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诺兰庄园（十）
玛丽安知道他的身份，眉毛吊得老高，打量爱德华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防范起来。
爱德华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她了，无措地挠了挠头：“我出去看一下我的马，它刚才受了伤。告辞，达什伍德小姐。”
埃莉诺与他互相行礼。
爱德华出去了。
埃莉诺询问玛格丽特：“你还能走路吗？我们现在回家吧，我让车夫把马车赶到这门口。”
“你们买的布呢？”玛格丽特反问。
“啊！我们的布呢？”玛丽安这才想起来。
她们得到消息便急急忙忙地赶来，竟然把买好的布匹都落在了店里。玛丽安立刻前去拿回，埃莉诺则留在香料店。
“我还买了些香料，埃莉诺。”说着，她转头看向史密斯太太，“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今天要的量不少，不能让您这样。”
“不，玛格丽特小姐，我不能收你的钱。小亚当——”
“这不是一码事，太太。这样吧，如果您实在好心，便把种子送给我好吗？让小亚当找个时间送来诺兰庄园，但是香料钱我一个先令都不会少您的。”
史密斯太太仍然坚持不肯，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歉意和悔恨，眼泪汪汪。
这时，店门外传来马蹄声，车夫赶着马车停在店门口。门口传来车夫和爱德华·费拉斯交谈的声音。
玛格丽特看到墙上小牌子上挂的价格表，眼珠一转：“好吧，我接受您的好意和歉意。”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手下微动，将一英镑放在了抽屉的缝隙，“史密斯太太，麻烦您帮我把香料打包后送到马车上。”
史密斯太太这才抹了抹眼角，应声。
爱德华也来帮忙，解开了胸前扣得严丝合缝的外套扣子，把香料往车上搬。
埃莉诺搀着玛格丽特走出店门，发现一匹马儿垂头丧气地跟在马车后面，它的蹄子上裹了厚厚的布条，马儿不自在地喷着鼻子、踢踏踢踏地原地来回踱步。
不一会儿，香料装好了。街道远处，玛丽安抱着好几卷布料走来，打声招呼后上车坐好。玛格丽特跛着脚，在爱德华的帮助下爬上车。
埃莉诺正要最后一个上车时，扭头看到爱德华满头大汗，脸上还被灰尘沾染地一道黑一道白。她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您擦一擦脸上的汗，不过，这帕子可要还给我。”
爱德华仓促地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看着埃莉诺准备收回帕子的手，低声道：“我洗干净了还你。”
生怕她拒绝一般，爱德华立刻将手帕放在口袋里，转身走到自己的马儿身旁，抚摸着马头，头靠近马儿好像在跟她说着什么。
埃莉诺顿了顿，垂眸思忖，最终在玛丽安的呼唤中上了车。
玛格丽特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不由感慨：难道，这就是男女主定律？
爱德华的马受了伤，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的后面，朝诺兰庄园走去。
到庄园的地界附近时，已经接近天黑。早有前来打探消息的仆人在这里等着，当得知三位小姐带来了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时，那仆人立刻喜笑颜开，行礼后，飞快地骑马先回一步。
离庄园越来越近，玛格丽特从车窗探头望去，一扇扇窗户逐一亮了起来，道道人影在窗前晃过。
“看来范妮知道费拉斯先生前来的消息了。”玛格丽特回头对两位姐姐说道，“瞧这灯火通明，上次约翰他们来时，我们都没有点那么多蜡烛呢！”
埃莉诺的态度也不赞同：“范妮在开销上从来不节省。”
玛丽安倒是对她们的计算不感兴趣，兴奋的眼睛中落满了金色的烛光。
马车来到庄园前，淑女们下了车，玛格丽特的跛足让达什伍德太太大呼小叫了起来。埃莉诺和玛丽安向她解释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惹得太太一阵惊吓。
而范妮在看到兄弟爱德华的脸出现时，激动地快步走下楼梯，与他拥抱亲吻：“哦，亲爱的爱德华，我们有大半年没见了，上次我在伦敦写信给你，要你和我们一起来诺兰庄园，你怎么不答应呢？”
爱德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那会儿在普利茅斯，和朋友们一起。”
