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喜宴(二)
穿过长长的行廊与亭榭,老者将容与他们带到一处幽静的院落。
“公子们在此歇息,有需要唤外面的下人就好。”
“多谢。”
目送老者离开后,容与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桌上放了糕点,容与拿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察觉味道还不错,于是他又掰了一小块给怀里的狐狸。
玉生烟稍微抬起头,接受了玄衣青年的投喂。
这两日,他觉得已经自己可以放弃妖王的身份了,这样被投喂的感觉竟然莫名的还不错。
“小师叔,我们要一直待在屋子里么?不出去走走?”
只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陆柯便有些待不住了,他将晶亮的目光投向容与他们。
“急什么,”将最后一块糕点喂给玉生烟后,容与慢吞吞站起来,“走吧。”
刚出门,便听见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抬出去,抬出去,少爷大喜的日子,真是晦气。”
“这,要抬到哪儿去,要不要告诉老爷?”
“老爷今日忙着呢,哪里会管着这些,像以前一样,随便裹张草席,待会儿老张送菜进来,给他一点儿碎银,让他把人拖到乱葬岗扔了就行。”
“这是这月的第三个了吧?”
“第四个了,明明提醒过她,让她别爬少爷的床,她自己不信。”
“你说奇不奇怪,怎么每个爬完少爷床的,最后都莫名其妙死了,就连之前娶进门冲喜的两位少奶奶,也都是嫁过来没到半年就生病没了,少爷是不是克妻啊?”
“什么克妻,是那两位福薄,她们本就是穷困人家的女儿,老爷让她们进门还是帮了她们。到底是她们命贱,受不得富贵的命。其他爬少爷床的,都是活该,谁让她们一天天想有的没的,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说的也是,是少爷命格贵了,她们压不住。不过说起来,冲喜好像有用,少爷的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许多,说不定等这位少奶奶进门后,少爷的弱冠之劫便没了。”
“嘘,小声点儿,别随意说这个,让别人听到告诉到老爷面前,你就完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赶紧走,待会儿还得去大堂帮忙。”
容与他们在长廊处走着,迎面看见几个家仆抬着架子的人匆匆往向他们走来。
架子上躺了一个人,只是用白布遮住了。
就在那些人马上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杜玄青像发觉什么似的,先拦住了他们,温声问道,“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拦住的人只顾匆匆前行,并未注意到旁边的人,此刻听到有人说话,都只好停下来,行走在末尾的人则不耐烦地去看拦住他们的人。
注意到旁边人的穿着之后,想到这大抵是府上来的客人,那人将不耐烦的神色收起,语气也变得恭敬了不少,他微微弯身行礼,“公子有所不知,这侍女前几日得了病,一直没好,今日在房里发现时已经没了气息,管家让我们将她拉出府安葬。”
“得病?什么病?这看着……”陆柯下意识询问,但他的问题还没问完,便被人拉住了。
“是么?多谢了,你们先走吧。”容与摇着折扇开了口。
待他们离开,容与的目光却停滞在从木架上无意垂下来的一只手上。只见那只手臂伤痕累累,满是清淤红癍,最可怖的是好似被什么抽取了里面的血肉精气,只剩了一层皮。
人走的远了,容与收回目光,陆柯也重新开了口,“小师叔,你方才拉我做什么?你们难道不觉得那木架上的尸体有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容与挑了挑眉,问他道。
陆柯:“她的手上面好多伤痕,而且只剩了一层皮,像被吸干了精血似的,真的是得了病吗?”
“嗯哼,好问题,观察的也挺细。”容与道,“不过这个问题得问问小玄青。”
杜玄青听容与这样说,先看了他一眼,然后道,“那尸体手臂上的淤青伤痕,像是生前被虐打过。只是手臂只剩一层皮,叫人讶异,照那些人所说,侍女得病不过几日,怎么会消瘦的这样快。如陆师弟所说,好似被吸干了精血。”
能吸人精血的,不能是人,只会是其他东西。
听完杜玄青的分析,陆柯明白了什么,他惊呼,“玄青师兄,你不会怀疑有妖?”
“这不显而易见么?”容与在一旁懒洋洋开口,“还有,你小声一些,吓着别人怎么办?”
“哦。”陆柯先应了一声,见容与并不诧异的模样又问道,“小师叔,你也知道?”
