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朋友
宿清想掉头就走。
“你躲什么？”霍迟双手撑着护栏前倾，隔着好几层台阶与他说话，问：“还生气？”
宿清没吭声，霍迟便以为他确实是因为自己当众念情书落了他的面子而生气了。
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太对，平时身边的人一个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第一次遇见小天鹅这种皮薄馅嫩的，做事没个轻重。
“别气了，要不……”霍迟想了想，挺真诚：“我也写一个让你念回来？”
谁要念回来。
“不。”
霍迟撑着栏杆轻巧翻过来落到宿清面前，看他白生生的脸颊在阳光下泛着粉，像个草莓味雪梅娘，很想让人一口咬下去。
“你不是想跟我当朋友吗，我同意了。”
谁想跟他当朋友了！
宿清从最后一截楼梯上下来，有点提防地与他保持距离，超级怕他突然动手打自己，“我没想跟你当朋友。”
“嗯，我懂，”霍迟看他脸都红了还强装冷漠，嘴角勾了下，哄小孩似的：“是我想跟你当朋友。”
“……”
宿清惊叹于这人厚脸皮的程度，不想再跟他说话了，扔下一句“爱信不信”背着书包越过他忙走掉了。
语气过于严肃。
霍迟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看小天鹅这样子，好像不仅仅是生气，倒是有点来真的了……
怎么今早还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哥哥，还想方设法勾搭自己给他脱……咳，富强民主，脱那个小内内，怎么这么一小会儿不见，态度转变这么快，连哥哥都不叫了，连名带姓喊自己霍迟。
难不成……
难不成他又不想跟自己当朋友了？
他又看中了别人，要去勾搭别人给他脱小内内了！
那不行！
他怎么能去祸害别人呢，万一别人没自己这么直，一不小心对着他弯了怎么办，他……咳，他那个样子，哪个直男能呛得了？
再说小前桌都高三了，不学习光搞这种东西怎么行，他是季女士好朋友的儿子，季女士今天还嘱托自己照顾他，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前桌走上歧途。
嗯，就是这样。
正巧此时，季仙卿给霍迟发了几条消息：
【女王】：小清平时很内向，没什么人跟他玩，但其实他很想交朋友。
【女王】：我警告你啊，你小子可别欺负他，到时候弄得我跟你宿阿姨没法交代。
霍迟盯着季女士发来的消息，眯眼看向宿清孤零零走远的背影……
酷暑正午的太阳很烈，烘烤着大地泛出热腾腾的波纹，出了教学楼阴影覆盖区域，宿清从书包拿出伞，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他紫外线过敏，原主也有这个毛病，宿清书包里有伞，但是在学校这种环境里打伞真的太奇怪了，女孩子都没有打伞的。
高三教学楼在最里面，从这里到西门口几乎跨过大半个校园，宿清撑好伞，默默低头加快了速度。
“让我进去。”
霍迟站在伞边上，想挤进去。
这是单人伞，空间本来就不大，两个人的身体几乎都要贴到一起了。
宿清一不防备，霍迟就进伞里来了。
吓得宿清赶紧避开他的身体。
千万不能碰到男主，男主是钢铁直男，巨恐同。
宿清压低了声音：“你快点出去。”
两个男生在学校里共撑同一把小伞，这已经不是惹不惹人注目的问题了！
好像大家都在看他们。
宿清最不喜欢招摇，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把霍迟扔进去。
他俩身高还差得多，霍迟头顶直戳着他的小伞往上冲，宿清都怕自己的伞被他戳破了，连忙压低了声音重复：“霍迟，你出去！”
“挤都挤进来了。”
霍迟没有跟他一样压声音，宿清顿时觉得周围看他们的人更多了。
偏偏这人还一点不见外地手动抬高了伞面，喟叹：“凉快。”
“…………”
宿清也不在乎伞坏不坏了，用力往下拽了一下，快步往另一条人少的小路走。
霍迟腿长，不紧不慢跟着他，稳妥妥将自己塞在宿清的遮阳伞底下。
这条小路紧挨着一个小型篮球场，只有几名男生在捡球，知了躲在树杈间疯狂嘶鸣，树叶间隙稀稀落落错开零碎的光斑。
“你是不是学过唱戏？”
“……”
宿清不想搭理他。
“没有。”
“有吧，”霍迟笑着，“变脸这门祖传绝学，你就练得挺好，之前在剧院还一口一个哥哥，眨眼我就成霍迟了。”
哎，其实还想问他穿着那个小内内没有，但直觉告诉霍迟，问了会立刻被赶出伞里去。
他不提剧院还好，一提这个宿清更绝望了。
……自己是多蠢，能把男主认成哥哥。
“之前……”宿清本来就不擅长解释，更何况之前的事情又确实是他“自己”做的，根本解释不清楚，憋来憋去都只是一句：“都是误会！”
“我明白。”霍迟表示大度，“你只是太想跟我做朋友了而已。”
不过就算再想也不能勾搭别人给你脱小内内哦~
靠太近了，霍迟能看见小前桌颈侧皮肤下青色的细小血管，他真的好白，像从来没晒过太阳似的，一生气着急皮肤就会泛粉。
这会儿能近距离看，霍迟甚至可以发现那红色是渐变的，从衣领顺着往上蔓延一点点变淡……
宿清要气死了。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tt！
