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2)
不管镇北王府里是如何的波涛暗涌,这赏花宴到底是定下来了。
王府的嬷嬷往姜家来送帖子,特特到周氏跟前传了句话,“我们主子说了,此次宴会邀请的皆是身份贵重的名媛淑女,未免冲撞贵客,四姑娘到时候一个人来即可,旁的什么姐姐妹妹就不要带了。”
这话说得极其无理,镇北王府与姜家结了亲,这样儿的宴会,按惯例,合该客客气气把姜家所有的姑娘都请上。
周氏本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说几个小的,至少把二姑娘橙宝和三姑娘黄宝带出去见一见人。
绿宝是妹妹都已经许了人家,两个姐姐还没有着落,周氏心里不免着急。
这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但叫镇北王府这位李嬷嬷一说,好似姜家几个姑娘舔着脸都要蹭他镇北王府的光。
周氏脸上激辣辣,敛了嘴角的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几个姑娘正好在周氏屋里挑拣料子,闻言难堪地涨红了脸。
橙宝笑着说,“嬷嬷费心了,我们姐妹原也没打算去。”
李嬷嬷只是笑,摆出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气得橙宝暗暗咬牙。
绿宝抬头看了一眼李嬷嬷,忽然开口问,“敢问嬷嬷是在王府哪位主子跟前伺候的?”
李嬷嬷眼光一闪,笑着说,“老奴是娘娘屋里的。”
周氏听了不免忧心,王妃娘娘不大看得上姜家,绿宝以后嫁过去恐怕要吃苦。
“哪位娘娘?”绿宝却是神色未变,“王妃娘娘?还是,侧妃娘娘?”
李嬷嬷没想到姜四姑娘这样刁钻,张嘴就敢审王府出来的人!虽然她没有把姜四放在眼里,但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扯谎。
“老奴是侧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嬷嬷。”
李嬷嬷昂了昂下巴,表示自己没在怕的。
“所以嬷嬷传的是韩侧妃的话了?”绿宝脸色陡然一变,寒着脸说,“轻粉,吩咐羽涅走一趟镇北王府,到世子爷跟前把韩侧妃传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一遍。”
李嬷嬷老脸一白,不管姜四找王妃还是王爷说理,侧妃娘娘都能把她保下来。
偏偏姜四要把事情捅到世子爷跟前!世子爷是个冷面阎王,打杀奴才从不心慈手软,侧妃身边的人没有不怕世子爷的。
便是侧妃,平日里对世子爷也是多有容忍。
“不是的不是的。”
李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来,额上冷汗涔涔,“侧妃娘娘没说过这种话,是老奴昏头了自作主张,四姑娘大人大量饶过老奴吧。”
她主动揽过上身,只盼着到姜四姑娘不要同她一个奴才计较,把这件事囫囵过去。
“侧妃识人不明,我总要给她提个醒的。”
绿宝微微一笑,“轻粉,你送李嬷嬷回王府,请侧妃给个公道吧。”
李嬷嬷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得救了。
侧妃娘娘说姜四是个蠢的,果然如此。
她帮侧妃做事,侧妃难道不会护着她?不过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当着姜家丫鬟的面儿搪塞过去罢了。
事实上,韩侧妃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只轻飘飘一句“我们家嬷嬷不会说话,请你们家姑娘多担待”就把轻粉打发了。
气得轻粉捶胸顿足,“姑娘,早知道该把那婆子交给世子爷的。”
“说起来这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世子插手惩治了李嬷嬷,韩侧妃借口闹到镇北王跟前去,咱们就是给世子惹麻烦了。”
绿宝慢慢说,“毕竟这么多年,镇北王身后的女人一直是韩侧妃。”
周氏欣慰地摸了摸绿宝的脑袋,“我儿长大了。”
多年主母做下来,周氏自是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叹气道,“你既知道这个理,又何必同那嬷嬷争一口气?还没进门就得罪了韩侧妃,她若是在镇北王跟前给你上眼药,失了未来公公的欢心,你以后在王府可怎么立足呢?”
绿宝淡定地说,“没关系,过完年镇北王和韩侧妃就回幽州了,我一年也见不了他们几回。
照他们王府目前的形势,我真嫁过去了也是与王妃和世子住在盛京,有他镇北王什么事?”
镇北王不仅是超一品的王爷,还是绿宝未来的公公。
她这随意又不加尊重的语气,惊呆了周氏并几个姑娘。
她们都不知道,镇北王与穆二熙父子情淡,不管穆二熙的未婚妻是谁,镇北王都不会看顺眼。
既如此,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更重要的是,绿宝从这件事中窥见了韩侧妃的些许手段。
听羽涅说,韩侧妃平日里惯会做表面功夫,是个八面玲珑的笑面虎。
那么,她在处理李嬷嬷的事情时,为什么如此直白地轻慢姜家呢?这不符合韩侧妃一贯的人设。
绿宝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按上面的流程,她这会子应该算是和韩侧妃有了嫌隙,碰到一起的时候,韩侧妃若是有个什么事,她就有了作案动机。
她猜韩侧妃也并不是就有了什么具体的计划,只是先埋个坑,以后总会用到的。
毕竟镇北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韩侧妃有的是水磨功夫算计穆二熙的世子之位。
嘉和帝把她指给穆二熙真是帮了韩侧妃的大忙,一来穆二熙少了强大的妻族势力,二来,她这样的身份,韩侧妃能做的文章太多了,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能扒拉穆二熙一把。
想到这里,绿宝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她几乎抓不住。
李嬷嬷有句话没有说错,来参加镇北王府花宴的,确实是盛京上流社会圈子中的顶级贵女。
鬼珠跟在绿宝身边,絮絮报着贵女们的家门——这是某个大长公主家的孙女,那是某个亲王家的小郡主,这是某个侯爷家的妹妹,那是某个将军家的幺女。
说到言皇后娘家英国公府的姑娘言云枝时,绿宝眉心一动,抬眼望了过去。
她记得,当初顾天纯从镇北王府门口掩面离去后,去了英国公府的后巷。
虽然最终顾天纯只是独自徘徊了一阵就走了,但谁知道她那时是不是来找什么人拿主意呢?