容与斜了他一眼,吊儿郎当道,“小玄青一向优秀,我又不像你那般傻,经他提醒我自然就知晓了。”
陆柯“嘁”了一声,只觉得小师叔脸皮略厚了些。
杜玄青:“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妖,但府里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不知道你们方才听没听到那些人的谈论。”
容与他们自然听到了,他们好歹是修真之人,耳朵听觉不知比凡人敏锐了多少。
接近那位褚少爷的人,最后都死了,府里的人却觉得平常,可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容与看了看天色,打开折扇摇了两下,散漫道:“府里有什么不对劲,待会儿去大堂里,见了那位褚少爷便知。”
向大堂的方向走时,容与微落后杜玄青他们两步,而后空出抱着狐狸的一只手,背在背后绘了两笔,一只纸鹤出现,慢悠悠地往抬木架的那群人离开的方向飞去。
大堂。
容与他们过去时,大堂中已经聚了许多人,在那位褚大善人的安排下悉数落座。
回头见到门口立着的容与他们时,他连忙迎上来,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三位公子来了,是褚某招待不周,公子们请落座。”
在带容与他们去座位时,他又问道,“不知公子们怎么称呼?”
杜玄青先自我介绍了一下,“在下杜玄青。”
而后又指了指容与和陆柯,“他们都是我的友人,容与,陆柯,多谢褚老爷款待,是我等叨扰冒昧了。”
褚仁摆摆手,“杜公子何来此意,三位公子远道而来,是褚某之幸。”
“三位请。”他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等坐下后,陆柯小声对容与道:“小师叔,这褚大善人还挺和蔼,不过听玄青师兄同他说话,我只觉得累的慌。”
容与:“唔,是挺好说话,不过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褚大善人的言行举止里,无一不透露着伪善。
“今日是犬子大喜之日,多谢诸位的捧场,令在下府邸蓬荜生辉,接下来请诸位见证犬子的成婚仪式。”褚仁站在大堂最前面对堂中的众人道。
“褚大善人客气了。”
接着,褚仁又对一旁的管家说了一句什么,而后管家便出了大堂。
未过多久,管家便领着一对新人进了屋。
在新人站在大堂中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们。
新郎如传闻中一般,是病气缠身的模样,唇上毫无血色,双颊微凹陷,容颜生得阴柔,眉宇间露出的也是郁气。
“小师叔,玄青师兄,你们瞧出什么了吗?”陆柯看着大堂里站着的着喜服的病弱青年问一旁坐着的人道。
容与正要回应时,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吉时已到,请夫妻行拜礼。”旁边的司仪开始念起词来。
“一拜天地。”
那人念出来的瞬间,两人都向大堂门口的方向跪了下去。
在新娘被新郎搀着起身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新娘躲开了他的手。
新郎也不在意,在司仪念到下一句“二拜高堂”时,他拽着新娘再次跪下去。
这回新郎起身没有扶新娘了。
“夫妻对拜。”
这回新郎先对着新娘的方向弯了腰,新娘却一动不动。
等了许久,新娘还是没有动静。
大堂中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小师叔,我怎么感觉这新娘好像不太愿意?”陆柯也小声问容与道。
容与摇着折扇,散漫开口,“不是很显然么。”
“新娘是被迫的。”杜玄青也开了口。
“怎么说?”陆柯好奇地问道。
“你方才没注意到她的手?”杜玄青又问。
陆柯仍旧一脸茫然,“手怎么了?”
他刚刚忙着看两人行拜礼的动作去了,没注意到其他地方。
叹了一口气,杜玄青温声道,“她的手腕有很深的红痕和淤青,应当是被绳子束缚太久留下的。”
解释完后,他又看向容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师叔,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所以在外面才会一直盯着新娘看。”
同时,他觉得剑冢出来后,小师叔好像就有点儿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因为小师叔神色依旧是吊儿郎当懒散的模样,和先前的纨绔无异。
容与摇了摇折扇,“唔,也没多早,早上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新娘的手被绳子束缚了,以为看错了,先前在外面才会一直盯着新娘。”
他这也算回答了陆柯之前的问题。
没想到听完杜玄青和容与的话后,陆柯声音拔高了些,“什么?”
因为这一声声音略大,大堂里许多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陆柯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他声音降低,“客栈的掌柜的意思不是说是这个姑娘自愿的?这样看,居然还另有隐情?”
“再等等看,若真有隐情,他们礼成后找机会问问那姑娘。”杜玄青道,“顺道试探一下那位褚少爷,虽然没看出什么,我还是觉得他不对劲。”
“可惜修真界有规定,在凡世不得随意在凡人面前显身份,不然直接用缚妖绳试探了。”陆柯道。
在众人议论中,新娘终于动了,她慢慢转身,向新郎的方向弯了腰。
无人注意的红盖头下,两滴情泪划过新娘颊间,最后落入衣领消失不见。
“礼成,送新娘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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