就这么一小会儿，霍迟眼睁睁看着那截粉色加深并上涨了一段，小前桌耳后那一小片皮肤已经成了淡淡的浅粉色。
太神奇了。
“霍迟，我现在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宿清好心累，他不爱说话，更不爱跟人聊天，今天被迫与霍迟说的话比他从前半个月加起来都多了。
又涨了！
霍迟眼睛一挪不挪盯着他侧颈看，“嗯……嗯？那你想跟谁做朋友？”
被我抓到了吧哼。
就是移情别恋了！
“……”
宿清语滞，停下来不走了，转过身仰头看着霍迟，一字一顿，“反正不会跟你。”
一句话，正中霍迟心底不能碰的某个隐晦点。
他站在伞下，黑色遮阳面将他的脸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加剧了下颌锋利的线条。
霍迟将伞柄往宿清那边推了推，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半眯着，语气不像方才那样有兴致了，淡淡：“无所谓啊，我只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而已，想跟我当朋友的人多了去了。”
就在宿清要再开口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一看是妈妈连忙接了起来，捧着手机乖乖叫人。
宿晚晚女士语速起飞：“儿子，我有个朋友，她儿子跟你一个班级，叫霍迟，你可以请人家吃个饭，交个朋友。”
“不，妈妈我……”
宿晚晚说话根本不给宿清插嘴的机会，“她儿子跟你前后桌对不对？你平时也不爱交什么朋友，她儿子朋友多，你结交什么人之前记得让他帮你把把关，男生女生都让他见见，你别被人骗了去呀……”
其中“男生女生”这四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宿女士表示担忧，不想自己儿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被外面那些莺莺燕燕祸害了。
她可都听季女士她儿子说了，学校有人想勾搭她儿子早恋！
还好霍迟与她儿子一个班！
“你请人家吃个饭，知道了吗？”
宿清捧着手机，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手机有点漏音，霍迟站得近，应该完全能听见……
始作俑者佯装毫不知情站在一旁，表情拽拽的，实际偷偷瞥了好多眼。
“儿子你在听没听呀？”
宿清咬着嘴唇，无奈地点了头：“……我知道了。”
霍迟嘴角翘了翘，又极快地压了下去。
挂了电话，宿清木着一张脸，被迫：“……我请你吃饭。”
“哦，”霍迟握拳抵唇，别开脸，一副并不多么情愿的样子，“这可是你喊我的。”
宿清自暴自弃：“是。”
霍迟看他侧颈又变粉了一点点，默默记入小天鹅变粉观察手册，开心了。
此时正好从一旁滚过来一个篮球，站在篮球框前的两名男生朝这边挥手，“迟哥，帮忙扔过来。”
霍迟半道拦截了那个球，抬腕，轻轻一扣，篮球顺着他的手划出一段弧线，不偏不倚落入框中，顿时激起一阵欢呼。
“迟哥厉害！”
“迟哥这技术，绝了！”
有人注意到了宿清，问：“欸？那是谁啊？迟哥你们这是……干嘛去？”
这话问到霍迟心坎里了，他心情正好着呢，满不在乎地冲大家摆摆手，说：“他想请我吃饭。”
“yooooooo~”
这话顿时引起一群起哄声，暧昧不明的目光纷纷看向站在后面的宿清。
宿清撑着伞，内心气得想堵上他的嘴。
霍迟见好就收，没有太过分，回来从他手里抢了伞柄斜打着，大半伞面倾向一侧，将宿清完全挡住。
宿清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那个让他恨不得钻地缝的篮球场。
自我安慰道：
没事，就篮球场这么几个人知道而已，快点出去随便哪里请他吃个饭这件事就过去了，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很快，宿清就意识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出了篮球场的小路是学校西门与超市的交叉口，他们逆着人群往外走，迎面不断有人出声打招呼。
“迟哥好。”
“迟哥好啊。”
“下午篮球场迟哥来吗？”
“一暑假不见迟哥又帅了啊。”
“哟哟哟哟哟~迟哥这是给谁打伞？”
霍迟稳稳当当给宿清撑着，让他们“滚远点”。
又有个人过来，随口：“迟哥吃午饭了吗？”
！
“午饭”这个词一出，宿清顿觉不妙，果不其然，之前一直不怎么搭话的霍迟抬头看向了这位精准踩点的兄弟。
下一秒，熟悉的调调响起：
“午饭啊，还没呢，这不是有人要请我吃饭么。”
他都这样说了，那兄弟立刻顺杆问：“谁啊？”
“就是……”
天呐！
不等霍迟瞎显摆，宿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校园。
校门口商业街一样全是同学，全世界好像就没人不认识霍迟一样，哪哪都有跟他打招呼的人。
“迟哥好啊。”
“迟哥去哪儿吃午饭啊？”
“迟哥……”
偏偏还总有人提“午饭”这两个字。
