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第一次逃跑
第六章第一次逃跑
屋子里只剩苏挽青。
她这一天经历了“婚嫁、丧夫、中毒、被绑架”,本就大起大落委屈难受,好不容易有了发泄口,控制不住老是哭。
赵谦牧听了会儿,不巧来人叫他有急事走了,但他才走没半炷香,苏挽青揉揉眼睛,停了。
其实是还想哭的……
但她累了也渴了,撇了撇嘴,硬给忍住了。
把他心里骂完好受了些。
小姑娘脸蛋泪痕未干,抱着枕头和人说:“我想喝水。”
方才赵谦牧给她水她不喝,如今却沙哑着小奶音自己要,若叫王爷听见了,说不得脸要再黑几分。
丫鬟瞧她愤愤的模样觉的好笑,赶忙新倒了一杯水。
“谢谢。”苏挽青说。
她对别人和善温软,和对赵谦牧大相径庭,丫鬟简直受宠若惊,“不用谢。”
苏挽青被伺候惯的,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喝。
她整个背还疼,被针戳出数不清个窟窿,都快成筛子了能不疼吗?苏挽青自己碰都不敢碰,抱着枕头板鸭状的趴床上。
外头夜色已深,偶有阴风刮过,苏挽青圆咕隆的睁着眼睛。
“姑娘不睡吗?”
苏挽青睡不着,呆呆的想事情。
别以为她小就不知道,方才若不是她服软那一下,赵谦牧真就杀了她了。
这个男人生的君子像,却视人命如草芥,薄情又冷淡。
他使劲掐她脖子,就像欣赏一只濒临死亡的待宰羔羊,和之前把刀刺进纪肆胸膛那一下一样,泛红的瞳仁昭示着他的愉悦和兴奋。
答应换新郎什么的,完全是被逼的。
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嫁给杀人魔,说不得什么时候惹他不高兴,半夜睡着就给他掐死了,这也太没安全感了。
苏挽青转过头,眼神干净像是单纯好奇,“这儿是哪里?听着风很大,是临山吗?”
丫鬟放了茶杯回来,“回姑娘,这是扬州驿站,因为背靠大铜山,时下又是深秋,入夜风自然比别处大些。”也更阴森。
“哦!”原来在大铜山,她并没走远。
扬州百姓喜登高,以前重阳她曾央父亲带她来大铜山,谁知山高力疲好不累人,她试图放弃却被哥哥训诫:“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父亲也不留情,“你哥哥此言甚是。”
于是后来五岁的小萝卜丁,被棉绳捆着腕,父兄轮流拖拽硬给她拉了上去。
当时有学者在山峰卖弄学问,侃侃而谈四下地形,其中就有关扬州驿站,说通往这里有条山路。
因为途经几个山头,直走尽头就是扬州西侧门,给驿站押送物资十分方便,但因早年匪寇猖獗是著名的阴阳门,城里人宁愿绕远也不会涉足。
当时她小,着实好奇,就问苏礼之,“真的有阴阳门吗?”
“人云亦云。”
“何为人云亦云?”
父亲擦擦她的汗,又给她喂水淡笑不语,后来下山却刻意领她和哥哥走了所谓的阴阳门,事实上那条路风景秀美,只是灌木更深。
苏挽青想的出神,表情几经变换。
丫鬟以为她吓到了,笑着安慰她,“姑娘不必心慌,临山虽偶有野兽出没,但驿站前后都有官家人巡,每隔半个时辰一次……您听,子夜更声才响,巡查又过了一遍,这里最安全不过了。”
苏挽青点头,默默心里记下时辰。
对这丫鬟有些愧疚,“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寻常丫鬟是要守夜的,苏挽青庆幸她只是驿站临时充数的,赵谦牧也没强制要求要她留下,可能因为赵谦牧对他的侍卫太有自信了吧!
但侍卫功夫再好,也有致命缺点,就是男女大防他们进不了门,这也正好给了她操作空间。
丫鬟走后,苏挽青兀自灭了灯。
黑暗中她发着呆,约莫等人走远不会意外折回,这才小心翼翼下床来到窗边,扒着沿对外一望,发现这是二楼。
……还是有些高度的。
苏挽青胆子不大,长这么大爬树都不曾有过,更别说跳楼。
但她太不愿意和赵谦牧绑在一起了。
他是男人、王爷。
如果想逃走,又不过分折损他的面子、挑战他的权威,就一定要是被确认名分前,苏挽青是路痴,离家越远逃生越难,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二楼跳下去顶多受伤,残疾都不会。但如果不跳,就要一辈子被禁锢。
那她宁愿跳。
苏挽青搬了凳子,踩上去,深吸一口气。
仰头,最后看了眼挂着月亮的天空——
决绝的握拳,跳了下去。
风很大,似乎也有力,苏挽青甚至有种身体被拖着的感觉,落地的那瞬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只是被巨大的冲击震到腿上麻筋,身子往前一扑摔了出去。
疼痛感类似今日被纪肆扑倒那一下。
苏挽青怔住,以为做梦。
但事实是她的确没事,苏挽青摸不着头脑的站起来,拍拍裙上泥土警惕的四处看看。
没有人欸!她窃喜一笑。
明透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发亮。
苏挽青握着肩包带子,选了个方向,走之前因为太过紧张平地绊那一下,有些喜感。
她气恼的跺地发泄了才跑。
寂静的夜里,唯剩心跳,她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东西砸到地上,有人极轻的闷哼一声。
苏挽青脚步一顿,有些犹豫,顺着声音还是看过去。
不甚明亮的月光,勉强可以视物。
苏挽青猫着身子,看见有个角落里,轮椅倒翻,男人头被压着躺在地上,不知是不是昏了反正半天没动。
苏挽青眨眨眼,心砰砰跳着,脑子却异常清晰。
如今能坐的起轮椅,且同时出现在驿站的唯有——赵谦牧。
驿站后院。
程迹和裴望站在赵谦牧对面,两人本是在汇报事情,看见苏挽青站到窗口的时候,大家都很诧异。
程迹朝裴望挤眉弄眼,克制中带着看笑话的小激动:【裴望,瞧她这架势是要跳楼?】
裴望拂开他伸来的爪子,有些洁癖:【应是不会。】
这些个千金小姐,打出生娇生惯养,下马车怕摔、走架桥嫌高,更别说是两层楼,刚开始他们的确都以为苏挽青想想就放弃了。
谁没事找死啊!
