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安抚好不情愿的肖毅典，许阆履行承诺，带他去吃了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秋居日料当作生日庆祝。
一顿胡吃海塞后，肖毅典心满意足放下筷子，豪放地拍着肚皮，“哇，不愧是上了渝州美食推荐的，味道真不赖。”
“就是贵了点。”他突然良心发现，心疼起小叔的钱包。
许阆轻哼一声，用目光巡视清点桌上空盘和只剩个底的蛋糕。
肖毅典大叫：“哎呀，我这不是早上走得匆忙没时间吃早饭嘛。”试图挥舞双手打断小叔计数。
“谁叫上档次点的日料店分量这么少。再说我今天生日！”
挺着肚子，像是承受不了肚子的重量，肖毅典歪着脖子瘫在座椅上。
许阆结完账回来，眉头终于没忍住皱起，“身子摆正，坐直！”
看不过吃饱没个正形的样子，他提溜起侄子，来到街上。
“走几步，消食醒神。”
肖毅典无力反抗，消极地左晃晃右逛逛。
秋居日料位于江南区商圈内，附近多是写字楼和各类金融机构。不远处的大商城负一楼有家著名的进口连锁超市，深受白领们的喜爱。
想到上次大学在读的妹妹被自己惹恼了，肖毅典脚下不由得往商场走，琢磨着买点什么回去上贡让大小姐消消气。
没走几步，一个手提四五个大袋子，脚步踉跄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隐约有几分熟悉。仔细一瞧，正是李汶真。
“小叔，小叔，你看那个拎着大包小包几步一歇的人。”肖毅典兴奋地指向前方，“是不是李汶真！没想到又碰到了。”
许阆抬眼望去，那人正弯下腰，把手里的袋子轻轻放在脚背上，只看得到一个蓬松的后脑勺。
四月的风，不冷不热，却吹的青年身形有些不稳。动作间，隐约露出腰间一小片肌肤。
没想到圆圆的脸下，身体竟然如此单薄。
思绪流转间，肖毅典早已冲上前，“又见面了啊，李先生。一个人，你朋友呢？”
“肖警官你好，李燃他家里有事先走了。我想着既然都出门了，不如把这周采购完成。”边说着，李汶真边小心把袋子里的物品摆正，“没注意就买了这么多。”
肖毅典一听，顿时觉得是个机会，热心地直接上手拎起他用脚垫着的购物袋。
“哎，小心，里面有西瓜……”
“放心，不会给你摔了。要不其它重的也给我？”
“不用了，太麻烦了。”李汶真连连拒绝，只是认识的警官，也不太熟。
“没事，我不行，还有我小叔呢！他可是能一把把我拎起。他还有车，就停在附近。”
肖毅典过度的热情让李汶真有些招架不住。
许阆不动声色走上前。
肖毅典抢过青年手上另一个袋子，强行塞给自家小叔，“小叔，你说我身为民警看到辖区内居民有困难，那肯定是要热心帮助的，对不对？”
许阆沉默不语，看着大侄子仗着背对青年，挤眉弄眼的暗示。
最后他还是闭上眼，认命似地点点头。
许阆载着两人回到早春园，李汶真踟蹰在家门口，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们，要不要进来坐坐，喝杯茶？”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帮忙送自己回家，还把大采购的东西提了上来。
肖毅典顺驴下坡，拉着自家小叔，施施然走了进来。
李汶真家是一套典型的两室一厅小户型，六十多平米的面积。
进入玄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一个正三角形木饰，中间镶嵌着一只被鸟环绕的眼睛。客厅不大不小，被一组墨绿圈绒布艺沙发、两把木架藤编椅和一排靠墙书柜占据了绝大空间。没有茶几，没有电视；沙发前的地板上铺了一块椭圆形灰白相间的地毯，几个毛绒蒲团坐垫随意散落在旁；侧面摆了一个小边几。
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十分生活化的舒适。
“不好意思，家里没怎么收拾，请坐在这里。”李汶真引领两人落座在沙发上，“红茶可以吗？”
肖毅典：“啊都可以，我们不挑的。”
目送对方进入厨房准备，一直沉默的许阆开了口：“你想进他家里干什么？参观？”
