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壮骨锻筋
将中锋和金雕锋火铳队纳入到右锋，最初的谋划应该源自风不破，杜怀意识破之后，不但不横加制止，反而施展了推手，将两支军马送到龙承烈的面前。
中锋战力平平，即便是在前营，也不是悍武的角色，但是其锋将冯光蔡，却是个军中不可缺少的人物。
冯光蔡年纪已届不惑，正是稳当的年纪，虽然武艺平平，智计短缺，是个人云亦云的窝囊模样。
但是却有他的好处。
冯光蔡平素里为人老实本份，从不掺和一些作呕恶心的勾当，也少有扰民之举，而且，保住好人本色的特性独立之余，还能与上官和属下保持了友好，自然有为人处世的圆滑妙处。
这种人，在军中，不是军卒手中的长枪战刀，不是武将身上的厚重铠甲，冲杀无力，防守轻薄，看似无用，但是内里却是如长枪上的红缨，战刀上护手的刀格，抑或是束着战甲的皮带，是不可或缺的。
这人用好了，便是关联好军将士卒间关系的润滑，使尽了其人长处，便可调和了军将之间的纷争，息灭了军将与士卒之间的矛盾。
这样人等，不是目下靠着兄弟情义攀结起来的右锋需要的，但是日后，右锋扩了规模，提了阶级，便是不可或缺的。
毕竟，千人万面，总有主将照顾不到的疏漏之处，而这可能引发兵们烦恼的疏漏之处，正需要冯光蔡这样的人等弥补调和。
风不破欲要把右锋填满员额，杜怀意杜老爷子则是想把右锋提了阶级。
在中锋和金雕锋的兵马出现在面前之际，龙承烈便想通了这一段用意。
至于将右锋人马调成何等，是营的规模，还是两锋或者数锋之数，龙承烈却不敢断定。
自然，不会更高的阶级，更大的规模，杜怀意手中的权限，最多只能左右到一将的副将、游击一类职衔的任用，定夺了六品中阶以下品级的安排，这些由他布派好了之后，向兵部武选清吏司报备即可。
再高，涉及到将虞侯那班的职位，就是兵部的职责，他任命了，兵部也不会允肯，不会颁发委任的书状。
填补了右锋的空缺，这是好事，便如百木寨一阵，若不是短少了人手，右锋便可以趁着屯住军马步行撤离之际，毁了约定，冲杀过去，即便不能全歼，也会拿获许多首级。
至于把右锋提了阶级，升作营或者其他层级的行伍，更是会足了龙承烈的愿意。
麾下的军兵多了，便会有更多的安排选择，有更多的战阵可以参与，甚至是左右，也就能获取更大的功劳。
自然，自家的品阶也会提升。
虽然骨子里受了祖传的护国佑民思想教诲，但是，与多数人一般，龙承烈也有成就功名万人羡，一份青史留人间的心理，而且也不愿是在战殁后留名。
他的一腔子中，抱着的心思是得了功名的熊掌，还拿着活命的鲜鱼。
欲要提了阶级，自然缺不了兵丁。
新兵有新兵的好处，老实听话，即便是豪横人物，进了新兵营，也变作了泥人，随着主将的心意塑造，但是没有经过阵仗，主将即便是拿捏出落得花般娇艳美丽，上了战阵，一场血雨肉雪落下，大多的新兵也会当场寒了肝胆。
故而，最可心的结果就是，用右锋做了根骨，将百战精锐做了筋脉，而用新兵做了皮肉。
如此，由根骨撑着，由筋脉连着，即便在苦痛的战阵，兵们也不会散成零落的飞花。
能做筋脉的，需要的是精锐。
而精锐必然是各个统军军将的依靠，陷阵杀敌也好，拼杀保命也罢，军将们用起来都是如臂使指般的得意，这样的人物，一个两个调拨走了都是心疼，更遑论一两个压根就做不得筋脉样的使用，只能更多。
如此，便是一份上压下顶的矛盾。
而那些被调派的人马，内心也会记挂着旧日里的好处，在新营中也不会使尽了全力，反而成了一桩麻烦。
选来择去，金雕锋火铳队恰好就是一队送上门的合适人选。
寇大海虽是担着火铳队队正，但是早年却是金雕郎的出身，斥候探马工夫颇有一些过人之处，战阵武艺也是精熟。
至于其他的火铳手，原本就是各锋的刀尖人物，或者出身于火铳手，或者是由军中的彪悍被拣选到金雕锋，转成了火铳手，身手头脑无一不是上选。
而且，因为是保命的依仗，王世德也花了大气力，平日里三日的队操，金雕锋却要日日苦练，从其他锋中克扣下的军饷，也有些变作了吃食，填进了金雕锋的肚子里。
流水般的银子泼出去，换得的是一队火铳使得精熟，战阵中也能挥舞刀枪拼杀的彪兵悍卒。
这样一队，若是纳入到右锋之中，右锋的战力必然会大幅提升，如若是遇上二道东沟一战中伏杀人数相等的斡图达鲁人那般的战局，右锋断不会再使用了拿人主将，逼人投降的无赖打法。
一排火铳施放过后，直接冲出，打杀了残余就是。
虽然心中日夜盼着，要将金雕锋火铳队纳入到麾下，但却不能主动提出，如寇大海言说的那般，只怕大多数的火铳手心中未必瞧得起右锋。
