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事如尘，零零点点二三滴
十面风波渐渐定，山河旧景飘零破碎之中，孤舟上一人独行，迎着红得发血的阳光，驶向那未知不可名之地。独余下身后一世残凉画面，留待浩瀚时光慢慢添补成圆。
望归峰！
东方之境第一山，亦是沧海遗尘闭关百年修行剑道之地。
这座山峰极高，由于终年气温寒冷，加上峰上多是坚石，所以哪怕现在是夏荣季节，放眼望去，偌大一座山峰，也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色，毫无一丝绿意盎然！
唯一例外的画面大概是，今日在这万丈峰巅最高处，除了一成不变的灰蒙蒙，还有一抹极其引人注目的雪白。
孤峰似有雪，却不是雪，而是等人的人。
……
顺着一条刚好可容一人落脚的羊肠小道，孤雪余音身着白色素衣，提着剑，一步一步，慢慢上山而来。
从山脚到山巅的距离很长很长，长到可以让她慢慢地将回忆从零开始，再一滴滴地汇成江流不休。
她叫孤雪余音，姓是孤雪，名也孤雪。至于余音二字则是师父加上去的，取自余音绕粱，沧海不绝之中。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二十年前！
“嗷呜 ……”
黑暗永恒的冰原之上，一声声惨厉的咽呜声连连不断地响着。
浓郁的黑暗之中，一头样貌凶恶，全身乌黑的恶狼正躺在地面上不断挣扎与嘶吼。
狼的胸口处有一道长而深的伤口，红色的血正顺着伤口不断溢出。染红毛发之后，再如同春雨后屋檐下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滴在冷寒刺骨的冰面之上。
热气腾腾的血融化了一层薄冰，冰化成水，血水相混，形成一条渐流渐远的小溪，于黑暗中流向未知的何方。
在这头狼十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姑娘，她身形消瘦如枯木，头发凌乱暗淡无光，身上的衣服也碎得如同布条一样，零零散散地挂在她身躯上。
听着狼的痛咽，孤雪用手握紧了手中的一把锋利石刀，刀锋之上，隐隐还有未干血迹。
虽然永恒冰原极黑，无尽岁月以来从未有光明可以照亮这片大地。但是作为常年生活于此地的生物，无论人与兽，其实都早已进化出于黑暗中夜视的能力。
蓬！
两道明光划过空中，一闪而逝。这是孤雪用眸力在观看四周情形。
她看见了远方无穷极的黑暗，一路延漫上万里的积冰，于血泊中拼死挣扎的狼。
孤雪只看了一眼，便已确定这头狼已经无力反抗。而不反抗便意味着死，也意味着自己有肉吃了……
想到这儿，孤雪开心笑了，然后慢慢举高手中石刀，对准狼头，一刀刺下。
咕噜……
强忍着扑鼻的腥气，孤雪抓起一块被刀切下的狼肉，表情凶狠而无奈地张口就是一嘴，然后闭上嘴巴，拼命地活动着自己的牙齿，上下切动，咀嚼，吞咽，下肚！
难吃！
好难吃！
忍下恶心到吐的冲动，孤雪又用石刀割下一块肉，继续吃！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生存很简单，很直接，很血腥，很残忍！
说到底，其实无非十六个字而已。
“你死我生、我死你生、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
时间不知走了多久，正当孤雪吃得心满意足，慢慢拭去嘴角的血时，忽然，她听见黑暗中有人轻轻在问：“好吃吗？”
”嗯？”孤雪一下子抬起头来，穷极目力，四下看了数遍，却什么都未看见。
血手握刀，面带微笑！孤雪一如平常道：“不好吃！但我必须吃，因为不吃我会死！”
四周寂寞无声，天地仿佛一下空虚到失音，没有回波涟漪。
片刻后，黑暗中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为何活着？”
尽管孤雪在心中认定了这真是一个脑残的问题，但她还是回答了：“我出生在黑暗中，生长在冰原。未见过光，未见过传说中的春生万物天地绿，夏日蝉鸣悠悠，秋天万里枫叶似血落，未见过清风流水……所以我常常想，世界那么大，一定要给自己一次机会与渴望，活下去，去看看那些美丽到令人心生仰望的远方。”
