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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江州。

        裴云泽一行人被困在河道南岸几十里处的开坪镇。

        大江分支众多,湖泊相连,开坪镇的南面便是石钟山,山脚下便是彭泽湖,连日的阴雨让湖水大涨,去年这里就曾决堤,大有隐患。

        裴云泽领着官府众人从江州赶来,疏散百姓,将周围村子里的人迁移到高地。

        周围几个村庄在去年就曾遭遇过洪水,但水势很快消退,他们当时被迁移到石钟山躲避了一段时日,这一次官府要求他们搬到更远的一处去,村民们认为小题大做,是官府为了应付钦差才出此下策。

        他们吵嚷着,不听从摆布,依旧收拾东西要往石钟山搬。

        去年河口决堤时是六月,江州梅雨季,水势慢慢上涨,虽形成了洪水,却较为平缓,没有吞没村庄。洪水很快消逝,过后当地官府不以为意,简单修复了河堤,草草了事。

        上个月,江州官府知道朝廷派来钦差巡视河道,仓促间重新开始修整河道和堤坝,征募来一批力役,从开坪镇开始动工。

        官府只是为了应付钦差,给的工钱不多,征来的劳工都是也知道官府的用意,想着不用真的花大力气干活就能拿一笔钱财,也不吃亏,纷纷报名,人数倒是不少。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裴云泽初到江州就听说了此事,赞扬了一番官府的作为,没过几日开始下雨,他便亲自到了开坪镇看修筑堤坝的工程进度。这一看不要紧,他从入仕就到了工部,虽不曾离京参与大工程,也在京畿督工修过河渠,一下子就摸清了官府浮于表面的做的功夫,斥责了当地官员一通,要求重新开始修筑。

        官府的人傻了眼,根本没有预备下长期修河道的工钱,劳工们消极怠慢,然而这场春夏之交突如其来的阴雨,却真真切切下了起来。

        只是四月,这场雨水却有着洪涝的前兆,大江的水势还算平稳,支流和湖泽的水势渐渐失控,裴云泽立即叫人将江州的渡口都封锁了起来。

        这两日裴云泽焦头烂额,极力劝说开坪镇和彭泽湖附近的村民转移。这次不光是要躲避洪水,更是要趁这个机会,将河道湖堤彻底休整一番,以免入了夏,更多的雨水到来之时,再次被洪水侵袭。

        石钟山虽然地势高,但不便于长久居住,如果照这样下去,河口决堤,渡口被封锁,很难再与山上的人及时联系,这次的工程势必会占用部分村庄,还是需要另外迁到别处去。

        这日中午,裴云泽回到镇上,村民们并不畏惧钦差的威严,十分不配合,他言明利害关系,场面还是混乱不堪,最终逼得他发了好大一通火,官府的人才帮着说通了村民。

        侍从跟在他身后,愤愤不平道,“裴大人,我算是看明白了,江州官府那群人是摆明了袖手旁观不肯配合我们,今日若不是大人发了火,他们还敢缩着尾巴不出声。”

        裴云泽哂笑一声,“有损他们利益的事情,可不是要袖手旁观吗?”

        劳工并不修要重新募役,原有的人数就足够,只是官府根本不愿意出这笔银子,想着欺负裴云泽年轻面嫩,若是劝不动村民,工程就无法继续下去,他们就能免了破这笔财。

        他们住在镇子上的驿馆中,老旧的木楼梯踏上去吱呀作响。

        侍从从厨房端来热过一遍的饭菜,脸色有些难看。

        这几日的饭菜已经不说是普通了,甚至有些简陋,官府那群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轻慢京城派来的钦差。

        裴云泽捡起一块饼,就着青菜汤吃了起来。

        侍从是裴家的人,十分心疼自家公子的处境,抱怨道,“他们也不怕大人回京告他们一状,就拿这些东西打发人。”

        在江州城里的时候,那群人笑脸相迎,恨不得句句拍马屁,顿顿请人吃珍馐。

        裴云泽不以为意,“他们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若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就随着他们做做面子上的功夫,草草修缮,躲过去这场雨就行。到时候我若是真的没有坚持下去,即便受了冷待,怕是也没脸跟圣上告御状了吧。”

        这就是如今的地方官员的做派,从建国以来不曾改变的官员考绩渐渐成了摆设,各种手段都能达成一个甲等,人人只追求考绩得个甲等升官发财,没人真正去躬身为民。

        “大人在家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侍从感慨,却也有些好奇,二公子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当年冲动毛躁的小郎君,这些年认真读起了书,入仕,倒是越来越像另一个人。

        侍从忽然笑了,“我说大人如今像谁呢,越来越像谢大人。”

        裴云泽小时候跟在谢彦后面,捅了篓子总要谢彦给他收拾,可如今的行事作风,慢慢开始循着谢彦的脚步。

        裴云泽轻轻笑了笑,他并不介意这样的比喻。

        当年他十分不理解表兄为何什么事情都能隐忍,譬如那场宴席上有人出言不逊,拿二公主的婚约羞辱谢彦,他提谢彦打抱不平,拍案而起就要动拳头。

        而谢彦却面无波澜,三言两语就让嘲笑他的人害了怕。他问表兄为什么不生气,表兄只说冲动动手会把事情闹大,会牵连无辜。

        年少时他行事张扬,总觉得表兄的隐忍会憋屈,不够畅快。

        可时至今日,裴云泽却感激表兄。

        他的为人处事,都来自于谢彦的教导和示范。

        滴答滴答的水声忽然清晰了起来,转头便看到榻边的地板上落了一大片水渍。

        侍从哎哟一声,跑过去抱起被褥,站在一边哭丧着脸,“这破地方怎么还漏雨?”

        两人合力把床推到另一边不漏雨的地方,裴云泽叫他去跟驿卒说,叫他们今晚之前把屋顶修好。

        侍从长了张嘴,惊讶道,“大人,这次不忍了?”

        裴云泽被他气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忍不忍?难不成要泡在雨水里睡觉吗?”

        下午,他在屋子里翻阅随身带着的几本治水的书籍,叫来几个小吏问话,了解当地的情况。

        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愈发猛烈起来,一扇窗被风吹开。

        他走过去关窗户,忽然从楼上看到远处有人冒雨骑马朝着驿馆赶来。

        果然没等多久,那人面带焦急,咚咚咚敲开了房门向他禀报。

        “大人,公主和谢大人到了江州,在江对岸,渡口风大浪大,今晚不知能不能找到船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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