“也没什么，只是想帮他一把，谁料对方邀请我们进来喝茶。”一旁自进屋眼睛就乱转的肖毅典随口应付着。
“肖毅典。”
听到小叔用平淡的语调叫出自己大名，肖毅典脖子一缩，意识到自己可能大事不妙。
“我承认我有私心！谁叫你们总把我支开，我也想参与到探案中来。”
许阆眉头皱的更紧了，“张警官只是想让你有个缓冲。并不是每个人第一次参与凶杀案就能适应的，更何况这次的恶性杀人分尸。”
“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长辈和小辈关于全新尝试和维持安稳的争论是每个家庭不变的议题。即使这对长辈和晚辈岁数上没差多少。
叔侄俩的对峙以房主的到来而结束。
“家里也没有搭配的茶点，请不要嫌弃。”李汶真将手中托盘放在边几上，一人一杯端给二人。
“哇，好香啊，泡出来颜色也很澄亮。李先生你很会泡茶吗？”肖毅典说的半是真心半是场面话。
李汶真：“啊没有，我只是直接拿开水冲泡，茶汤好看是被骨瓷杯子衬的。”
肖毅典：……
“啊哈哈，是嘛。我刚才还在和小叔说，你家墙上挂的装饰就很有格调。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李汶真眼睛不自觉微微睁大，脸上也现出几分喜爱之情。
“那个是全视之眼的变形版——原版是三角形里有一只人类的眼睛，代表上帝之眼，被印在一美元纸币的背面。我挂上的中间是荷鲁斯之眼。”
肖毅典：“荷鲁斯之眼？”
李汶真：“荷鲁斯是古埃及神话中法老的守护神，以鹰头人身的形象示人。荷鲁斯之眼也被描绘成人与鹰眼的结合，是古埃及最受欢迎的护身符，具有治疗再生和保护的意义。”
“哦……”
还是不太懂具体是什么，不过感觉很有文化很厉害的样子。
对大侄子蠢样看不下去，许阆直接了当问：“你信教？”
听到这句直球，李汶真怔住了，过了一会才斟酌好语言：“不算吧……我只是喜欢它们的象征意义，特别是三角形。”
“三角形不仅仅是一个基础的数学几何图形，在宇宙学中，三角形被认为是最神秘、最灵性的功能图形，有发明家曾称‘三角形是宇宙起源的未来形式’，可以用来与外星人交流。在历史文化中，三角形承载了超出自身的意义内涵，这是其它图形都无法比拟的。
“比如犹太教的标志大卫之盾，就是由一个正等边三角形和一个倒等边三角形交叉重叠组成的六边形。还有古埃及人修建的金字塔，作为一个完美的稳定意象，在极限稳定角的原理下建造出耸立万年的世间奇迹。”
“如果三角形最稳定，那三角恋怎么说？”肖毅典忍不住问道。
“唔，我们经常需要图像来更好说明理解一些抽象的概念，心理学家斯腾伯格总结出一套‘三角理论’来解释爱情这个复杂的问题。画一个等边三角形，三个顶点分别代表激情、亲密、和承诺。这三种成分得不同参与构成了不同的爱情关系。”李汶真歪着头瞟了下肖毅典，眼里满是诲人不倦的光芒。
“肖警官提到的三角恋，只是在感情关系中涉及三个人的一种状态，其实也可以延伸到四角恋、五角恋，甚至n角恋。”
肖毅典听的嘴巴不住张合，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帮他托起了下巴顺带捂住嘴巴，猝不及防地使他差点咬到舌头。
“李先生对三角形很有研究啊……”肖毅典听到自家小叔的问话，拉长的语调颇有些意味深长。
“在数学方面专门研习过？”
“就，还好？我原来学习的跟数学完全不搭边，文科类。”
许阆目光扫过背后的大书柜，“李先生家里书很多，每天都会看书吗？”
李汶真正面面对着客人，背后一只手在椅子上摸索，扒拉到平日里最爱的小抱枕，一把揪住。
“一般会的，我还是比较喜欢纸质书。我的工作也不太需要出门。”
“书目种类挺丰富的，李先生涉猎甚广。”
“没有没有，都是杂书。”
“我看有不少推理侦探小说。”
“爱好爱好，我不太喜欢情情爱爱的，平日里也就读点悬疑推理的来打发时间。”
眼见谈话气氛越来越诡异，肖毅典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浪费大好的机会。
