈别的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也不全是为了年尾的比武,要慎之又慎。”
吴团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按你说的来吧,快去快去。”
吴团练府上派人来茂园告知,团练使大人军务繁忙,请诸位贵客略等几日,大人必将设宴款待。
谢彦看着来人,表露出一副着急的样子,“不知团练大人可有准信?我们远道而来,拿着诚意与大人做买卖,大人可不能耍我们啊。”
传话的人回去向吴鹤禀报,说那位姓魏的郎君对买卖合作的事情很上心,夫妇二人身边的侍卫都人高马大,的确像是凉州来的商贾。
若是派人去凉州打听来历,肯定来不及,吴鹤犹豫,“挑两个美人送过去,就说是团练大人赐的。”
明面上探听不出来什么,只好使美人计。
可属下犯了难,如实道,“公子,这怕是不行,那魏郎君是入赘,他夫人也在呢。”
吴鹤瞪大了眼,“入赘?”
那还使什么美人计。
他们入城时,吴鹤过去悄悄看过一眼,见过谢彦与赵濯月,实在是没想到……
能千里迢迢从边境来宣州的女子,肯定不是依附于丈夫言听计从的性子,这么看来他们夫妇二人都得好好观察观察。
姓魏的并不是凉州耳熟能详的大户,吴鹤皱眉问道,“他娘子姓什么?”
“姓钱。”
吴鹤派人略去打听了一番,很快就得知,凉州城钱家的确赫赫有名,只是家中子侄众多,虽未分家,却也有亲有疏。
商贾人家给独女招赘并非罕见事,不过由此看来,钱娘子这一支不可能是钱家最得势的,吴鹤笑了笑,暂且把心往肚子里放了一半。
赵濯月对这位吴团练始终存疑,一切证据都指向他是赵恭的人,可又不是很像。
私宅华美,对潘念儿的来历不清楚也不在意,摆足官架子拖时间,越看越像是个普通的贪官污吏。
赵濯月几乎把住处翻了个遍,最终下结论:吴团练是真的很富有。
她不解,“若是赵恭的人,手上有银子,要么换成真金白银做军饷,做么花掉买成军需,谁会造这么一座园子,拿这些古玩字画做摆设?”
直接赶来宣州,赵恭的人必定早就知道了消息,可这么短时间内想伪装起来,未免太逼真。
谢彦也有自己的疑虑,“你或许看不太出来,在玉屏镇遇到的那些人,无论是从身型还是行事风格,都不像是军户,而像是匪。”
赵濯月努力回想,“兵与匪有何不同?”
谢彦摇摇头,“人各有异,但从外貌不能做分辨,更何况能被指派去做这样秘密的行动的人,肯定经过了挑选,只是我的一种感觉,那些人不是兵。”
他不知道要跟赵濯月怎么解释,这些年自己的经历,带着一群从岭南流徙的流兵辗转到西南,恰巧遇到时机立了功,圣上没有追究,但其实那些年过的,与山匪无二异。
幸好她没有问,只是皱了皱鼻子,“吴团练拖着不见我们,光待在这里推想不是办法。”
谢彦扬了扬眉,“快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吴团练便派人上门请他们夫妇二人。
赵濯月故意将潘念儿留在了园子里让木棉陪着,又安排了暗卫值守,确保潘念儿不会受到伤害。
其余的人手提前赶去了吴团练的府邸附近设防。
谢彦沉沉望着她,捏了捏她的手心,塞给她一把匕首。
“怕不怕?”
若吴团练真的是赵恭的人,这便是羊入虎口的鸿门宴。但他们没有选择,必须要去探个究竟。
赵濯月轻笑,“你总这么问我,我哪次怕过?”
没有想到的是,吴团练设宴,并非只叫来了他们二人,团练副使以及衙门其他官员都在。
团练夫人过来迎接,吴鹤插嘴问道,“钱娘子也是管家做主的人,是入正席还是女宾一席?”
这是他们没有料到的事情,赵濯月笑了笑,“生意上的事,夫君拿主意便好,能结交团练夫人不甚荣幸,我怎敢推辞夫人的席面?”
正席上吴团练坐在正首,其余几个下属官员不停地拍着他的马屁,言辞里夸赞吴团练近几年的“功绩”。
谢彦观吴团练神色得意,眸光暗了暗,环视了一周,却没有看到吴鹤的影子。
他探听过,吴团练这些年都是靠着这个日子出谋划策混日子,怎么这个时候吴鹤却不在了。
酒过三巡,无用的废话说完,吴团练终于想起今日的目的,与谢彦打听起凉州买马的事情来。
购置马匹是其一,吴团练自觉倚靠着昌陵,不缺原材,还想打听打听凉州的工匠。
谢彦笑了笑,举起酒杯来,“买卖不是一时的,团练带着诚意与我们做买卖,我们自然也会不遗余力给团练行方便,与团练交个朋友,将来我家娘子从钱家分出来自立门户,团练也是我们的人脉和倚靠。”
吴团练听了愈发得意,便提及工匠的事情。
谢彦颔首,星眸半睁,颇有些酒后微醺,醉山颓玉的不羁。
“凉州比邻北疆,最擅制各式的兵器,倒是有几个人可以给团练介绍,不过这一来一去耽搁时间……不知团练需不需要火器,我手下有个护卫,其父擅长制西域传来火器,中原不多见,他此次随我来,也是替父寻买家的。”
说罢,那半睁的星眸在浓睫的掩映下分外清亮,仔细观察吴团练的表情。
谢彦的手不住摩挲掌中的酒杯外壁,等着吴团练的反应。
意料之外,吴团练面无波澜,蹙眉哦了一声,摆摆手,“魏郎君怕是不知道中原的规矩,朝廷不准允,谁敢私造火器?罢了,我看你那位手下在这里可寻不到买家。”
谢彦很意外,依照吴团练喜形于色的性格,他是当真不知道走私火药的事情。
这么说来,他不是赵恭的人。
可那些玉屏镇的军户,的确是得了他的庇护才敢行事,那些人究竟是受了谁的指派?
谢彦忽然想到不在场的吴鹤。
能够让吴团练以自己的名义庇护人做走私的买卖,只可能是他的独子吴鹤。
席上暂且平安无事,谢彦开始担心赵濯月那边的状况。
吴鹤不在这里,又会去了哪里呢。
吴团练催谢彦尽快找时间跟吴鹤详谈,他是真的半醉了,大腹便便全然看不出是个武将官员来,摇摇晃晃道,“唔,我军务繁忙,多亏了有这个儿子,之后详谈,都由他来替我……”
话音未落,外面轰然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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