虽然夺了百木寨，擒了赤巴拜和那里颜，立了许多功劳，但是金雕锋火铳队听闻了整场战事的经过，全没有看到右锋一番布置的精妙，抓住战机的精准，他们眼中看的，只是右锋安排背后的一段顺水推舟。
“右锋也就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立了破天功绩，换做是金雕锋，只怕那些斡狗子一个也逃不脱……”
不止一个金雕锋火铳手如此说，而且，说过之后，便是一片的附和之声。
倒似右锋的四十多残兵放走了六百多斡图达鲁人是一桩罪过一般。
而且，如寇大海一般，金雕锋火铳队的军卒，也把在百木寨中未曾向右锋施放火铳，做了索拿好处的把柄，眼里口里，都是当日里老子对你手下留情了，你便要好好孝敬爷们的骄横样貌。
如此之下，若是右锋贸然前往收拢，必定会助长了金雕锋火铳队的优越之感，傲人脾气，反而会给右锋降服他们，添了许多无端阻碍。
故而，这些时日，龙承烈憋闷在自家的屋子里，打着养伤的名头，看在军卒们的眼里，是忍不住大家拿着六六大顺们说事的羞臊，内里之中，冷淡金雕锋火铳队也是一桩根由。
毕竟军卒们不待见火铳手们是一回事，若是龙承烈亲自带头去冷落金雕锋火铳队，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入门之后，寇大海一段言语，处处更是把自家的苦处归结到右锋身上，好似金雕锋是在危难之际帮了钱财的债主，而右锋却是忘恩负义的赖账一般。
百里复一段抢白言语，灭足了金雕锋的气焰，扫尽了寇大海的委屈，这般效果正是龙承烈需要的。
要入到右锋，就得拿出孙子形象，做个听话乖儿，莫要以为自家是无所顾忌的没遮拦，你虽是个豪横的大虫，但是右锋偏偏就不缺少你这样的骁勇人物。
至于冯光蔡日后的安排，也是一番踌躇。
若是日后右锋扩了规模，提了阶级还好，总会有空闲的官位安排。
但是在没接到军令之前，右锋也仅是一锋的架构，话事的主将只能一人，冯光蔡肯俯身屈就做了副手便好，若是存了拿下右锋权柄的念头，右锋上下必然是不肯。
虽然知道冯光蔡未必是贪慕权位的人品，但是抱了先小人后君子的念想，龙承烈还是拿出了为冯光蔡日后安排苦恼的形象。
“烈哥儿你说哪里话来，我投靠右锋并非是为了一份权位……”
冯光蔡很是恼恨寇大海的虚张声势。
原本，寇大海寻来求告，两人的谋算便是就此投靠到右锋名下，可是这傻缺的一番言语，十足的欲要向右锋索了好处，将低声下气的哀求，变成了你需要如此做的按压做派，莫说身边还有个百里复出名的牙尖嘴利，即便是龙承烈那个嘴拙的，口中说不出来那般没有疏漏的言语，心中也必然生了恨恼。
自家一番投靠到右锋名下的苦心，可就就此随着窗外的北风，飘得无踪无迹。
冯光蔡的心思，与右锋兵马拼做了一处，一来可以就此脱了王世德的威胁，少了因为帮衬右锋生出的性命之忧，二来也可以少了许多的盘剥。
右锋之所以能把弟兄们的心劲凝聚到一起，不短少情义是一桩，但是有了好处，大伙儿一起分享更是缘由。
当初把斩杀斡图达鲁人得来的赏银，换了口肥猪，更是让整将的兵马都尝到了肉味不算什么。
兵们短少了衣物，摘了父亲礼甲上的珍珠，给兵们换上了御寒，这才是根由。
这样的军将，心里眼中，都是兵们的苦痛，能舍了自家的心上之物，解了兵们的困顿，自然也不会在军饷钱粮上做手脚。
他冯光蔡是有功名的念想，但是钱财上也不愿被人短了好处。
这些年，到手的一点军饷，除了口中腰下得了一点好处，其余的全都做了上下的打点。
天可怜的，算算，最近一次军饷还是半年前拿的，而这之前之后，朝廷可是欠了他四年半的饷银。
冯光蔡可是尝尽了拿着自家钱财攀结交情的苦痛，口中的肉是含化的，腰下也是好久没得了舒爽。
偏生，他还生不出抢掠的狠心。
马上临近不惑之年，身后却没有个带把的崽子，一双女儿，现在思谋了，却也未必是自家的种。
如今，冯光蔡心心念念，就是寻了一颗大树，自家衣食无忧的躺到了树下，借着那大树的阴凉，点数着到手的钱财。
再将钱财换作一个婆娘，留下一个全须全尾都是他血脉的根种，百年之后，也有个戴孝帽的儿子。
可此番……
“龙爷爷，百里爷爷，饶命啊……”
冯光蔡还在思谋着劝说的言语，寇大海却是双膝跪地，哀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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