“身在地狱，心向天堂吗！”
“小姑娘，既然你想见光，那就看看，我像不像光！”
声音消失之际，天地中忽有光明大放。这刺目的光如波浪一下子扩散开来，就像是一滴落于清水砚台中的浓墨，瞬间就将四面八方的黑暗逼退千里方圆，只余下一个大大的环形光圈存在世间。
光圈之中，孤雪满脸呆滞地望向自己身前百丈远的地方。
在那里，有一人步履沉稳，正不疾不徐地沐浴着光明而来。
那人立身光明中，形如神人，炫目而不可直视，只一眼，便令人心生仰畏。
下一刻，那人低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孤雪抬头，双目对上他那双至清无杂物的双目：“我叫孤雪！”
“孤雪不好听，太冰冷孤寂了。而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嗯，有了，你以后叫孤雪余音罢！”
“你凭什么改我名字！”
“就凭我剑境修为天下第一，凭我可以让你看到黑暗外的大光明！”
“那你有什么要求吗？”
“有！做我徒弟！我已经活了许多年，却没见过几个有意思的人。而你说话做事与常人有些不同，让我感到有些有趣。所以我想多看看，未来的日子会怎样！”
……
时光回忆向后跌去，来到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她早已成长为大人，孤雪余音被沧海遗尘带回东方时才九岁。如今她已二十有九！
沧海遗尘是个很孤独的人，他没有朋友。也无父母！这二十年来，他身边唯一的人便是孤雪余音。
望归峰顶，孤雪余音慢慢踱步至峰崖边，找了一块石头，轻然坐下。
在她脑海中，她正一点点回忆这二十年来的所有记忆。
沧海遗尘将她带出永恒冰原，教她剑法！教会她生活，教她识字读书，直至长大。
她在这片心中的天堂长大，天生聪慧至极的她学习着一切能学的知识，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爱，却突然学不会了，因为，她喜欢上了她师父。
与那些狗血故事不同的是，她爱上他其实只是一场顺其自然的意外。
她没有什么朋友，父母早死，二十年来大部分时间都跟沧海遗尘生活在一起。
人类的感情极大部分都是由一分一秒慢慢熬出来的。所谓一见钟情并非没有，只是少，也不牢靠！
幸好，沧海遗尘并不是个落俗的正人君子。既然徒弟敢爱，那他自然也敢接受。
山风徐来，吹起了孤雪余音纯白的衣带，扬起她一肩长发青丝，这一刻，她甚美！
想起三天前沧海遗尘就站在这望归峰上，头也不回地对自己说了一句：“我会尽力回来！”
结果三天后天外星辰陨落，面对突如其来的阵阵心痛。孤雪余音忽然就哭了！
她知道，他走了！就像风，飞很远，捉不住，亦回不来！
当山风停上，孤雪余音忽然抽出手中剑，纵身一跃下云间，直接坠于望归峰下。
轰隆隆！
烟尘大起，遮天盖地之中，一道道剑光闪照山河数片，剑鸣声亦是声声叠起，响彻诸天不绝。
突然，剑光如烟逝，鸣音似无痕。
尘埃散处，孤雪余音提剑而出，步步生莲华，向远方群山未知处走去。
当其走远之后，只见偌大一座望归峰上忽有千百道裂痕生出，土石崩落如雨，片刻之后，山峰尽折，只余一地残景废墟！
“师父，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没关系，我还在！
“也许此去经年应了无牵挂，也许忘了也罢。死的人死了，活的人却还活着，师父，这望归峰也罢，你无需望归，因为你一直活在我心房之中……”
这一日，孤雪余音了生死，过情关，连破剑道数层境，终入无上逍遥境后消失于人间不可知之地！
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平定一界风波。
让我们敬请期待！那些尚未到来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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