但谁知道苏挽青竟真搬来椅子,踩上去,张开双臂且视死如归……这是即便跳楼也要逃脱王爷啊!
程迹和裴望真不知是佩服她的勇气,还是愤慨她对王爷的嫌弃,不约而同的两人看向轮椅上的人。
赵谦牧只微抬着眸,侧容俊美无铸,神情平淡冷漠。
程迹有心细看,终究没胆上前。
倒是裴望猜出几分赵谦牧的意思——
如今华京新帝年幼,长公主监国,经几年大刀阔斧也算稳住了局势,如今这位长公主有意削藩,四大藩王中分为“弱施压,强联姻”。
靖南王府,是被联姻的那个。
这位长公主有些手段,不打招呼直接送了个县主入平城,若是寻常县主王爷直接打发了就是,可对方是沈从安养妹。
沈从安父为当朝左相沈邵,母为常安郡主林湘君,长公主是他嫡亲的外祖母。
更为麻烦的是他医术高明,当年机缘巧合救王爷一命,如今为沈家面子求到王爷这边,说会劝退家妹,王爷怎么也得给个人情。
但王爷懒得理会沈家兄妹的官司,这才领兵下了扬州。
大家都知道,长公主一招恐生二计,其实最一劳永逸的就是王爷娶妻,这原是不可能的方法,但自遇上苏挽青……王爷怕是有了这个意思。
裴望忍不住问:“王爷,可要往地上堆些干草?”他们靖南王府的小王妃娘娘,怎么也不能缺胳膊断腿吧!
“不必。”
赵谦牧看苏挽青一眼,“就让她跳。”
但从他讥讽又随便的语气中,裴望甚至听出了“残本王也养得起”的潜含义。
于是迎着晚风,苏挽青跳了。
赵谦牧身形未动,但在看见那抹娇影下坠时,神色阴郁,手几不可察的施力在轮椅扶手,带着压抑的恼火。
他的狠心程迹是习以为常。
但心细的裴望总能透过表象看到更深层次的情绪。
终于没等赵谦牧吩咐,出了手,随意扯过几片落叶,注入内力飞过去。
苏挽青平安落地,裴望松了口气。
赵谦牧扫他一眼,“多事。”
不听话的女人,摔死都活该。
裴望被轻斥,只低头不说话,他知道……王爷虽因腿迹习武多有限制,但对于各类武学理论造诣颇深。
方才他刻意没有暗中操作,动作大的众人皆知。
王爷不曾阻止那便是认同,他真不救,才是找死。
“王爷,我等先行告退。”裴望拉着还想看戏的程迹,趁机逃窜。
剩下王爷如何惩处,就不是他们能看的了。
但走了没两步却听赵谦牧说:“程迹留下,暗潜扬州,苏纪两家的官司查清楚,另有两个人本王要知他们生平,从小到大事无巨细。”
“一个苏挽青,另一个……”赵谦牧凝着某方,神情平静的吩咐。
后一个让人万分诧异。
但听命行事是准则,程迹也无多问直接应下了,转身的那刻即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清脆巨响。
随之便是男人的一声闷哼。
赵谦牧毕竟有腿疾,程迹以为他出事了,担心的要扭头,但被裴望手快的捂住双眼,“这是你没得吩咐能看的吗?别不要命。”
裴望自来聪明,程迹知道他品出了什么。
每回都是这样,王爷和程迹都知道的事情,独独他蒙在鼓里。
程迹太好奇了,忍不住透过缝隙瞄了一眼,忽瞧见王爷安安静静在地上躺平,甚至伸手把轮椅倒扣压到脑袋上,嘴角擒着很有深意的笑容。
不远处苏家姑娘呼吸歇带喘,急喊了声——
“赵谦牧!”
语气溢满了世间最单纯的担忧。
若没看错,这声唤后他们家王爷似是笑了。
程迹:“……”
王爷也是个演技派啊!
自相遇以来,两人相处并不愉快,甚至赵谦牧差点掐死她。
然看见他直愣愣躺在地上,被砸了个正着,苏挽青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被捉的害怕,也不是仇人遭殃的幸灾乐祸。
她第一个想的是,砸那么响还是脑袋。
——别是死了吧。
纵使赵谦牧千般不好,方才行针也是为她驱毒。
苏挽青被教的好,性格更是恩怨分明,所有的怨记在心里,所有的恩也想着分毫不差还回去,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坦坦荡荡。
“赵谦牧?”她扒开轮椅。
晚风吹拂中,苏挽青蹲在他旁边,仔细检查并没发现流血,探他呼吸也是平稳顺畅,她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犹豫……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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