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芦苇沼泽
沈微星拨开人群,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
男人大约四十多岁出头,胡子拉碴,头发长到遮住眼睛,他浑身泛着熏人的酒气,即使走在平坦的地上,脚步都有些虚浮。
看到沈微星,他先是伸出食指,身子往左右晃了晃,大着舌头说:“死丫头,快给老子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打。”
沈微星没有搭理他,转身扶起躺在地上的女人。
天空仿佛被糊了一层浓稠的黑色油漆,鼻腔里是逃也逃不出的酸涩腐臭味,激的沈微星胃里作呕。她的动作温柔,可眼神却毫无波澜。
女人原本温婉的长相上青一道紫一道,脸上布满了泪痕,棉布做的碎花裙上沾满了尘土,肩膀上的内衣肩带也被扯下来,挂在三角肌上。
沈微星用手擦了下对方的眼泪,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倒是围在一圈的人,小声议论。
“这怎么连自己老婆都打呀?”
“老沈喝醉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上次把她女儿打的弓了一个星期的背。”
许溧原本以为沈微星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想要帮忙处理一下,可就在对方扶起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相似的长相,只是沈微星的脸部线条便向寡淡,双唇抿起来的时候,嘴角是向下拉着,添了几分不苟言笑的气质。
许溧收回视线,好巧不巧就听见旁边男人说的话,刹那之间,耳朵想起一片嗡鸣声。
无数个疑问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引起她好奇心的最初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
许溧只觉得一股血液自胸口流向脑袋,沉甸甸的压下里。
难怪沈微星不喜欢有人从后面吓唬自己,不喜欢强出头,她将自己的全身裹了层厚重的硬壳,像一只自得其乐的蜗牛,遇见外界轻微的压力,便把自己藏起来。
许溧是个怕麻烦的,她懒散自得惯了,哪怕开着自己的网吧,也会招着网管,把一堆需要头疼的事情扔远了,但偏偏要是一个麻烦能勾起她难得的征服欲,她又会拼尽全力向前。
她不知道沈微星算不算一个麻烦,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停在了对方身侧,伸手试图接过那个女人,“我来吧”
沈微星满腹疑惑,她不是已经叫许溧回去了,为什么人还会在这里。
但由不得她疑惑,对面的男人卷土重来,嘴上骂着不着边际的脏话,“小兔崽子,老子供了你这么长时间,不是让你添堵的,快叫你妈把她存的钱拿出来。老子要喝酒,老子要赢钱。”
沈母在一家饭店打工,收入虽然微薄,但却做了两手准备。她把一笔钱放在明面上,用来做家庭开销,但实际上大部分却被她存进银行里,作为女儿以后的学费。
原本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过着,可直到有一次银行的短信发过来,不小心被沈父看见,所有的一切骤然变样。
张口辱骂可能就是轻的,拳脚相向更是家常便饭。
沈微星仅仅只碰见两次,就开始劝说沈母,把钱给这个男人。
她可以不上学,不念书,可以自己打工,赚钱养家,她只想离开这里。但沈母好想把唯一的勇敢都给了她,自己半分都不留,笑着说:“我要是走了,之后被他抓住,会被打死的。”
“星星,你再忍忍,等你上了大学,就可以不用回来了。”
一腔的热意经过经年累月的堆积,已经变成了雪山顶上的冰块,坚硬而又寒冷。
但这冰块经过今天的小火慢煮,不知怎么的,好想生出一股的燃意。
她做的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不学无术的无赖。
沈微星将沈母挡在自己身后,一只手臂做栏杆状,挡着不让人看,“没钱。”
男人很显然不相信,快步上前,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但沈微星汇错了意,以为他还想打人,二话不说,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来,直接扔出去。
不偏不倚砸在了沈父的肚子上。
男人下一秒皱起眉头,捂着肚子,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沈微星冷冷撇了他一眼,随后扶着母亲准备离开,她拨开人群,步子还没有迈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男人恼羞成怒的声音,“你给老子等一下。”
结果那只手还没有搭上,但被许溧拦住了。
女人的力气比不上男人,但架不住沈父喝醉了酒,浑身使不上劲,因此许溧很轻易就可以将对方的手腕攥住。
不止沈微星,就连沈母都惊讶住了。
沈父试图将自己的手挣脱开来,可动了几下,就是没有挣脱开来,只得瞪着沈微星道:“快给老子松开。”
许溧虽然平常端着笑脸,但知道她脾气的,没几个敢在她面前造次。听见脏话对着自己,许溧眯来下眼睛,手上的力度更紧了,“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关你屁事,我在教育我孩子和我老婆,你赶紧滚远点。”沈父依旧没有什么收敛,甚至比刚才更加咄咄逼人。
教育这个词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很合适,可唯独被眼前这个男人说出来,显得格格不入。
“这就是你口中的教育?”许溧质问道:“不服你的话就直接打,你看我要不要让警察来教育教育你。”
许溧是抱着三分吓唬,七分认真谈的,结果对面的沈父还没有说话,沈母倒先开来口,说:“可不可以不报警呀?”