用力挣开小叔的钢铁铸手，他迫不及待地把话说出口：“你对在快递箱抛尸地点附近，找到了另一具尸体的头还是按照你写的故事情节，糊在未干的水泥里有什么看法！”
霎时，时间静止，一室静默。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许阆，目光凌厉盯向不省心的大侄子，眼含警告。
李汶真把抱枕拽到胸前，搂住，“我也不知道……按照发现的时间，明显第二具尸体的头是后封入水泥中的。如果真的是受到我写的情节启发，ta这么做感觉就像想让人将头和快递箱碎尸联系在一起。问题是，只要一检测就会发现头和身体并不匹配。”
他脸露疑惑，手下不停地捏揉着心爱的抱枕，“也许是想营造连环杀人碎尸的假象？”
“有可能！等等，你这就认定这两起不是同一个人犯下的？”放开了的肖毅典丝毫不在意小叔的冷脸，积极发表自己的意见。
李汶真眼睛眨了眨，“啊，在问询室的时候两位警官跟我说第一具碎尸只有手部切分成几十块，而第二具碎尸手指和脚趾都被一根根切下来成一段段的。我就想着如果是连环杀人案，手法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所变化。
“而且，第二具尸体的头在第一具尸体附近发现，第一具尸体的头至今下落不明。虽然我不清楚第二具碎尸是在哪里发现的，但肯定不在第一具碎尸附近吧……”说完，探知的眼神望向试图用冰冷视线冻住肖毅典的许刑警。
许阆皱起眉头，快挤出一个“刂”字。
被两双求知的眼睛望着，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根据一般碎尸抛弃的规律——远抛近埋，头远身近。拆开看正好符合这两件碎尸案。”得到应答的李汶真满意地露出笑容，像只餍足的猫。
“你是说快递驿站年轻无头女尸——头远身近；水泥里的头部和渝医大的身体——远抛近埋？”沉思片刻，许阆说出自己的答案。
“对，这也可以佐证这两起碎尸案是由不同的人犯下的。”
肖毅典开动脑筋，纠结到表情痛苦，“道理我大概懂了，可是为什么要强行与第一件分尸案关联上？碎尸费时费力不说，难道是模仿犯？那第一个凶手这么干是愉悦犯？”
许阆：“碎尸抛弃是为了解除、隐藏与被害人之间的某种关系而不得不采取的行为。”
“哈？”小叔你能说的再通俗易懂点么。
许阆眉间的“川”字这次完整挤出来了，“碎尸案中十有六七为熟人作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自保身份不暴露。”
“没错，就像许警官说的，除去自保性动机，碎尸案中只有很小部分是受到变态心理驱使的肢解者。”李汶真伸出双手，食指中指弯了弯，作引号状，“这类‘愉悦犯’在碎尸时会带有明显的情绪化心理，比如泄愤，或者异常的满足感。”
“所以，这两个凶手都跟被害人认识？！”肖毅典恍然大悟道。
“很有可能，具体要看刑警们的调查结果。”李汶真还是没有把话说满，“其实就算第二个案件的凶手受到故事启发，也不会无缘无故就硬和第一具碎尸扯上关系。这两个受害人可能本身就有什么联系。”同时也不忘给自己辩解。
许阆：“等检验报告出来就能确定一些事实。”话语间，也是赞同之意。毕竟第二具尸体的头颅被冰冻又解冻处理过，明显是为了模糊死者的正确死亡时间。
茶杯上的热气缓缓消散，三人的谈话也渐入尾声。
“多谢款待。时间也不早，我们就先告辞了。”许阆起身按着肖毅典给主人道谢。
“我才要说谢谢，麻烦你们把那么多东西拎上来。”李汶真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说着，“还听我说了一大堆废话。有时碰到感兴趣的话题，就不由自主地长篇大论起来。”
肖毅典诚心诚意感激道：“才没有，李先生你说的都是很有价值的线索！你要是以后想到什么记得联系我啊！”
目送这对警察叔侄离开进入电梯，李汶真似乎想起什么，站在门口试探性地挥了挥手，小声喊道：“肖警官，生日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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