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境
宋偃是在一片温热中醒来的。
他深知自己处于何种境地,早就做好了在此地冻死的准备。
寒气涌入身体的时候,他意识已经迷糊了,中一片翻山倒海后,他似乎做了个梦。梦中他还是稚子,从他记事那天起,自己就是在流浪的。
没有家,没有亲人,就这么在街上游荡着。他不知自己的姓名,也不知自己去向何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开始了他的漂泊生涯,他以为自己与街头的乞丐是一类人,于是模仿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跪下来,对着来往的路人伸出手,他不懂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只知道只要学着他们,就会得到吃的。
但也不是一直如此顺利。
乞丐们大多鱼龙混杂,有善心的不多,他们聚众讨饭。人前悲惨哀悯,人后凶神恶煞。他刚要来的食物就被抢了过去,他们拿着几米长的棍子抵着他脖子,踩断他想要挽留伸出的手指,嘲笑他是个哑巴。
事实上,是没有人教他说话。
他只有咿咿呀呀的发出些粗哑难听的声音,才有过往人施舍个眼神。
幼时的宋偃,对于善恶美丑没有概念。
而自己的脸虽然常年被泥灰沾染,但依稀可辨认出是个俊秀的人儿。
那年宋偃十岁,依旧飘无定所。
某天善堂施粥时,眼见又要被混混们嘲弄,一位面容和蔼的妇人朝他走来。
她伸出手,替他撩开了黏在脸颊上的湿发,说:“跟我走吧。”
那天之后,他不再流浪。
被妇人带到了一处府邸,换下了烂臭的衣裳,还被人小心清洗了一番。
那时的宋偃只有一个念头,他好像被人救上岸了。
宋夫人明明常做善事,虔诚信佛,但老天也不放过她。
接连丧子,大孩子胎死腹中,其余两个还未满月就因为天折和火灾逝去了。
宋夫人悲痛不已,多次想要上吊自杀不成,往后日子只有以泪洗面。足不出户,也不倒伤自己,吃喝次数少的可怜,她枯发乱成一团,面色蜡黄,常常夜里做梦,梦到自己的孩子对着自己笑。
外界皆传她疯癫了,无人再靠近宋府。
宋大人也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看着自己夫人如此,他只有无奈与心疼。
终于有一天,宋夫人收拾整洁,出门施粥。宋大人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想靠做点好事为孩子积德。
结果她带回来个孩子。
无名无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
他理解她,他也很难过,但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出现在宋府,成何体统。
他即便命中无子也不会让一个野孩子做他儿子,叫他爹,将来继承这宋府的一切!
宋大人勃然大怒,多次劝说夫人无果,她只是一个劲地说:“大儿要是没死,也该这么大了。”
宋夫人教他说话识字,人情世故,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
为他取名宋偃,小字容止,希望他能一心向善,包容一切,这也是她对自己的孩子的期望。
在宋府有饱饭吃,不会挨冻,不用因为方寸之地跟乞丐争斗。
宋偃知道,这位夫人对他很好。
如若不是她,他至今还在街头流浪,哪一天死在某个角落也没有人知道。
他很珍惜现下的生活,但同时也惶惶不安。他还清楚地记得入宋府以前的事,知道自己不是宋府人,不会待在这里一辈子,总有一天要离开。所以他每天都诚惶诚恐地活着,不敢惹宋夫妇一点不开心,生怕哪天他们又将自己遗弃,他又要回到曾经的黑暗日子里去。
宋大人不接受他的存在,而宋夫人却是将自己看成另一人地照顾着。
突然有一天,宋夫人自刎在屋中。
宋府上下一片哀沉。
办丧礼那天,宋大人叫人把他赶出府去。宋偃知道了,没了宋夫人的庇护,他就什么都没了。
他不动,只是跪在她的棺材前,使劲磕头,任由宋大人如何折辱他,他仍磕到额头破皮渗出血了,才停下。
家丁被差遣着将他打了一顿,他没有还手,淤青遍布全身,宋大人冷冷开口:
“不过是一只生活在阴沟里的臭老鼠,真妄想着变成金贵的主子了”
一字一句刺痛了他的心口,他颤抖着,周身迸发出黑气,将家丁震出十米开外。
他愣了瞬,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跑出去。
彼时宋偃长成了一介翩翩少年郎,站在街头惹得诸多姑娘悄悄张望。
他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恐惧,好像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问题都隐隐有了苗头。
为什么自己一出生无父无母,要一直漂泊,为什么自己很多都不会,与常人也不同。
偶然一次,他遇到两个仙士。
得知自己有修真之道的机会,他无处可去,只能去寻找着他们口中的仙门。
他最先拜入了琢块阁,学习修真之道,得知仙居然能活上百年乃至上千年。
他在那学习了三百年,吃苦耐劳,什么不公都忍了,可是法力还是微弱得可笑。
于是他换个门道,听闻天元根基最深,所修仙术更纯正,他又拜入了天元门下。
梦中一桩桩一件件,尽是他过往经历。这些年来,清冷,踉跄,有多困难无人能懂。
他睁开眼睛,还是那座白雪皑皑的昆仑山。慢慢直起身,突然发现想象中的寒意并未深入骨髓。
披风从身上滑落,他低头看了看,有几分诧异。
一抬眸,发现不远处有道视线牢牢黏住自己,他望过去。
偷看被人抓包了,南荣杏立马回过头,装作静心打坐的样子。
不免心虚地想,他发现自己了吗
过了许久也没见动静传来,她俏咪咪睁开一只眼,少年没有看过来,反而是在研究她的披风。
大朵盛开的白莲绣在上头,是春枝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她精通民间女红,她的衣服大多都是出自她手。
而自己身上的襦裙色彩也是与之相应和,俏皮又不失典雅,是跳跃的青绿色和乳白相间着。
谁给他盖的披风
周围加上他就三个人,那两位想必就是少君和卫家公子了吧
看样式应该是女生的。
少君
他与少君殿下无甚瓜葛,为何要帮他
他想问清楚,也想将披风还给她。
他不喜欢欠着别人什么,她不过是跟从前那些过路人一样,因为同情所以施舍,在他看来是倾情馈赠,而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件物品而已,像这样的东西,他们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在这冰天雪地中,唯给他慰籍的,只有这披风,如若不是它,估计他早就死了。
他心里这样果断地想,手却不肯放开。片刻的温暖来之不易,他不想这样轻易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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