话音刚落,不只是许溧,周围所有看笑话的人都愣住了。
只有沈微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转头对沈母说:“一定会报警的。”
夜晚的凉风本就清爽,特别是靠近小河边,沈父的酒已经醒了一点,听着那边的争执,眼睛一转,从许溧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说:“你报呀,就算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老子不怕。”
沈微星视线一转,落在沈父的脸上,她看着对方张牙舞抓的样子,手掌死死的攥在一起。
“星星,不可以报警。”沈母发现求着许溧没用,便重新和自己女儿讨商量。
沈微星很瘦,两条胳膊像干枯的麻秆,即使被宽大的校服罩着,可只是表面功夫。沈母两只手抓着沈微星的胳膊,因为情绪激动,手上的力气都比刚才大了不少,“星星,他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不要报警,不可以报警。”
“可那是你攒了很久的钱。”胳膊上传来热辣的痛感,可沈微星仿佛没有感受到,还是许溧发现了,拉着沈母的胳膊,说:“阿姨,您先松手,弄疼她了。”
“对不起,星星,疼不疼?”沈母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着急忙慌的道歉,随后又换上许溧的胳膊,说:“你是星星的朋友吗?你帮我给星星说下,不能报警。”
“为什么?”许溧轻轻抓住对方的手腕,满眼都是认真,“为什么不可以报警?”
沈母沉默一瞬,而后有些胆怯的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抽回,没有说话。
沈父先是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哄着沈母:“我们上去拿钱,你放心,这次之后,我再也不回来了。”
沈母睁大了眼睛,快步上前,走到沈父身边,“你说的是真的?”
沈父点头,装出一副言真意切的样子,说:“我其实也不想问你要钱,但你放心,如果我这次打牌赢了,一定会把钱拿回来的,你忘记了,我们可是一家人。”
两句话下来,沈母被哄的眉开眼笑,二话不说带人上去拿钱。
围观的人见当事人都已经走了,自知站在这里没意思,三五成群的离开。
而沈微星在所有人走了之后,像是被抽空力气一般,就着原地蹲下来。
她的眼神很空,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就是盯着地面上的尘埃,一句话都没有说。
许溧一颗心被高高悬起,嘴巴动了几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抬起一只手,试图安慰沈微星,就听见她笑了一声。
很干很涩,像是沙砾互相摩擦的声音,听着幽怨而又悲鸣。
直到河边的小虫子都安静下来了,沈微星才停止了笑声。
她用手抱着小腿,眼睛抵在膝盖上,小声说:“我坚持不下去了。”
许溧叹了声气,随后那只手放在沈微星的脊背上,幅度极小的拍着。
沈微星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睛肿的像核桃。
书包被扔在客厅的角落,孤零零的耸拉着。沈微星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随后拉开拉链。
一颗石头静静地躺在里面。
昨天晚上就是这颗石头激怒了沈父,沈微星看了它半晌,最后还是合上书包,赶去学校。
到了学校,她还没有坐下来,张帅就站在桌前,理直气壮道:“班长,我的作业写了吗?”
教室里剩的很不多,但只这一句话几乎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沈微星垂着眼睛,把卷子从书包掏出来放在桌上,淡淡道:“忘了。”
实际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连自己的作业都没写。
她说完,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这套卷子基本上所有的题都会做,没有必要浪费早读把卷子重新写一遍。沈微星垂眸,在一张纸上写下今天的计划,抬眼的时候,看见张帅还站在自己面前,“你还不走?”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赶人了。
张帅气的牙痒痒的,这几张卷子可是数学老师布置的,如果没有写完,那可就得在全班同学面前做检讨。他两只手拍在沈微星面前的桌上,威胁道:“你不怕我把你家里的事情说出来?”
这句话落在沈微星的耳边,无疑不是一件笑话。
她从来不怕什么人知道,甚至心里有些自私的想要更多人知道,这样起码还会有人管管她的那个父亲。
沈微星不紧不慢的开口,但语速却很快:“你知道什么?你想说什么?”
张帅一瞬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高三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文科班有个女学霸,学习上进,不喜欢多管闲事,被教导主任派出去抓人的时候,永远都是怀柔政策,似乎永远都不会发脾气。
张帅对这种人持以理解态度,毕竟天之骄子,永远有骄傲的资本。
可直到那天晚上,他原本是想在路上堵着沈微星警告几句,可对方警惕性极强,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捡起一块石头,攥在手心里。
她一个人迈过黑压压的小路,最终在一个已经是危楼的小区门口停下,走了进去。
张帅站在小区门口,露出嘲讽的笑,大家都一样,也不知道整天在拽什么。
沈微星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身高放在女生堆里,甚至谈得上高,但和男生站在一起,还是稍微有些逊色。
但这都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张帅看着沈微星的眼神从平静无波,变成了狂风大作。对方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知道上个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的人怎么了吗?”
张帅愣了一瞬,随后瞳孔骤然放大。
“已经被开除了。”沈微星在下一秒解开了他的疑惑,“所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一天的时间,学校里几乎传遍了关于沈微星的谣言。
有人说:沈微星家里其实很穷,但内心自卑阴暗,为了自己的自尊,连助学金都不申请。
也有人说:沈微星其实喜欢张帅,为此拆散了人家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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