宿清可以想象，如果在这里吃饭，等下霍迟会给全餐馆的人说一遍自己是如何邀请他一起吃午饭的。
太丢人了。
太、丢、人、了。
宿清丢不起这个人，拽着他一路跑过了商业街到了公交车站牌才喘着气停下。
霍迟倒是不怎么喘，悠哉游哉心情甚佳：“好吃的餐馆都过了，还是你想去更远一点的新馆子？”
宿清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想听见任何与“午饭”有关的事情了。
“你想吃什么自己去吧，我给你付钱。”
“那不行，这算什么请吃饭。”霍迟体谅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
宿清：“我不吃。”
“好啊。”
说着，霍迟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宿清眼皮跳了跳，预感不好，“你在做什么？”
“哦，不吃午饭不太好，我妈平时管我管得严，我跟你一起不吃午饭的话，我得给她汇报一声。”
宿清气得脸蛋通红。
真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分明就是打小报告！
“你不许发。”宿清着急，“不许！”
这个人！他怎么这么幼稚！
他是小学鸡吗！
“那……”霍迟示意他。
宿清认命：“……我给你点外卖。”
霍迟其实根本一个字都没有打出来，他将手机往口袋一顺，“走吧。”
大少爷没坐过公交车，上车就想往后走，被司机吆喝住，“小伙子，你还没付钱。”
霍迟淡定地掏出个人付款二维码，“扫哪儿？”
司机大概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还跟大爷大妈似的不会坐公交车，特别热心肠：“你得用小程序，登录认证，绑卡，然后用那个乘车码扫，或者直接投币也行，咱们这是空调车，得加一块钱哈。”
还挺麻烦的。
霍迟就站在车门口，一步步按照司机说的开始操作。
一只细瘦白皙的胳膊从后伸过来，手机迅速“滴”了一下，又撤回去，刷新，又“滴”了一下。
宿清使劲低着头，拉着从没下过凡的大少爷赶紧上车了。
省得大家像看猴一样看他们俩。
丢人。
这个点公交车上人少，宿清环视一圈，发现最后一排五人座的位置上靠窗坐着一名女学生和一名高壮结实的中年男子，两人挨得很近，他们旁边有空位，自己坐下刚好可以挡住路，不让霍迟坐自己旁边。
霍迟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没往他边上凑，就近坐下刚想给家里司机发消息说不用来接了，就又收到一堆消息，全是之前知道宿清骚扰他的人来问：【迟哥怎么这么久不回消息？那人还活着吧？】
【需要哥几个帮忙尽管说……】
【魂还在么，你不会已经颠颠地追人家屁|股后面跑去了吧？】
霍迟给前两个人回了个滚，让他们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最后一个是他堂姐，今上午跟他打电话那个，霍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直接拉黑。
笑话，他又不是gay！
——来看看等下和小天鹅一起吃什么好呢_
宿清在后排坐好，打开手机搜了些东西看，忽然听见好像有哭声。
很轻，像是死死压着嘴唇不敢出声似的。
“……求求你。”
这次听清了，宿清扭头看向旁边的女生，确定是对方在哭。
没有一丝犹豫，宿清打开手机录像模式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拍到中年男子放在女生腰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女生吓得抖了一下，惊慌地抬起头，满脸泪痕。
“放开她。”
中年男子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出头，一看宿清的长相，猥琐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你谁啊你？”
宿清先问那个女生：“同学，你认识他吗？”
女生年纪不大一看就是学生，顿时哭出了声：“我不认识……”
车上人不多，所以他们这点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中年男子晦气地站起来推了宿清一把，“哪来的娘娘腔，不男不女的怪物，滚开！”
宿清猝不及防被他一推，直接从后排台阶摔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只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后背落入一个温暖清爽的怀抱。
霍迟随手将他往旁边位子上一扔，外套的金属圆环勾起宿清散落的发丝，下一秒便一拳挥到了中年男子脸上。
“md，你再说一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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