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败仗之根(上)
“这是什么……”
拿起了书案上的纸稿,看来看,百里复的眼睛斜向了龙承烈,
“百木寨的胜败根由,杜老头在老爷坡留下的课业,你该知道的,当日你也在场……”
“那时的一片混乱,只顾着心疼那些马匹了,哪有功夫看你俩演练什么祖孙情深……”
提起了到手以后又被截了的财路,百里复与龙承烈都是一阵黯然。
杜怀意那日说是征用,只是一个说得出的口中花彩,其实也就是抢夺去了,欲要等到征用过后交还回来,估计百里复的儿子娶了娘子,也还是遥遥无期。
毕竟那是军辎,而且是大赵极度缺乏的军辎。
大赵属地,原本就缺乏养马的处所,之前,也仅在国土西北的河套一带有个能养出好马的所在。
庆德三十三年,斡图达鲁人开始攻伐大赵以来,西北的夏努尔人也趁机发作,占了河套,仅有的这一处产马地也丢了个干净。
其他地方,无论是川马、滇马还是其他,马种就有体小力弱的先天困处,而且,不能大量饲养,马的品质也无法保证,之前大赵朝廷倒是出了马政,以养出马匹抵顶徭役税负,可惜,民间零散饲养出来的,都是上不得战阵的驽马,驮物勉强可以,上了战阵,自家一声炮响,立时就散如惊起的鸟群,不需要斡图达鲁人厮杀,自家先被胯下的马匹就拖累成了败局。
而与斡图达鲁人对阵,马匹却是不可短缺的。
斡图达鲁人源出草原,军略不如大赵精深,战法也都是依仗了战马优势,不过,仅这一项好处,便把大赵军马拿捏的死死。
说起来,斡图达鲁人的战法也是简单,对垒时节,就是先行派遣游骑,一阵阵的绕射,直至大赵军卒散乱了阵型,便抓住了机会,变游骑绕射为驱马冲杀。
而赵军兵士,尽是步卒,只能凭着一身甲胄,苦挨着箭雨,直至一队人马熬不下去,或伤或逃,乱了阵型,给了斡狗子杀戮机会。
如此,斡图达鲁人的战法虽是简单,却是屡试不爽。
各个战军之中,但凡是想着战阵的军将,都在拼命的搜罗马匹,希望能凑齐了马匹,组建一支骑军,在游骑散射军阵之时,用这兵马扰了游骑的阵型,也在军阵散乱之际,冲杀出去,赢了整顿军阵的时间。
可惜,即便是搜罗了将佐坐骑,也未必有二三百匹,压根就不足够建立一支骑营。
而少于一营的骑军,冲将出去,也只是送死的运气。
故而,杜怀意征用右锋的马匹,也是不出龙承烈和百里复的意料,更是料得那些被夺走的马匹已经是一去不返。
龙承烈还好,保住了小白龙,被征用了黑虎子,那匹马名头响亮,其实也仅是比赵军中寻常的战马强了一点,尾指与中指的差别,都是做不得巴掌使用。
百里复就凄惨了,征用他战马的是第一将中营副统制刘明烈,这狗日的是骑军出身,对战马了解得直如自家婆娘的身子一般熟悉,两匹马一并夺走了,自家骑了一匹,另一匹牵了,不是给了他儿女亲家的中营统制李如科,就是准备送给哪个上官大佬做了进献奉承。
“其实战马被夺了也不是坏事……”
沉闷了许久,百里复开口了,
“这些时日想过以后,愈发觉得你家婆娘的爷爷替你想的周全……”
“抢了咱们的战马,我倒是无妨,也不会差这千把的银子,可是弟兄们呢,一个个眼见着娶亲了,那些马卖了,各家都能过上个富足日子……”
一楞,这番言语可是龙承烈从未听过,这些时日,为了那些马匹,莫说是兵们,便是那些从苦痛中缓歇过来的女人,也都在心疼自家被抢了钱财。
虽然知晓了杜怀意征用马匹的用意,也知道不仅仅是组建马军那般的简单,但是具体的缘由好处,龙承烈可是说不详细,这百里复居然此际说出抢的对的言语,而且面色郑重,没有一丝虚伪模样,明显就是仔细思谋过的。
就来了兴致,望向了百里复。
“能卖的出去吗,五六百匹战马,还都是战阵中的良驹,庆州左右可都是退下来的兵将,个个都在寻着马匹,做了日后的逃命本钱,咱们知道,上官们也都知道……”
“寻常军卒没有钱财购买,买得起那些马匹的只有那些军将,若是都有了逃命资本,一个势头不妙,必然是拍马就跑,一个二个逃了还好,总有补救的机会和可能,如若多了,莫说三五百个军将,就是三五十个统兵的军将一发跑了,这仗可还有得打么……”
“所以三五匹战马落入庆州大营,上官们可以闭上眼睛,扮作见不到,可是五百多匹落进军将们的手里,就是统军大帅也要琢磨一番购买战马的用处……”
“故而,即便你家杜老爷子不征用,到了庆州,没进军营,那些战马也会被其他人征用,而且十有八九会落就如方纯向那人的手里,其他人都没有机会和胆子弄了那许多的马匹……”
“方纯向拿了马匹,除了给他的帅营标兵,也不会做了其他用途,那些人你也知道的,打仗是把好手,可惜都被当做了看家保命的狗……”