“朋友？都有哪些绅士淑女？”范妮亲昵揽着他的臂弯，朝庄园内走去，嘴里不停地叨咕，“没错，多结交一些绅士是好的，这对你将来的工作有益。等你进了法院或者议院，没有认识的朋友帮衬怎么行？那里可是最看人脉关系的。”
“……都是你认识的那些人，查理、理查德他们。”
“噢，我早就说要减少和他们的来往，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他们只想着做个小地主，等着收租，也不做些经营，对你有什么帮助呢？要我说……”
玛格丽特被埃莉诺搀扶着，缀在一行人的后面，悄声道：“真可怕，也不知道谁能当范妮的弟媳而不被折磨地头疼。不过，她又能看得上哪家的淑女呢？她的眼光可不低。”
埃莉诺小声地说：“上帝自有安排。”
玛格丽特琢磨了半天，没有从埃莉诺口中得到有效信息。
众人简单地吃了晚餐，厨房事先没有得到信息，所做的晚餐让范妮很是不满。又因为艾米丽被调出庄园，没有她得用的人，于是指桑骂槐地训斥了丹妮丝太太几句。
晚餐后，一行人来到客厅坐下聊天休息。
约翰和斯科特律师单独坐在窗边的圆桌旁抽着烟，谈论着生意上的事情，玛格丽特稍微听了几句，发现约翰竟然有投资矿产的生意，虽然不大，但这些年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作为两百年后的人，玛格丽特知道，现在正是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蒸汽机的发明也带动了各种采矿业的发展。
而约翰正好赶上了风口。
难怪，仅凭着母亲的遗产和达什伍德先生早年给的一些钱，他们在伦敦都能生活得很不错。
玛格丽特顿时对约翰有些刮目相看了起来。
忽然，范妮高昂的声音传来：“爱德华，你来弹一曲吧！”
爱德华微微点头，在玛丽安的钢琴前坐下。玛丽安翻着乐谱，选择好后将乐谱一拍在钢琴谱架上，说道：“让我评判一下，你究竟弹得怎么样？”
埃莉诺抿嘴，和玛格丽特一起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爱德华温和一笑，琴声流淌了出来，是海顿的《hobx623》。
在玛格丽特看来，他弹得十分游刃有余，琴声连贯而有力，范妮赞赏地侧耳听着，头也随着音乐的节拍不住地一点一点。
第一章终了，玛格丽特正要佩服得鼓掌，却听到玛丽安严苛的点评道：“费拉斯先生，你的音乐怎么能这样无趣？虽然连贯，却缺少那种清晰而颗粒的感觉，更少了韵律和情感。”
“玛丽安，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是个钢琴家。”埃莉诺摇了摇头。
玛丽安皱眉，有些不悦：“我们要尊重音乐、尊重艺术！玛格丽特，你说，他弹得怎么样？”
玛格丽特忽然被点到，一下子坐直了，睁大眼睛：“我、我觉得他弹得还不错呀。”
“你！”玛丽安气噎，“你以前虽然弹得不好，但好歹还算有些浪漫的天赋，现在怎么……”
玛格丽特求饶道：“好玛丽安，你来弹一曲嘛，我们当然是比不上你的，让我们欣赏一下你的琴声！”
爱德华好脾气地笑笑，起身让位，掀开了乐谱：“您想弹什么曲子？”
“不用。”
玛丽安说着，闭上了眼睛。
细腻动人的音符从她的指尖流淌，玛丽安选择了一曲慢板，依然是海顿的鸣奏曲，hobx649的第二乐章adagioecantabile。情绪丰富而多变，指法复杂而清晰，漂亮的装饰音让乐曲格外动人。
玛丽安的情绪随着乐曲缓缓展开，扣人心弦。
玛格丽特听着听着，不由地在心底感慨：不愧是玛丽安·达什伍德！不愧是“情感”小姐！
她的音乐吸引了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众人都情不自禁地献上了最真诚的掌声。
玛丽安睁开眼睛，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这才是有情感的音乐。”
埃莉诺莞尔一笑。
范妮招呼爱德华在他身旁坐下：“你瘦了，爱德华，瞧你眉头皱的。我明天就让丹妮丝太太去村上买头牛，宰来让厨房做些好吃的招待你。在我这儿，你可不能再多一顿、少一顿的。”
爱德华连忙拒绝：“不必这样，范妮，这太夸张了。”
“我当然要用最好的招待你。”范妮眼睛一转，“我还想把整个庄园最好的房间给你呢……玛格丽特，你觉得怎么样？”
玛丽安的琴声骤然停下。
整座庄园只有三位小姐的卧室能看见远处珍珠般的湖泊，这是老达什伍德为女儿们精心准备的。
玛格丽特的梨涡泛起：“爱德华·费拉斯先生，您想同我们姐妹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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