言云枝察觉到绿宝的目光,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这是一个看上去温柔优雅的二八佳人,衣饰华贵气质不俗,比起其他贵女少了几分盛气凌人。
这些贵女有瞧不上绿宝出身的,有暗恋穆二熙视绿宝为情敌的,有自恃身分对绿宝不屑一顾的。
总之,她们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团体,但对绿宝这个闯入者一致持排外政策。
没有人搭理绿宝,尤其是在绿宝未来的夫家,这就显得特别尴尬了。
这个时候言云枝释放的善意就很难得了。
可惜绿宝很懂得自娱自乐,既没有因为众人的排挤而自怨自艾,也没有因为言云枝的笑脸而受宠若。
她坐在花厅的角落里,打算一边喝茶一边欣赏镇北王府的珍稀花卉,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待这场宴会的结束。
谁曾想,镇北王府的丫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给绿宝的位置送上茶点。
以兰阳郡主为首的几个贵女掩嘴笑起来,等着看绿宝出丑。
却忽见一列丫鬟鱼贯而入,依次在绿宝面前摆上各色点心和茶水。
花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
“主子说都是四姑娘爱吃的,请四姑娘慢用。”
为首的丫鬟笑吟吟向绿宝屈膝行礼。
绿宝闷笑,穆二熙这场子撑得可以啊。
有人认出那是穆二熙院里的大丫鬟,看绿宝不由多了几分深意。
言云枝笑道,“传言说世子对姜四姑娘一见钟情,看来是真的。”
“什么一见钟情?”兰阳郡主冷哼一声,“那是姜家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自己嚷嚷出来的。”
虽这样说,可素日里她们何曾见过穆二熙这样照顾一个女子?兰阳心里酸溜溜,想起穆二熙那张清冷又疏离的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终于,她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拂袖扫翻自己面前的茶点,掩面跑出了花厅,一堆丫鬟婆子连忙跟着追了上去。
绿宝傻眼,情敌的心理素质有点差啊,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镇北王府的丫鬟训练有素,须臾就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好。
言云枝趁机走到绿宝身边,轻声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兰阳自小和世子一道儿长大,性子不免骄纵了些……”
就在这时,花厅外头一阵喧华,丫鬟婆子的跪拜请安声此起彼伏。
嘉和帝与言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本朝唯一的嫡出公主,大周最尊贵的女孩儿,纯禧大公主,大驾光临了。
“听说大公主也是和世子一道儿长大的。”
绿宝低声笑了,“和世子一道儿长大的姑娘挺多啊。”
言云枝噎了噎,觉得绿宝这话有嘲讽之嫌,但细细听来又似乎没毛病。
说话间,大公主已经进了花厅,贵女们纷纷围过去打招呼。
“表姐。”
言云枝也走了过去。
大公主性子爽利,不耐烦与人慢慢客套,笼统地摆摆手之后,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坐到了绿宝身边。
“我不爱参加这些劳什子花宴茶宴诗宴。”
大公主把一条胳膊搁在案几上,倾了身子同绿宝说话,“但是穆二熙拜托我来给你撑场子,我只好来了。”
绿宝笑道,“谢谢您,下次您有需要,我也来给您撑场子。”
大公主哈哈笑起来,“你说话还挺有意思的,怪不得穆二熙上心。
不过他这个人闷得很,三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你看上他什么?”
绿宝想了想说,“目前为止,只是看上他的脸而已。”
大公主捧腹大笑,瞥着花厅内一众贵女说,“你比她们实诚多了,要她们说,她们能吹出一首诗来。”
大公主和绿宝相谈甚欢,花厅里的贵女们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们再看不上姜绿宝,也不好明目张胆同大公主做打擂台。
身份再高贵,能高得过大公主?
于是三五个贵女就走到绿宝占据的角落里,一边同大公主聊聊天气衣裳,一边捎带着抛一两个话头给绿宝。
大家虽不至于姐姐妹妹喊起来,但气氛总算是和谐了。
不过,到底是没有和谐到底。
一个粉衣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径直到了绿宝跟前,喘着气说,“四姑娘,海棠春坞那边闹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海棠春坞是镇北王世子穆二熙的居所。
绿宝坐着没动,谁也没有发现鬼珠悄悄摸了出去。
小丫鬟连忙倒豆子似的解释道,“英国公府的言姑娘刚刚有些头晕,木香姐姐便领着言姑娘去客房休息。
也不知道木香姐姐怎么鬼迷了心窍,竟把言姑娘往海棠春坞那边带。
快到海棠春坞的时候,不巧被崖香姐姐撞见,多问了几句,就吵了起来。”
“崖香姐姐说木香姐姐心怀不轨,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唆使干出这等龌龊事来。木香姐姐说崖香姐姐冤枉她,她不过是抄近路去客房。两个人谁也不能说服谁,就越吵越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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