“那些战马落入了标兵营,就会如标兵营那些人一样,成了吓人的摆设,哪里有落入你家老爷子手里那些的好处,你且看着,不出半年,老爷子必然拿着这些战马做本钱,出一营马军……”
百里复说的口燥,自家取了书案上的茶壶,却不是文人那般的精致,倒入茶盏,细细啜了,而是拿了粗鄙军汉的做派,对着壶嘴一通牛饮,
之后,也不理龙承烈抛来的鄙薄眼神,一抹嘴巴,继续说道,
“何况,即便是如你所愿,把马匹都卖了,那时又会如何……”
“咱们右锋是用兄弟情义捆扎起来,但是,人心隔了肚皮,有了钱财,你我好说,都存了跟斡狗子死磕的心思……”
“但是那些弟兄们可与你我不同,他们从军或是因为出身军户,或者想在战阵中捞取了功名,原本都是苦惯了的人物,得了钱财,必然会生出享用了的心思,现下还大多得了婆娘,更不是旧日里咱们右锋过着苦日子的时候,千把的银子揣到了怀里,只怕日后上了战阵,想的便不是杀敌,而是保命了……”
“那样的话,右锋还是右锋么……”
“故而,杜老爷子征用也好,抢夺也罢,其实都是把右锋兵将的怨气引到了自家身上,让你落了好处……”
“右锋现下立了偌大功劳,正是心气满涨的时候,正好给其他军马做了样子,若是右锋的心散了,日后可就再无一支兵马能有如此作用,毕竟,中路大军中目下可只有咱们这支兵马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而且,经过了百木寨一阵,无论如何,你的声望在右锋中也是足够,把右锋做了底子,填补了其他兵卒,稍稍了,就会是一支强壮兵马……”
“杜老爷子把冯光蔡和寇大海他们调派过来,怕是也存了这般心思,否则,百木寨那边正是用人之际,五十号兵卒虽不很多,但是那三十个火铳手在防守时可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小子,等着升官吧……”
“大秀才果然是大秀才,你这一番解说倒是去了我的一块心病,虽然我与十二娘只有婚配之约,没有嫁娶之实,但是在我心里,因为十二娘的缘故,杜老头其实与我自家爷爷没有什么区别……”
“这十日以来,因为他征用了马匹的缘故,其实我心中也是十分怨恼的,对着弟兄们,也有了许多愧疚……”
百里复的这一番剖析,倒是把杜怀意的一份心思猜出分模样。
欠缺的一点,就是他没想到百木寨在杜怀意心中的重量。
杜怀意可是把百木寨看做是大赵与斡图达鲁人攻守易势的关键所在。
龙承烈猜出了这一点。
否则,第一将和第二将的兵马不会跑到那般急促。
而且,步卒之前的三五百骑兵,队形散乱,没有军旗,该是杜怀意集结了第一将和第二将的全部骑手,先行赶往百木寨增援。
至于百里复说道的那些,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却没有想的那般通透。
“百里哥哥,你可否帮我琢磨一番,完了杜老头的课业,这五胜五败可是苦了我了,十日时间,我只是想了这些……”
“这个倒不着急,一人计短的,找个时日,聚起了右锋全部,一起议论了,该会有个结果……”
“如何不急,杜老头已经在百木寨呆了十日,随时都可能回返的……”
龙承烈有些急了。
杜怀意杜老爷子向自家索了这份五胜五败,不仅仅是一份课业,更是存了欲要指点的心思。
自家若是应付了事,或者是没有应对好,必然会伤了老爷子的心。
“现下有更着急的……”
“什么……”
“卓青山这桩事情啊……”
“还有现下右锋与中锋,还有金雕锋混杂在一起,各不统属,自行其是,若是杜老爷子回转了,看到这一派散乱,无论你那五胜五败答对得如何圆满,仅是这一桩,必然会让他伤心至极……”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咱们到底为什么总吃败仗,刚刚你在论说之时,倒是想出了眉目……”
思谋过后,一阵沉闷,龙承烈终于决定把自家这些时日的思想合盘托出。
人待我诚,我回之以真,军汉性子早已经镌入了龙承烈的骨子里。
百里复既然能把思谋出的失了战马好处解说尽了,虽有拍着掌军使孙婿马屁的嫌疑,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是无可指摘。
正好就与他议论一番。
“为什么……”
听到龙承烈要叙说大赵国朝的战败根由,百里复来了兴致,拖了一把椅子,径直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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